蕭教授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去,「這位同志,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趙向鋒,「知道。」
他抿著唇,聲音冷靜,「我問您,想不想去海島軍醫院上班?」
這——
空氣中瞬間安靜下去。
所有人都看向蕭教授,蕭教授笑了下,不過,還是那一副嚴厲的面容,「你不要給我這個老頭子開玩笑了,就我如今的身份,誰沾上誰倒霉,別說去海島軍醫院了,我就是連首都都出不去。」
當年的榮光,如今變成了身上的罪證。
說來也可笑。
趙向鋒,「我就問您想不想去?」
這是他第三次問。
「如果您想去,我就去想辦法,盡人事,聽天命,總比您在這裡被人侮辱的強。」
十來歲的毛頭小子,都敢騎在蕭教授的頭上拉屎。
這本身就是一件錯誤的事情。
他的這番話,倒是讓蕭教授生出了一絲希望,「你真能做到?」
趙向鋒搖頭,「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事在人為,既然您有這個想法,等我消息。」
等出了蕭家門後。
陳美娜還沒開口,倒是苗金山嘆口氣,「向鋒,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你實在是太莽撞了。」
趙向鋒抿著唇,眸色淡然,「舅舅,這世間之事總有人去做,無非是代價而已。」
這個代價有的人願意付。
有的人不願意付。
願意付出代價的人,自然願意去奔波行走,哪怕是不成功,也無愧於心。
至於不願意付的人,從一開始他就會將對方視之為瘟疫。
避之不及。
趙向鋒更喜歡自己是前者。
人這輩子,能做到無愧於心,已是大幸之事。
苗金山聽完這話,他朝著趙向鋒拱手,「受教了。」
向一個晚輩行禮,這真的是對趙向鋒的尊重。
趙向鋒笑著搖頭,他開著車送了陳美娜,苗金山,以及苗銀花三人回了杏花胡同。
他則是又去奔走。
等他離開後。
苗金山幾人站在胡同口,望著那車子行駛不見的背影,苗金山突然朝著陳美娜道,「這個對象選的不錯。」
「跟著他過日子,這輩子或許不會大富大貴,但是起碼他會讓你安心,讓你覺得後背無憂。」
人這輩子。
能做到這點,已經是極為不錯的事情。
陳美娜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曉得。」
她選擇和趙向鋒為結婚對象,正是因為知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和很好的人結婚,哪怕在時間的流逝下,喜歡消退,那麼日子也差不到哪裡去。
因為一個很好的人,他會有責任,有善心,有擔當。
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在關鍵時刻卻是能救命的存在。
她將這些一說。
苗金山怔了一下。
苗銀花也感慨道,「我家嬌嬌比我當年清醒多了。」
她像嬌嬌這麼大的時候,就只知道挑個條件好的,使勁往首都奔,爭取留下當個首都人,讓她的孩子當個首都人。
但是嬌嬌不一樣。
她的女兒比她看的更為深遠。
苗銀花甚至說,「等嬌嬌你將來有自己的孩子了,就可以這樣去教她。」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差不到哪裡去的。
有父母指路,再加上環境的耳濡目染,很難養出不知世事,天真無邪的戀愛腦。
提起孩子。
陳美娜不再說話,說實話。
她還沒想過,要有孩子。
甚至,和趙向鋒結婚,都在她的計劃之外,更別提要孩子了。
她想,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趙向鋒的速度很快。
不過兩天的功夫,蕭教授的出行證明就下來了,不過,他不是去海島軍醫院去任職,而是以下放的方式,去海島幹活。
趙向鋒拿著下放書去找蕭教授的時候,還帶著幾分歉意,「抱歉,我之前說了大話,從流程來辦讓您去海島軍醫院任職,目前不太可能做到。」
「不過。」
他將來下放書遞給他,他說,「您去了海島以後,可以去我們駐隊附近的農場幹活,平日裡面去醫院上班。」
「我們那邊的人別的不說,就人心齊。」
海島的人遠離紛爭,不管是駐隊還是漁民,都是極為淳樸的存在。
蕭教授看著趙向鋒遞過來的,那一張下放書,他沉默許久許久,才顫顫巍巍的接了過來。
「孩子,謝謝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濕潤了眼眶,帶著紅色。
要知道蕭教授就是最為艱難的時候,他都未掉過眼淚。
他接過那一張下放書看了又看,「這已經很好了。」
「謝謝你,孩子。」
一連著說了兩遍,可想而知蕭教授的激動。
趙向鋒抿著唇,「不用,也是沈衛遠在裡面出了大力。」
靠他一個人,要想把蕭教授給弄到海島去,也是不容易的。
蕭教授沒說話,心裡卻是門清,他知道,若不是趙向鋒開這個頭,更沒有後面學生沈衛遠的幫忙。
「我們什麼時候走?」
趙向鋒,「明天,我們家是定了明天的火車票,您隨著我們一起走。」
「對了,您要和親人告別嗎?」
如果告別的話,不知道這時間緊不緊。
蕭教授搖頭,神色寂寥,「親人,我哪裡有什麼親人,老伴死了,唯一的兒子也和我劃清界限了。」
從他被冠上反動派的名頭開始。
他的兒子就和他斷絕關係了。
這——
趙向鋒張了張嘴,他這個人不擅言辭,也不擅安慰人。
倒是陳美娜抿著唇笑了,「那感情好,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蕭教授,我跟你說,海島別的不說,就是海貨多,幾斤重的大龍蝦,十來斤重的螃蟹,還有上百斤的海魚,以後這都是您一個人的,可沒人和你搶。」
「也不對。」她笑,「到時候我們這些人要上門叨擾,您可別嫌我們煩啊?」
要不怎麼說陳美娜情商高呢。
原本還有些沉悶寡寂的蕭教授,被她這麼一說,笑容也大了幾分,「真有比臉盆還大的螃蟹?」
陳美娜,「自然,臉盆可裝不下,那要八丈大鍋。」
她笑著和蕭教授介紹海島的風光。
等她離開的時候,蕭教授對於海島也多了幾分嚮往。
從蕭家出來的時候。
趙向鋒牽著她的手,回頭看了一眼蕭家的門,「蕭教授之前心存死志。」
「如今,多了幾分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