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地軍用辦公室,王紫如焦躁不安的等待。
甚至在腦海中估算著,劉幹事去家屬院,大約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回來給他們打電話。
彼時,鎮上最大的中藥鋪。
段硯直重重的摔下車門,頎長身影沒入藥鋪,連老掌柜和他打招呼都懶得回一個眼神。
坐在茶室的男人,此時手裡翻閱一本書,這熟悉的腳步聲令他不由得緩緩抬起眼眸,見大侄子臉色極其不好:「你過來一天一夜,山那邊的嚇得不敢開火,你也消停了?」
「你這個臭老頭曉得什麼?」段硯直大咧咧走進茶室,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眼光猶如刀子冷冷射過去,「就跟你這麼說吧,今晚他按兵不動,我直接過去炸了他的橋、毀他的路。」
說罷,一根香菸已經點燃。
段硯直斜靠在椅子上,手裡把玩著打火機,「昨天到藥鋪來抓藥的那個小媳婦你看到了沒?」
「嗯?你看上人家媳婦兒了?」
「臭老頭你這張嘴巴能說點好聽的話嗎!」段硯直鼻孔冒出兩股白煙,糙嗓門兒忍不住罵道:「我就知道,部隊裡面那些女兵,你是一點面子都不能給,給她們一點顏色,明天她能給你開染坊。」
「怎麼說?」
「那小媳婦突然哭著跑到我面前,非要給部隊打電話,問她家孩子餓死了沒。我當時正和韓隨境打電話,交換意見,被她怎麼一打擾,我都忘了後面要說什麼,當時我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把她呼牆上去。」
莫名的,段綏禮的興致被大侄子挑起:「你該慶幸自己沒有對她動手,動粗,否則的話,人家孩子要是有個什麼好歹,不但她恨你,連韓隨境也跟著一起恨你。」
段硯直眼中含著一抹疑惑,「臭老頭!你腦子裝漿糊了?這種事跟韓隨境八竿子打不著邊,他恨我做什麼?」
就看到他小叔嗓音照舊慵懶:「咱倆一塊兒長大,打小時候起你小子自詡智商過人,怎麼,這點關係沒繞得過來?」
「不是!小老頭你神神叨叨的到底想說什麼?」
別說段硯直壓根就沒把王紫如往深處想,又怎麼會把她這樣的村里小媳婦與韓隨境相聯繫?
自然也就沒能發現,這兩天,總是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小媳婦竟是…
眼看著大侄子頗費腦筋的樣子。
段綏禮一笑:「從今往後你的名字只能倒著寫。」
「瞎說什麼?我段硯直的名字還能倒著寫?告訴你,寫不了一點…」段硯直指著小叔,玩笑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一聲「砰」的暴雷聲,劃破了整座小鎮的天際。
坐在茶室的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子皆是面孔一沉,這是山那邊爆發的巨大響聲。
段硯直一愣,轉瞬的工夫,頎長身影已經消失在茶室門外。
透過窗外的燦爛光線,段綏禮只瞥見吉普車的車尾巴,迅速消失在巷子出入口。
此刻的小鎮主幹道,士兵們聽見這道巨響也都跑出來。
徐長河嘴裡罵罵咧咧的從駐地辦公室衝出來,吩咐部下,迅速整隊,回頭看到吉普車像火箭一樣衝過來,「報告司令員!」
「是地雷爆炸的聲音!去叫兩個衛生員跟上。」
吉普車並沒減速,段硯直腦袋在車窗邊,衝著徐長河吼了一聲,吉普車已經沖向了小鎮前方的山腳。
翟惜墨早已在聽見外面巨大的刺耳爆炸聲的瞬間,下意識衝出大宅。
急忙去整合隊伍。
王副官跑到外面,很快又轉身跑進駐地大宅子,這才看到王紫如還在辦公室等電話。
「紫如同志!你快回去拿急救箱,跟首長他們一起進山,搶救傷員。」
「可、可是我……」王紫如也不曉得外面到底是不是衝突又爆發了,支支吾吾還沒說出話,便被王副官拉著跑出了辦公室。
等候了兩天一夜,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
突然爆發的這一連串的爆炸聲,將大夥的緊張的神經徹底摧毀。
王紫如回到病號室,去整理急救箱,病號室的人也都一臉驚慌,朱艷還在宿舍睡覺。
也被外面的爆炸聲驚醒,連忙穿好衣服出來,「紫如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嗯!走!」
王紫如緊急抓了一些急救的外傷藥,背上急救箱,帶著朱艷迅速出去跟大家集合。
外面公路上,前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朝著山腳開拔而去。
王副官見衛生員們出來了,「跟我走。」
到了山腳,其他人已經上山了。
