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鋒覺得弟弟這會的臉色有些奇怪，「小括，你怎麼了？？」

  趙向括執拗地問道，「她是誰？」

  趙向鋒覺得弟弟好像有點問題。

  他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對方。

  趙向括眼見著大哥不說話，他轉頭看向陳美娜，深吸一口氣，「陳知青，你怎麼在這裡？」

  陳美娜也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趙向括，「你……」

  趙向鋒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你們認識？」

  「大哥，陳知青怎麼會在這裡？」

  他還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問出來。

  趙向鋒覺得弟弟的反應有些奇怪，他神色冷峻，回答的也是一板一眼的，「不是說了，今天帶你們來見大嫂嗎？」

  這話，對於趙向括來說，宛若是五雷轟頂，幾乎站不住了。

  「你說什麼？」

  陳美娜是他大嫂！！？

  這怎麼可能？

  趙向鋒以為趙向括又在鬧情緒，他當即擰眉，「小括，不管你認也好，不認也好，陳美娜都會是你大嫂。」

  趙向括沒去理自家大哥，而是看著陳美娜，露出了一個想笑，又想哭的表情，像是小孩在做最後的求證一樣。

  「陳知青，我大哥說的是嗎？」

  「你是我大嫂？」

  他仿佛要從陳美娜口中親自聽到，他才肯承認一樣。

  陳美娜也沒想到，這世界竟然會這般小，趙向括和趙向青竟然是趙向鋒的弟弟妹妹。

  她有幾分意外道，「是。」

  「真沒想到，你和趙向鋒竟是親生的兄弟。」

  趙向括想說不是。

  他沒有這樣的哥哥！

  搶他喜歡的人。

  但是，在大哥面前他根本不敢造次，對大哥的害怕和崇拜，那是打骨子裡面的。

  他不敢再去看大哥，也不敢向大哥求證。

  而是看向陳美娜，「假的，假的對不對？」

  他眼眶發紅，「陳知青，你是不是在騙我？」

  陳知青怎麼會是他大嫂呢？

  「趙向括，我沒有騙人。」她低聲道。

  還有趙向鋒也是一樣，「小括？」

  他一連著喊了三聲。

  趙向括的魂才從九天之外飛回來，他在發抖，「大哥，你是不是在騙我？」

  他轉頭希冀地去看向趙向鋒，仿佛就可以得到一個不同的答案一樣。

  趙向鋒不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弟弟。

  趙向括突然就想走了。

  他不想去面對大哥，也不想去面對陳美娜。

  他想走，但是又怕大哥失望，怕恩人失望，趙向括踉蹌著身體坐了下去，擠出一抹僵硬地笑，「吃，大家一起吃。」

  就仿佛之前的事情沒有發生一樣。

  趙向鋒和陳美娜看到這樣的趙向括，他們有些擔憂。

  「小括。」

  「我沒事，吃飯吃飯。」趙向括咧著嘴笑，給陳美娜夾菜，「我真是沒想到你是我大嫂。」

  他給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這一巴掌打的是真狠啊，完全沒有半分餘地。

  「趙向括。」

  陳美娜驚地站了起來，阻攔他。

  趙向括卻避開了，「陳知青。」

  「我敬你一杯。」

  陳美娜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她沒看到的地方，趙向括低著頭一滴淚，掉在了酒杯裡面，滴答一聲，在平靜的酒杯裡面泛起來一陣漣漪。

  陳美娜沒看到。

  但是趙向鋒卻看到了，他心裡一沉。

  小括，是為什麼哭呢？

  趙向鋒有了個猜測，但是卻不敢深想。

  也不能去深想。

  這一頓飯下來，食髓知味。

  向來桀驁不馴的小霸王，成了安靜的啞巴。

  之前小辣椒一樣的趙向青，也成了寡淡安靜的水仙花。

  趙向鋒心事重重。

  陳美娜欲言又止。

  總之，這一場親人見面的飯，大家吃的都不愉快。

  結束後。

  雙方甚至沒說什麼，趙向括就像是逃兵一樣，匆匆的離開了。

  他一走，趙向青沉默了下，看了看趙向鋒，又看了看陳美娜，「真是巧妙。」

  「你竟然成了我大嫂。」

  天底下有那麼多女同志。

  偏偏她大嫂和趙向括喜歡的是同一個人。

  話落，她便指著外面趙向括離開的背影，「我去找他了。」

  遠看著他們兄妹兩人離開。

  陳美娜突然道，「你發現了嗎？趙向括和趙向青的變化很大。」

  趙向鋒嗯了一聲，他眯著眼睛，「在回首都之前，我要找他們談談。」

  趙向鋒的速度很快。

  第二天，他專門請假去了一趟知青點。

  他去的時候，整個知青點的知青都去上工了。唯獨，趙向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望著屋頂的橫樑。

