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還有最後一波賓客沒有離開,鄉下操辦婚宴通常都會有小部分住的比較遠的親戚當晚住在張家。
深更半夜的,翟惜墨突然又去張家,還有十幾個人坐在烤火房打牌。
其中便有幾個沒回家的戰友單身漢。
看到翟惜墨匆匆進來,正欲招呼他加入,卻聽到對方一臉嚴肅的說:「你們立刻回家收拾行李,剛剛接到部隊通知,讓我們所有回鄉探親的戰士火速歸隊。」
「部隊來通知啦?嘶…張康這傢伙麻煩大了,晚上喝醉了,現在恐怕還沒醒。」其中一位資歷較深的戰士丟下手中的紙牌站起來,看了看新房的方向。
「我去叫他,你們幾個趕緊的,住的遠的,武裝部同志可以送你們回家。」
大夥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翟惜墨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徑直去敲新房的門。
開門的是朱艷。
朱艷頭上盤著的新娘髮型都還沒散下來,看得出來她根本沒睡著。
聽完翟惜墨說,讓她把張康弄醒,然後收拾行李回部隊,朱艷異常震驚,「這麼快就要回部隊?」
距離三個月假期的結束還有個把月呢。
她可真的要成了新婚第二天就當活寡婦。
朱艷臉上的震驚逐漸變得絕望,心亂如麻,想哭都哭不出來。
「噢!對你來說還有個好消息。」翟惜墨正欲轉身出去,忽然想起唐隊特地提到部隊打電話過來,請軍嫂們去一線支持,「剛才唐隊說,我們部隊還差女衛生員,你可以利用這個機會,這次跟張康回部隊,跟著一起去前線…」
他們這幫老戰友,隨軍的軍嫂也就他家王紫如,另一位便是朱艷。
王紫如是沒可能跟著去,畢竟家裡還有個不到四歲的娃娃得照顧。
「我去,我去。」朱艷那顆絕望的心驀地死灰復燃,這麼好的機會,即使跟著丈夫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沒有一絲猶豫。
「那你們抓緊時間收拾行李,路上坐火車兩天兩夜,準備點乾糧車上吃。」
翟惜墨叮囑了這些事情,想了想,還是走進新房,「啪啪」兩個巴掌把張康拍醒。
「嘿!嘿!醒了沒?沒醒我再給你兩個…」
「別別別!臭小子你就會趁人之危是吧?敢在我新婚之夜揍我臉?」張康迷迷瞪瞪醒過來,還沒完全清醒,卻也感到胖臉被打的火辣辣的疼。
翟惜墨從張家出來,當即便和唐隊一起送幾個戰友先回家。
再去挨個通知。
每個村子路況不一樣,進村的公路那是彎彎繞繞,還有一個戰友住在山頂,公路只能通到山下。
翟惜墨打著手電筒,沿著上山的濕滑小徑爬到山頂去通知戰友。
回到家,天都亮了一會。
…
望著男人嘴裡大口咬著烙餅子,冷峻的臉龐胡茬都冒出來了。
王紫如站在土灶旁,一邊烙餅子,心裡是止不住的心疼。
她和大伯子連夜在家趕做乾糧,男人更辛苦,整晚都在十里八鄉奔波打轉,眼裡都有了濃重的紅血絲。
王紫如想到朱艷這次也可以跟他們一起去部隊,心裡高興,「朱艷剛結婚就去那麼遠的部隊,可能需要一段時間適應才能習慣那邊的生活。」
「這邊是軍嫂的宿命,你不也一樣啊?」男人斜睨了妻子一眼,若不是大哥也在眼皮子底下,他都想抱抱女人,感到有點對不起她。
這次,她也是跟著去部隊吃苦,並不是跟著男人去享福。
「你吃了餅子就去洗漱,這邊鍋里已經在燒水了,很快就能吃上掛麵,吃完面,你稍微躺會兒。」
