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羅斯特將軍的主力沒打上奧軍主力的同時,拉納部隊的抵抗已經進入了第四天。
這天一大早,拉納就在巡視防線。
整個陣地上都瀰漫著一股難聞的屍臭味,因為這些天戰死在陣地上的人太多,根本沒空打掃戰場,所以屍體全都腐壞了,散發出惡臭。
依然守衛著陣地的法軍士兵看起來比屍體還慘一點,又髒又臭,滿臉血污,看著就像從地獄歸來的厲鬼。
拉納一邊走,一邊和士兵們打趣:「皮姆,你怎麼樣,昨天傍晚我沒看見你,以為你光榮了。」
「亨特,你這大命的傢伙,我都掛彩了,你居然一點傷沒有!」
「老約翰,可憐的老傢伙,願他在天堂安息。」
士兵們大部分時候都疲倦的回應幾句,偶爾有些還有餘力的,會詢問拉納:「頭兒,我們都擋了三天了,今天第四天,將軍閣下還要我們擋多久啊。」
「將軍到底打沒打勝仗啊,為什麼還沒有消息傳來?」
「我們這次回去,會不會有很多獎賞啊。」
拉納對這些問題,全都如實回應:「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我們頂住,將軍一定不會虧待我們的。」
這些天的奮戰,拉納一直都站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頂在最前方,士兵們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不死人」,因為好幾次整個陣地上就剩下拉納一個人。
暗地裡士兵們早就傳開了,說拉納和將軍閣下一樣,都是死神的眼中釘。
以前士兵們還奇怪,一個染坊學徒,參軍的時間也不比大家早多少,怎麼會變成了大傢伙的師長。
現在這件事有了全新的解釋:將軍閣下作為死神的敵人,自然能看到誰有不死的特質,所以才重用了拉納。
有這樣不死的師長帶領,這群人愣是在這裡的,擋住了幾萬奧地利人的進攻。
當然,山路崎區和古代留下來的城堡都發揮了相當的作用。
這座古代的堡壘,牆壁出乎意料的厚實,被奧地利人用大炮轟了幾天只是崩塌了一部分。
奧軍想從崩塌的部分衝上堡壘,卻被法軍以白刃戰逼退。
奧地利人沒見過法軍這麼瘋狂的白刃戰,在這之前他們幾乎沒有白刃戰的經驗,結果直接被法軍打崩潰了。
而且是崩潰了十幾次。
因為每次奧地利人的撤退,都是帶隊的軍官死了幾個之後就一窩蜂往後跑,所以人其實沒死幾個,換了個軍官之後又烏泱泱的衝上來了。
法軍這邊情況就糟糕多了,經過這些天的車輪戰,駐守此地的法軍已經損失了百分之百分之三十。
在這個年代,損失百分之三十還沒有崩潰的部隊,已經是妥妥的精銳了。
要不是弗羅斯特將軍強行推行的用酒精洗傷口的措施,大大降低了部隊受傷減員的機率,這時候法軍的損失會更高。
不過現在,這個損失可能要維持不住了,因為法軍的酒已經用完了。
昨天受傷的人就沒有酒洗傷口了,所以昨天一天法軍的損失比前幾天加起來都高。
法軍後方的醫療所里,現在醫生們正在輕車熟路的干自己的本職:鋸手腳。
除了酒沒有了,彈藥也快供給不上了。
拉納昨天晚上命令清點彈藥的時候,就發現全軍大部分人只剩下幾發子彈,而後勤隊的輜重車早就空了。
今天早上從布雷西亞來的運輸隊帶來的彈藥,平分給全軍後每個人只能發到兩發子彈。
今天奧軍繼續進攻,法軍恐怕只能射擊半個小時,然後就只能靠刺刀來阻止奧地利人了。
拉納巡視陣地的時候,就有人擔心的問:「頭兒,待會我們打完子彈了該怎麼辦呢?」
拉納看了眼問話的人,用手緊了緊他頭上的繃帶,然後用堅定的語氣回答:「將軍閣下給我們的命令,就是堅守在這裡。既然子彈沒有了,我們只能用這條命去完成將軍的命令了。
「當然,我不強求你們,你們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就算現在逃跑,也無愧於勇士的稱號。所以待會打完子彈了,你們可以逃跑!
