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團部辦公樓僅僅數十米之遙的樹梢上,高低錯落掛著一個個戰士,這個角度倒也可以瞥見首長辦公室的一個剪影。
只看得見段司令頎長身影不停走動,卻不曉得他們到底說些什麼。
操場上的電影放映出來很大的聲音,徐徐穿過窗戶飄進室內。
韓隨境看向段司令,嗓音沉到了谷底:「司令,麻煩你送她回家屬院,我有話單獨問翟惜墨。」
說完他狠盯翟惜墨一眼,那眼神森冷銳利,像是要將對方盯穿一樣。
那聲音,沉得讓王紫如打了個寒噤,「韓隨境到底想怎麼處理?不會真的要撤她男人軍銜吧?」
前任未婚夫氣場太過強大,不怒自威,有著與段司令不同的狠戾,當他出聲時,整個辦公室的空氣壓抑得讓人連呼吸都很困難。
「那個,我……」王紫如幾乎可以猜到,韓隨境支開她,接下來便是單獨收拾她男人。
想替男人說幾句話的念頭,便暗暗打消。
段司令看到小媳婦身上沒有負傷,心情逐漸恢復了幾分,指著翟惜墨厲聲斥道:「往後她少跟頭髮絲都是你的錯!」
罵完後段司令看了看韓隨境。
明白他的用意,糙漢夾著煙的手指撓了撓頭髮,「走!我送你回家。」
而王紫如在段司令的『押送』下,前腳才邁出去。
原先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沉穩男人,霍然而起。
身後傳來男人一聲慘叫。
「啊!」
翟惜墨慘叫一聲,重心不穩的被首長突然揍過來的一拳,直接揍倒在地。
曾服務於急診室的經驗告訴王紫如,她家男人今晚肯定是內傷加外傷,畢竟還是她男人,她下意識轉身想進去跟韓隨境打聲招呼,請他手下留情。
段司令一條健碩長臂將她擋在門外,有些無奈,卻帶著幾分關切:「有什麼好看的?你這頭髮被他拽了,腦袋痛不痛?」
「痛是肯定痛啊,腦袋都被他拽麻了,剛才還有點耳鳴。」王紫如悻悻地收回想倒回去的意思訕笑道。
「耳鳴了?去鎮上衛生所檢查檢查。」
「不用,不用,現在好多了,晚上回去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
「你說你吧,連我小叔都欣賞的一個人,回家還能被男人欺負這麼慘,家屬院那麼大,就沒人拉架?」段司令眉頭緊皺,總感覺小媳婦這日子過得太糟糕,一點也不像在外面看到的那樣陽光開朗。
倆人沿著空曠的樓梯走下去。
驀地,段司令後知後覺的想起白天王紫如說喜歡他小叔。
心中暗暗冒出一個不好的想法,小媳婦莫不是真喜歡上段家最不好伺候的男人?
段司令這麼思索時不由地打了個冷顫,這可不是好兆頭。
下一瞬,他臉色很黑,「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小叔,回家就跟男人擺爛?」
「噗。」王紫如十分無語,揚手捶了司令一拳,「中午在車上,我是逗你玩兒呢,你還當真!」
段司令怔住,精修過的臉龐帶著一點薄笑,「逗我玩?你可真行啊。」
「段司令您這麼關心群眾, 我是看您親切,真就是沒事跟你開個玩笑,你千萬別當真啊!不然,將來若是有人告訴段司令,說我還喜歡司令,你就曉得這種玩笑有多搞笑。」王紫如臉上帶著禮貌地微笑。
說完之後王紫如自己嚇了一大跳,『喜歡司令』的這種玩笑話,即使大家都知道是隨口說,是不是表達的過於順口?
王紫如清醒過來,尷尬到扣手心,她這張嘴到底是多麼的口無遮攔?