沿著山上的一條山路,王紫如也只好跟著朝著山上攀登,不過,王副官接到指令,沒讓她們兩個女衛生員繼續前進,「你們兩個在山腰上等。」
王紫如能感覺到氣氛十分壓抑,只好和朱艷站在山腰的一處臨時休息台等著。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一行人抬著兩副擔架從山上下來。
「有人受傷了嗎?」她已經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兩副擔架一前一後走下來,王副官緊緊跟隨在後面,「紫如同志,快看看傷員還有沒有救。」
「他們是什麼傷?」
「這是兩名偵察兵,越境偵查時不小心觸雷…」王副官從斜坡上連滾帶爬衝下來,面色煞白。
兩副擔架被就地放在了略顯平坦的路中間,王紫如連忙過去查看。
就聽見朱艷連聲「yue」著。
其他人臉色凝重的等候王紫如檢查,在大夥的緊張等候中,忽然聽到王紫如沉聲說道:「這位同志臟器碎了,已經斷了氣。」
又起身走到另一副擔架旁邊,急忙蹲下來,人已經陷入昏迷。
王紫如沒抱什麼希望,經過初步檢查,受傷最嚴重的是雙腿,即便撿回一條命,只怕也是個殘疾。
「他還有救!現在我要給他原地包紮!然後再送回駐地重傷治療室…」
當即,王紫如便蹲在原地,為這位戰士進行止血和傷口包紮。
段硯直從茂密的山上下來時,看到王紫如蹲在路中間,正在給受傷的戰士包紮。
王副官連忙迎了上去,主動匯報兩位戰士的情況。
聽到其中一位已經沒有任何希望,段硯直神情凝重,「先把人抬回去,該聯絡家屬的,就去做善後工作。」
「是!」
王副官指揮大夥,抬著那名戰士急忙朝山下奔去。
四月天的山上,清風徐來,森林裡面還比較涼快。
一群人圍著擔架,親眼看著王紫如為戰士止住了腿部出血的傷口,簡單包紮後,一行人便急忙將傷員送下山。
王紫如收拾好急救箱,小跑幾步跟上了段司令員,「司令員!我建議立刻把這位戰士送去市區大醫院。」
「送去市區大醫院?你搞不定?」
「我只能利用現有的這點條件,為他止住出血,但是他雙腿受傷嚴重,必須要大醫院的全面治療才行,否則,那麼嚴重的傷勢,我不能保證他挺得過24小時。」
「嗯,我會安排。」
回到駐地,段硯直便鑽進辦公室,抓起電話,便開始了當晚的戰事布局。
很快的,白騰鎮的動靜傳到了河朔四鎮指揮部。
駐地的戰士們全都聽說了有一位偵察戰士出了事。
病號室,前幾天大家剛來時的內訌,在這一刻,全都變得沉默,所有人都默默做事。
…
部隊家屬院。
翟家,程雪茹也剛到翟家,陪著和小傢伙一起看小人書。
她知道翟青松在老家是燒柴做飯,到了部隊家屬院,還不太會熟練的蜂窩煤做飯,所以便從自己家裡挑了一擔木炭,特地送來給翟青松火爐子生火的時候用。
劉幹事接完翟惜墨電話,便是急急忙忙來到家屬院,跑上三樓去翟家打探情況。
「還好!有雪茹同志幫助,翟家小孩也沒出什麼事,這次,真是太感謝雪茹同志啦。」劉幹事和翟青松當面了解了他們到了部隊的情況,知道是程雪茹在幫他們,劉幹事心裡感激的緊。
翟青松也聽說是弟弟和弟妹特地打電話回來,劉幹事這才上他們家慰問,莊稼漢也說不出個什麼大道理,一個勁感謝部隊關照。
「那既然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回頭我給你弟弟打電話,就說你們兩個在家很好。」
臨走時,劉幹事多看了兩眼坐在藤椅上看小人書的小傢伙。
程雪茹坐在藤椅上,懷中抱著個娃娃,笑容燦爛,「劉幹事,戰地沒有什麼消息發回來吧?」
「沒呢,就、就翟副團打電話回來,你就放心吧,你丈夫肯定好著呢。」
「昨晚我還夢見彭政宇同志了呢,可能他也快要回部隊啦。」
「他們偵察兵應該沒這麼快,不過,雪茹同志,你也不用太擔心,這次的衝突不會持續很久。」劉幹事站在門口和程雪茹聊了兩句便急著回去團部值班。
劉幹事還在樓下,便看到樓上跑下來兩道身影,忙問:「出了什麼事?」
這兩名文職幹事分別負責團部不同辦公室的值班工作,看到劉幹事回來,二人皆是臉色凝重。
「的確出事了!」其中一位文職幹事說道。
「是戰地打電話回來了?」劉幹事顫聲問道,以他多年的文職經驗,定然是戰地發回了什麼通知,他們幾個才會如此神色慌張。
「剛才接到王副官電話,他說咱們的偵察兵彭政宇…」
劉幹事腦子轟然一下「砰」的炸開,「彭政宇同志怎麼啦?」
另一位文職幹事拍了拍劉幹事肩膀,在他耳旁小聲補了一句。
「…應該明天就會把人送回來,現在我們得立刻通知他的家屬,這次,段司令員發話,一定要做好善後安撫工作。」那名文職神情悲痛,「我這就去村里通知他的妻子。」
「等、等一下,我剛才碰到彭政宇同志的妻子了,她在家屬院三樓翟家,」劉幹事面部麻木,十分痛心的說,「你們先做其他事情,我去通知程雪茹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