  從昨晚上回來之後，他就像是這樣了。

  魂不守舍。

  也整整一晚上沒有合眼過。

  趙向括不明白，他傾慕喜歡已久的人，怎麼就成了他大嫂了。

  趙向鋒推門進來的時候，知青點內靜悄悄的，趙向括聽到了動靜，但是他不想動。

  他只是安靜的躺在那，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趙向鋒踩著三接頭皮鞋，皮鞋的鞋底踩在夯實的地面上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走到竹床床頭，看著躺在床上，宛若挺屍的弟弟。

  「趙向括。」

  他聲音低啞地喊。

  趙向括木然的轉著眼珠子，翻了個身，背對著趙向鋒。

  這是趙向括從小到大，第一次對趙向鋒是這種抗拒的姿態，在以往每一次大哥和他說一句話，他都能傻樂許久。

  但是，這一次卻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面對大哥。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面對大嫂。

  雙方就這樣沉默的僵持著。

  趙向括能感受到背後刺目的目光，他甚至一動都不敢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

  趙向鋒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他突然問道，「小括，你喜歡陳美娜？」

  「要帶來見我的，也是陳美娜？」

  趙向括不說話。

  這種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這一層紙被挑明了。

  趙向鋒有些複雜，也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塵埃落定。

  「我不知道你喜歡陳美娜。」

  「不過，我就是知道了，我也不會把她讓給你。」

  「因為，我比你先認識對方，我也比你先和陳美娜定情。」

  「更甚至，我們的結婚報告都打了。」

  「小括，你要任何東西大哥從來沒有拒絕過你，但是陳美娜不行。」

  陳美娜是他二十多年來，唯一的歡喜。

  聽到這話，趙向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大哥，你好過分，明明是我先喜歡的陳知青，你憑什麼把陳知青搶走啊？」

  桀驁叛逆的少年，此刻聲音委屈的不行。

  趙向鋒直視對方，不躲不避，「憑我先認識對方，憑我當初提親對象是她，憑我從首都追到海島，就是為了找她。」

  「趙向括，這些夠了嗎？」

  趙向括的眼淚戛然而止，已經紅腫的眼睛，還帶著幾分茫然，「你說什麼？」

  「陳知青，是你當初提親的對象？」

  他怎麼從來不知道？

  趙向鋒，「是。」

  他有著極為英挺的眉宇，不怒而威，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說出了極為磅礴的氣勢。

  「從頭到尾我要娶的都是陳美娜。」

  趙向括呆住，他眼淚無聲地流，從眼尾滑落至鬢角消失不見。

  他突然抓著床單，痴痴地笑了起來，「我喜歡的人，竟然是我最討厭的人。」

  「哈哈哈哈。」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意氣赤誠的少年，此刻覺得自己像是傻蛋一樣。

  「大哥，你說我傻不傻？」

  「我怎麼就沒認出她呢？」

  他的恩人，就是他最討厭的人，他喜歡的人，也是他最討厭的人。

  趙向鋒看著這樣的弟弟，他微微擰眉，「小括。」

  稱呼變了，連帶著語氣也溫和了幾分，不像是之前那般冷冽。

  「我是不會把她讓給你的。」

  想都不用想。

  趙向括知道啊。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大哥霸道又凌厲，他要做的決定，從來沒有人會攔得住他。