「但我的選擇是,留在這裡,端起刺刀,對奧地利人發起衝鋒!奧地利人有子彈,用刺刀殺死他們之後,搶過子彈來用!」
士兵中有人大喊:「反正他們也用不到那麼多子彈!這幫孬種衝上來都開不了幾槍就潰退下去了!」
士兵們哈哈大笑起來。
拉納臉上也掛著微笑:「沒錯,就是這麼回事。這些天的戰鬥,我發現了,奧地利人其實都是孬種,只要殺死了幾個軍官,他們就會潰逃!」
士兵們立刻用「是啊」「沒錯」這樣的話語來贊同拉納的話,聽起來就像在起鬨一樣。
拉納繼續說:「我因為之前在教導隊擔任隊長,所以有很多機會面見將軍,將軍閣下說過,我們這些經過大革命的部隊,和歐洲其他君主國的軍隊是不一樣的。」
下面有士兵打岔:「那當然不一樣,我們可是在一個染坊學徒的帶領下打了三天呢!」
士兵們都笑起來。
現在染坊學徒在士兵們口中已經不是一個蔑稱了,拉納用自己的英勇和善戰,把這個變成了士兵們口中的愛稱。
士兵們本能的對這個愛稱感到親切,因為他們參軍前是木匠、油漆匠、泥瓦匠和其他什麼匠。
革命法軍的構成,是城市的平民階層,他們對染坊學徒出身的指揮官,有天然的、階級性的親切感。
當然,拉納並不懂得這些,但他並不討厭這個暱稱。
他繼續對士兵們說:「沒錯,將軍十分看不起我們的敵人,說他們只是在貴族老爺驅趕下的一群牲口罷了,只要打掉了貴族老爺,自己就會崩潰。
「現在我知道,將軍說得對,敵人沒什麼可怕的,就算我們今天打完了子彈,用刺刀依然可以守住這個堡壘!」
士兵們一片贊同聲,然後有人高喊:「法蘭西萬歲!」
於是大家一起高喊起來:「法蘭西萬歲!」
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自豪,這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對自己祖國和民族的自豪感。
這是王國遍地的歐洲全新的東西,是各個王國——不論他們是開明的王國還是保守的王國,都不曾擁有過的事物。
名為民族主義的新興事物。
接下來的幾十年,新興的民族國家法蘭西,會對歐洲的君主國的過時軍隊進行降維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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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軍的歡呼聲,順著風飄到了山下奧地利人的軍營里。
奧地利人的指揮官,費迪南爵士皺著眉頭:「你聽聽!」
爵士的參謀長疑惑的問:「什麼?」
「你聽聽他們的呼聲!」費迪南說,「我們勐攻了三天,我們自己的士氣都快耗光了,我在軍營里走,看到的全是愁眉苦臉。但是他們還有這麼高昂的士氣!」
費迪南:「我感覺,我們面對的法軍,是一種全新的什麼東西,不能以我們以前的經驗來衡量。我參加過很多場戰爭,以前我遇到的敵軍,不管是普魯士人,還是法王的軍隊,都沒有表現出這樣的特質!」
參謀長:「是不是因為他們是由一個染坊學徒指揮的,頂頭的司令官是個皮匠?」
「天知道。」費迪南搖搖頭,「總之他們和我們的軍隊是不同的,我有種預感,他們和他們的皮匠司令官一起,會讓整個歐洲顫抖。」
參謀長:「那……我們就把這個向武姆澤元帥報告?」
「不!怎麼能報告這個呢!」費迪南怒道,「不能這樣報告,就說我盟當面的法軍,有一萬五千人,就和之前一樣。法軍憑藉工事,抵抗了我們三天的進攻,就這麼說!」
參謀長:「那就是和昨天一樣。」
其實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總比報告自己被五千法軍擋住了要好得多。
就在這時候,有人大聲報告:「從特倫特來的傳令官!」
「拿來。」費迪南說。
於是傳令兵上前遞信給將軍。
「我看看……撤退?」
參謀長立刻上前:「什麼,我們要撤退了嗎?」
「是的,好像元帥當面遇到了兵力比他更強的法軍……該死,法國人把主力集中在元帥那邊。這下更不能報告我們只被五千人擋住了。撤退吧,參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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