站在樓梯間的糙漢,心裡某處被狠狠地觸動了一下,有一瞬間的失神。
被小媳婦看得臉色有些不自然起來,段硯直腦子還算清醒,眉宇間浸透掩不住的霸道和矜貴:「我這麼大個男人,你說什麼不好,拿我小叔逗我?!」
直接忽略掉了小媳婦後面半句話。
手勢極其自然的落在王紫如頭上,揉了揉她溫溫熱熱的發頂,冷哼道:「騙我,是不是很開心?」
「嘿嘿,您大人大量,千萬別往心裡去。」
王紫如求生欲很強,但她驚然發現,好像並不反感段司令對她突然而來的親昵舉動。
倆人一前一後走出團部大樓,迎面碰到很多小幹部站在樓前。
其中便有張康。
張康還以為翟惜墨會跟著一起出來,但是他好像把事情想的太簡單。
遠遠地看到王紫如和段司令走在一起,他也不敢上前打招呼,他們兩口子打架那會,恰好他在團部辦公室有事,給錯過了,否則肯定是要去勸架。
段司令親自陪同王紫如下來,團部樓前的戰士和小幹部齊刷刷地立刻退後,讓路。
快要走到家屬院時,王紫如婉拒了段司令去家裡探望的一番『好意』,「沒事了,段司令您請回吧,我自己回家就可以啦!家屬院那麼多眼睛,到時其他人問起來我又得解釋。」
段硯直倒也聽話的頓住腳步,眸色深深,目送小媳婦害羞的一溜煙鑽進家屬院,消失在夜色中。
但是小媳婦在樓梯間說的那句話,真假難辨,但卻抓撓著糙漢的心。
此時,首長辦公室。
沒有段司令在旁側盯著,韓隨境摘下手錶,慢悠悠的挽起衣袖。
一雙深潭般的眼眸,情緒翻湧。
「一直沒有正面回應你,你倒是出息了,我疼過,寵過的未婚妻,被你搶走,還不曉得珍惜!」
「到了部隊五年不回家,也不給妻子寄錢?」
「把人帶來部隊隨軍,又逼她面對你在外面的鬼混女人。」
翟惜墨感到渾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終於輪到情敵清算五年前的那筆老帳,他心虛地沒有一絲反駁的力氣。
方才,當著段司令的面,韓隨境不便道出他們三個人之間那層特別關係。
免得暴躁上司懷疑他公報私仇,不按部隊規章處理家屬院內部的矛盾。
韓隨境很是佩服翟惜墨,「我管理裝甲師這麼多年以來,還是頭一回碰到住家屬院的幹部敢對自己妻子動手!」
「我…,」翟惜墨自知今晚難逃一死,但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委屈說道:「首長你應該也看到了,我並不是真的對她動手!被她揪著耳朵,我氣不過才拽她頭髮。」
翟惜墨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護,否則今晚可能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這樣的窮小子,惹不起,也不敢招惹韓隨境這種正兵團級的大幹部。
韓隨境在雲省都是響噹噹的人物,更是昆區裝甲師兵團戰功赫赫的前輩,屬於全軍膜拜的大神。
「哦?」韓隨境面色陰沉的可怕。
面對情敵強大的壓迫感,翟惜墨倒也識趣,「明明曉得你在第九師,她若有事,你必定會站出來給她撐腰;所以我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時候故意犯事。」
「這麼會為自己辯解,那你老實交代,跟文依婷之間是不是真的交往關係?」
翟惜墨滿臉驚愕,還以為韓隨境會順其自然清算五年前他是如何搶走他的未婚妻。
可文依婷這事不能說啊!一旦曝光他跟文依婷之間交往的事,不但他會受到部隊問責,文依婷進入文工團的工作也會泡湯,那可是一進入部隊就是正排級別的幹部。
只要他今晚坦白自己和文依婷確實交往了幾年,那麼他不用多想,明天等待他的必定是撤軍銜!
而且文依婷也不可能再與他有任何關係。
「若是隱瞞一個字,我能撤掉你身上所有的軍銜。」
翟惜墨感覺頭皮一陣發麻,腦子裡翻來覆去想著方案。
他到底讀過幾年軍校,智商沒那麼淺,所以他要與情敵博弈。
「你和文依婷在昆區,一直保持交往的關係?」空曠而死寂的室內,驀地響起了韓隨境的質問,「這件事,只要我下決心查,很快就能查到真相。」
翟惜墨眼神閃躲,最後才說道:「文依婷對我有好感,在昆區我們也見過面,吃過飯,但是並不是外面那些人所說有什麼不正當的男女關係。」
「你確定?我只要把文依婷叫來,一切真相就水落石出。」
「不說文依婷,就說我和我妻子之間吧,」翟惜墨聰明的轉移首長的注意力,「當年我跟她認識不久,就結婚,當時的確對彼此了解不深,也沒什麼感情,這一點,我承認。」
韓隨境緊握的拳頭,指節發白,胸腔內極力壓抑著一場即將爆發的風暴。
敢把奪人未婚妻說的如此輕巧而不負責任!
翟惜墨小心的覷了對方一眼,繼續說道:「我在部隊這五年時間,是怎麼度過的,首長大可去調查。」
「但是我敢說,我沒有對不起他們娘倆倆,每年寄回家的錢,家裡怎麼分配,我並不清楚。」
家裡確實沒有人告訴他,說王紫如給他生了個兒子。
所以這幾年他經過細細思索,並不想與沒有感情的女人過一輩子。
「所以你今年回老家探親,原本就是回去離婚?發現有個兒子,打亂了你的計劃?」韓隨境整張面孔仿佛烏雲籠罩,難以抑制內心翻滾的情緒波濤。
回答他的是久久的無聲沉默。
韓隨境已經得到了答案,心中只有對前未婚妻的滿腹心疼。
替她感到不值當。
半晌後,韓隨境轉過身,背對著翟惜墨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事情鬧到現在這個地步,你還打算與並沒有感情的女人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