  他要做的事情，也是一樣。

  一如，他有了喜歡的人，趙向括覺得他對上自家大哥，他沒有半分勝算。

  正是因為知道。

  他才痛恨自己的懦弱和無能。

  離開家，離開大哥，他就一無是處。

  連帶著他的喜歡，也是不值錢的。

  趙向括抓著床單，他不說話，只是眼淚洶湧的往外掉。

  趙向鋒拿著紙給他擦了擦，「但，你還是我弟弟。」

  說完這件事後。

  他又拋出了一個炸.彈，「母親已經從西北基地回到首都，她想見見你和小青。」

  「你和小青考慮下，要不要回去。」頓了頓，還是補充了一句，「三天後，我和陳美娜也會回首都。」

  聽到這句話。

  木頭人一樣的趙向括，終於有了反應。

  他轉了轉眼珠，「母親回來了？」

  少年對母親有著天然的思念和幻想。

  他太久沒見過母親了，以至於趙向括的思緒，也慢慢的從陳美娜身上轉移。

  「我媽回來了？她怎麼回來了？」

  上一次見到他媽，好像還是幾年前。

  趙向鋒，「一是我要結婚，父親讓她回來和女方家長見面，二是母親想看看你和小青。」

  趙向括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商談你們親事啊。」

  他聲音苦澀。

  「那我就不回去了。」

  他回去做什麼？

  看著大哥和陳美娜定親嗎？

  他做不到。

  趙向鋒知道弟弟的心結，「你先不急著給我回答，等你想清楚在。」

  他低頭看著對方，「小括，母親五年沒見過你，同樣的，你也五年沒見過母親，我希望你可以多考慮考慮。」

  趙向括有些意動。

  趙向鋒點到為止，他心裡才微微鬆口氣，在起身之前看到弟弟的神色，他到底是嘆口氣。

  「陳美娜很好，你會喜歡她，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因為我也喜歡她。」

  「喜歡她這件事，本身是沒有錯的。」

  他並不否認弟弟的眼光，甚至還覺得趙向括的眼光非常好。

  只是，現實很無奈。

  一直沉默的趙向括，在聽到這話後，他開口嗓音沙啞，「大哥，你讓我想想。」

  趙向鋒嗯了一聲，給他餵了兩塊雞蛋糕，這才離開。

  「三天後，我等你回復。」

  趙向括點了點頭。

  趙向鋒出了門，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找到趙向青，「小括的情緒不太好，小青，你這邊多幫忙盯著他。」

  「有任何問題，及時打電話到我駐隊去。」

  趙向青點了點頭，她雖然和趙向括天天吵架，但是趙向括出事，她同樣也擔心。

  「還有，母親回家了，想看看你們，三天後我會和你嫂子一起回首都，你要不要回自己考慮清楚。」

  母親啊。

  這個詞語太遙遠了。

  在趙向青的成長過程中，母親這個角色並沒有發揮到太大的作用。自打她記事開始，她便是長在大哥的背上。

  趙向青倚靠在石頭牆上，她突然問道，「母親回來做什麼？」

  「她不是不回來嗎？」

  在她有限的記憶裡面，母親姚素蘭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趙向鋒言簡意賅，「我成家。」

  這下，趙向青懂了，她點頭，「我和趙向括商量著來，要是回去，到時候會準時出現在火車站。」

  她對母親的感覺很複雜。

  想回去見見，又不想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理。

  趙向鋒點了點頭，「你、和馮玉輝？」其實，這個話題是他們兄妹之間的禁忌。

  在往常，提起來一次就會吵一次。

  提起馮玉輝，趙向青的表情呆滯了幾分，喜歡還是喜歡的。

  那是習慣。

  但是喜歡歸喜歡，現實歸現實。

  「他不喜歡我。」趙向青低著頭，摳手指，「我認清楚現實了。」

  趙向鋒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那是他眼瞎！」

  「你這麼好，他不喜歡你，是他最大的損失。」

  這話說的，趙向青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來，她還是怕大哥的，但是在這一刻，好像又不怕了。

  她咧了咧嘴，「大哥，謝謝你。」

  趙向鋒嗯了一聲，想抬手揉揉她頭髮，但是轉念一想，他們之間好像自從長大後，就從未這般親近過。

  更何況。

  他還有媳婦了。

  趙向鋒抬起的手，又跟著從容的收回去，「我們駐隊有不少優秀的小伙子，到時候介紹給你。」

  很難想像這話是從趙向鋒，口中說出來的，讓趙向青忍不住吃驚了起來，「大哥，你是我大哥吧？」

  「那你怎麼不給趙向括介紹？？」

  一句話瞬間把天聊死了。

  趙向鋒是鐵青著臉走的。

  趙向青拍了下自己的大嘴巴，自言自語道，「活該你和趙向括一樣，兩個情場失意的倒霉蛋兒。」

  *

  趙向鋒把定好要回首都的日子，也和陳美娜說了。

  這是兩人之前就商量過的，陳美娜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她默契的沒有去問趙向括怎麼樣了。

