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盆水潑下來，林玉蘭被淋了一個落湯雞，她當即尖叫了起來，「啊啊啊啊。」
「陳美娜！」
陳美娜挑挑眉，「喊你爹呢？」
這話一落，就被苗銀花瞪了一眼，陳美娜原先蓄起來的氣勢瞬間沒了。
她討好地衝著苗銀花笑了笑。
只是，轉頭看向林玉蘭的時候，臉上又帶著幾分冷。
「陳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真要是看上哪個男人，你就去追，別跟八大胡同的老鴇一樣，到處拉皮條，怪丟人現眼的。」
文化人罵人啊，不帶髒字，卻帶著一股老陰陽的味道。
林玉蘭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被陳美娜罵了，還罵的挺髒。
她當即一抹臉上的水，站了起來，「你說誰是老鴇啊？陳美娜，你跟我說清楚。」
都是正經人家的姑娘，有這般罵人的嗎？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聲關門聲。
碰了一鼻子灰的林玉蘭差點沒被氣死。
屋內。
沒了林玉蘭的聒噪，瞬間安靜了下去。
苗銀花上來就要捏陳美娜的耳朵，「怎麼說話呢？當誰爹呢？」
這輩分都亂了。
陳美娜小聲道，「這不是吵架上頭了，胡言亂語去了。」
苗銀花這才算是作罷，她這幾天面對女兒的時候，總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就好像女兒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也只有剛剛女兒罵人的時候，她才有了幾分熟悉感。
這才是她的美娜啊。
刁蠻又得理不饒人，吵架都超厲害的！
不愧是她苗銀花的女兒。
想到這裡，苗銀花的眼裡閃過自豪，「相親怎麼樣了？」
她話還沒落，就被陳美娜給打斷了。
「媽，嘗嘗京市老字號茶樓的大肉包子，白花花宣騰騰的，富強粉做的，不摻一丁點的雜糧。」
說完，就把牛皮紙袋子給撕開了。
這一打開，那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人都跟著下意識地吸溜口水起來。
大肉包子啊，上一次吃，好像還是去年還是前年，記不得了。
苗銀花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你不是相親嗎？怎麼還有這大肉包子？」
陳美娜，「我都說了呀，相親對象請客的。」
她把大肉包子一掰兩半，分給大家。
第一個分的便是苗銀花。
苗銀花也饞，到底是忍著了，「你讓人家出錢了？」
「你沒出錢？」
陳美娜噯了一聲。
苗銀花吃的頓時香了，「不愧是我老閨女，有我當年的機靈勁，就是會占便宜。」
陳美娜，「……」
不愧是極品。
不要臉的話都能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等吃完了大肉包子，苗銀花回味著肉包子的香味，富強粉做的包子就是好吃，面甜細膩，肉香味十足。
但是，好吃歸好吃，正事歸正事。
「美娜，你——」
陳美娜又打斷了她，「媽，林玉蘭是過來做什麼？」
這一次，苗銀花卻沒如她的意，她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她連名帶姓的喊。
「陳美娜，你如實說，相親是不是沒成？」
和馮廠長相親，她光塞給媒婆的錢，前後花了快七塊。
這都快趕得上家裡十天的伙食費了。
要是沒成……
陳美娜繃著一張瓷白的臉，和苗銀花對視，「沒成。」
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澄明，眼尾微微上揚，還帶著幾分倔強。
「媽，我去相親了，但是沒成功，不能怪我。」
苗銀花看著這樣發倔的閨女，抬手就打了過去，一邊打一邊哭。
「你是不是傻子？傻子？你知道這次機會沒抓住，代表著什麼嗎？」
陳美娜不躲不避，她梗著脖子，脊背挺直，眼神清亮，「我知道。」
她知道，她也可以舌燦蓮花，但是她不想。
不想將那些心機和手段，用在她最親的人身上。
「知道你還？」苗銀花氣的發抖，「你告訴我，你現在還有什麼路可以走？」
和馮廠長相親這條路，是她在無數條荊棘路裡面挑選的一條，荊棘最少的。
可是，被女兒放棄了。
「有。」陳美娜說，「下鄉，我還可以下鄉。」
她強調道。
驟然聽到下鄉這兩個字。
苗銀花像是一下子被抽乾了力氣一樣，那麼剛強的一個人，癱坐在地上，捂著臉昂昂的哭。
「你是要我的命啊。」
「陳美娜。」
陳家其他人，都在旁邊無措地看著，就連大嫂王淑蘭，這會都失了聲。
「美娜，你太魯莽了，你知道下鄉意味著什麼嗎？」
她雖然以前和小姑子不和，但是這幾天相處下來，覺得小姑子變了不少，覺得她人還不錯。
這樣的一個情況，她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陳美娜去跳火坑。
陳美娜，「我知道。」
她聲音輕而堅定，「媽，大嫂，大哥，二哥，三哥，我留在大院是禍害，是全家的禍害。」
「我走了，你們才能輕鬆下來。」
全家最大的困境是因為她，她的存在，給全家帶來了麻煩。
她知道的，她知道自己早晚都會離開這裡。
去了海島，不止家裡的困境沒了，她也能過上好日子。
甚至，還能因此，讓她媽也過上好日子。
只是，這話不能說，也沒法說。
苗銀花聽到這話，昂的一聲，哭的更厲害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都怪媽，是媽沒本事，護不住你。」
「我的美娜啊，你命苦啊，投到我肚子裡面。」
陳美娜搖頭，她去抱著苗銀花，攙扶著她起來，「不苦，給您當女兒，才是我最幸運的事情。」
「媽，你別哭了，我下鄉當知青是好事。」
她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和苗銀花說。
「我在城裡沒工作，吃飯全靠家裡人養，說白了就是個拖累——」
苗銀花剛要開口，卻被陳美娜給打斷了。
「我知道您會說我不是，但是，事實是我靠爸養，靠大哥二哥三哥養，甚至還靠大嫂養。」
這下，大家都跟著沉默了下去。
「城裡的糧食供應的緊張，多一口人就多一張嘴，與其這樣還不如去鄉下搏一搏，說不定還能混上一口肉吃。」
苗銀花眼眶發紅，「你吃我那份糧食。「
她女兒不靠他們養。
陳美娜扶著苗銀花坐到了炕上，「然後呢，我在看著媽你餓肚子嗎？」
她嘗過餓肚子的滋味，每天都是抓心撓肺，太難受了。
她也看到過，苗銀花把自己的那口飯，省下來給她吃，自己肚子。
她不要過這樣的日子。
她要去海島啊，她要去吃香的喝辣的，吃大龍蝦大螃蟹吃石斑魚，吃到肚皮撐！
「而且，媽——」
「不止是為了那一口糧。」
陳美娜垂眼，「我今天相親的時候，遇到了薛東來，他和我說，他在準備三轉一響了。」
這話一落，屋內頓時安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