  實際上，陳美娜也是懵逼的。

  桀驁不馴的趙向括，怎麼會喜歡她？

  她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索性就把這件事扔到腦後了，反正有趙向鋒去頭疼。

  她則是把工作的事情一忙，請了十天的假期。

  又和母親苗銀花說了下情況，苗銀花和苗金山一拍即合，陳美娜這種人生大事，兩人都不想錯過。

  索性打算和陳美娜一起回首都了。

  剛好，苗銀花想帶苗金山去看看，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這下好了，本來是兩個人回去的，變成了四個人。既然要動身回首都，自然不能把海島的特產給忘記了。

  干鮑魚，干對蝦，干海參，瑤柱，帶魚，芒果乾，香蕉干，但凡是能帶走的。

  苗銀花都往裡面塞。

  誰讓首都在內陸呢，這些海島上常見的東西，在首都來說都是稀罕貨。

  足足收拾了三大包，這才罷休。

  陳美娜還怕她回首都了，吃不到正經的好海貨，還特意下了一趟海，抓了一隻帝王蟹，兩隻大龍蝦，和一些青衣回來。

  讓苗銀花解解饞，不然以後怕是想吃，也不容易了。

  等這些東西都忙完了。

  陳美娜還帶了一封姚老的家書，他是首都博物館出身被打壓到下放到海島的。

  但是家人還在首都，不知道對方現在過的怎麼樣了，特意讓陳美娜帶了一封信。

  陳美娜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

  等一切都收拾完畢後。

  轉眼到了出發去火車站的這天

  趙向括和趙向青也一起到了火車站。

  陳美娜還有些意外。

  趙向鋒解釋，「我母親從西北基地回來了，她想見見小括和小青。」

  「也想見見你。」

  兩人在襁褓中，父母便離開了。

  這一次，母親回來極為不易。

  這下，陳美娜倒是有些緊張起來了，「要見婆婆？」

  她壓根不知道未來的婆婆是個什麼樣的人。

  趙向鋒點頭，「不用怕，走個流程，以後我們不會一起生活。」他的母親永遠追隨著父親的腳步。

  根本不會在乎他們。

  所以，本質上陳美娜也不用在乎對方。

  這下，陳美娜倒是鬆口氣。

  旁邊的苗銀花推著輪椅，想了想說道，「到時候，媽和小趙的母親來說話，嬌嬌，你不用擔心。」

  苗金山也說，「有我們長輩在。」

  有了長輩撐腰。

  陳美娜才覺得踏實了幾分。

  一行人檢票上車了，趙向鋒買的是臥鋪票，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分車廂的時候，趙向括被分到了，另外一個車廂。

  東西多，還有一個坐輪椅的苗金山。

  趙向鋒不想讓陳美娜忙活操心，他便主動接手了照顧苗金山上車的工作。

  而陳美娜有了搭手，光拿行李就夠了。

  趙向括落在後面，低垂著頭，餘光卻在注視著陳美娜，見到她提著一個大包行李時。

  他沉默的上前，聲音沙啞道，「給我吧。」

  陳美娜愣了下，抬頭去看他，少年褪去了之前的意氣和桀驁，英俊的眉眼都跟著消沉了下去。

  陳美娜張了張嘴，準備拒絕。

  趙向括不由分說，接過她手裡的行李，全程都是避開她的眼神，直接上了車子。

  陳美娜注視著趙向括，他生得很高也很瘦，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細細的腰顯得勁勁的。

  背影單薄又瘦弱。

  一如他的長相，眉眼雖然桀驁，但是底子很好，是個清朗乾淨，唇紅齒白的少年。

  趙向括知道她在看他，明明不該胡思亂想的，但是臉卻忍不住的發熱發燙，心臟也忍不住砰砰砰跳起來，恨不得要從胸口跳出嗓子口才好。

  他捂著如擂鼓的胸口，死死地摁著。

  他不斷的告訴自己。

  她是大嫂。

  她是大嫂啊。

  是他的大嫂。可是他喊不出口，也不能喊出口，仿佛這樣，他就再次有了機會一樣。

  少年眼裡炙熱的喜歡，也隨著這一聲聲的大嫂，瞬間黯淡了下去。

  趙向括想，他能控制得住的喜歡的。

  陳美娜是大哥喜歡的人。

  ——也是他喜歡的人啊。

  他為什麼不能去爭一爭呢？眼看著大哥推著輪椅走到了最前面。

  趙向括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故意停下了腳步，眼看著陳美娜朝著他經過的時候，他突然拉著對方的手腕。

  陳美娜有些不解，她抬眼看了過來，只見到少年眉目昳麗，白玉一樣的臉上沁著一層粉，神色忐忑又緊張道，「陳知青，我、我如果願意、做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