翟惜墨又從洋瓷盆裡面拿了個烙餅子,「哪有時間休息?武裝部聯繫了東風車,一會兒就會開到鎮上來接我們。」
翟青松給寶兒穿好衣裳,問道:「老三,我也得帶被褥吧?」
「帶,不過太差太破爛的就不要帶了,帶一床稍微好點的被褥,到了那邊,安新家,處處都得花錢,能從家裡帶的全都帶上。」
王紫如連忙說:「大哥,你那些木匠活工具也帶上。」
「對了,咱們家種莊稼的鋤頭、鐮刀啥的也都帶上,到了那邊還是要想辦法開墾點田地出來種蔬菜。」
翟惜墨沒好氣嘆道:「火車上禁止帶這類東西。」
「啊?不讓帶嗎?我們藏在麻袋裡面人家看不見。」
「你當人家是啥子呀?那些東西不值什麼錢,到時需要再去鎮上置辦。」翟惜墨連吃了三個清甜的烙餅子,拍了拍手,他自然而然地用手臂攬住她的腰肩,「烙餅子不錯,紫如同志乾的漂亮。」
「年底給我發獎金。」王紫如扭頭笑眯眯的說。
翟惜墨:「…以後工資全部上交。」
轉過身,牽著孩子一起出去洗漱。
父子倆蹲在屋後雞圈旁邊的草地上,寶兒小手攥著一把大人用的牙刷,嘴巴邊上沾了一圈牙膏沫子,「爸爸,咱們家的母雞也吃完啦。」
翟惜墨回頭看了空蕩蕩的雞圈一眼,「還是你媽媽有先見之明,五隻母雞剛吃完,咱們就得回部隊。」
「爸爸,媽媽說我們明天要去坐火車對不對?」
「是啊!應該不是明天,快的話今天晚上我們就得在火車上睡覺嘍。」
寶兒一雙眼睛清澈透明,對坐火車充滿了好奇,「我喜歡坐火車。」
「嗯?那你火車上可不許鬧啊。」翟惜墨一想到火車上熙熙攘攘,擁擠不堪,每次上廁所回來,好多旅客的座位都會被其他旅客霸占,一路上,車廂裡面總會冒出爭搶座位而發生的吵架打架事件,莫名頭疼。
回頭瞥見大哥也回他的房間收拾行李,翟惜墨高聲道:「大哥,你少帶點行李。」
翟青松也沒出過遠門,更沒體驗過80年代初期坐綠火車時,肩上、背上扛著大包行李的辛苦。
他想了想,「總的帶一床被褥吧。」
「你先回去把被子褥子拿出來,我刷完牙去幫你打包。」
「哦。」
不多時,父子倆洗漱好,便去了大伯那屋。
翟惜墨找來尼龍繩子,用部隊野戰行軍背包的打包手法,將大哥的被褥包裹的緊緊實實。
另外再用一個布口袋裝幾件衣服。
「你新修的磚瓦房,空著也浪費,讓媽從裡邊搬出來,在你這灶屋做飯,她要是想養個把豬,也方便。」翟惜墨從西邊廂房出來對大哥說。
翟青松點頭,「嗯,我原先是想給老二用,既然你這麼說,還是給媽用著。」
翟惜墨又不是看不見,他從部隊回來的這個多月時間,老二兩口子是只顧著自己一家四口的日子,從來沒有說給老娘一點什麼好處。
即使大哥讓他們搬來這邊新的灶屋做飯,將來搞不好大哥回家,他們還不肯還給他。
王紫如煮了四碗掛麵,每個碗裡煎了個雞蛋,撒點醬油。
「哇,媽媽你是怎麼做的,雞蛋好香啊。」寶兒坐在灶膛口的小椅子上,好像以前從來沒吃到過煎雞蛋,小鼻子聞了一下,眼裡綻放異彩。
王紫如到外面喊了兩個男人進來吃早飯,轉身回到灶屋坐下吃麵,「這叫煎雞蛋,你嘗嘗,肯定喜歡。」
寶兒自己會用筷子吃飯,夾起金燦燦的煎雞蛋在小嘴巴里咬了一口,「好好吃。」
看到兩個男的進來吃麵,王紫如說,「家裡還有六個雞蛋,我打算做成茶雞蛋,帶去火車上咱們一人一個。」
「六個茶雞蛋,你是怎麼做到一人一個的?」男人笑了笑。
「還有張康和朱艷嘛。」
翟惜墨這才恍然大悟,不過他也想起來,「朱艷肯定還有紅雞蛋,讓他們把紅雞蛋全部帶路上給我們一起吃了。」
王紫如笑眸輕眨,以朱艷這麼持家的性子,不止紅雞蛋,怕是從娘家帶來的喜糖都會帶好大一包。
吃過早飯沒過多久,王宗浩和陳萍萍一起來到紅梅村。
翟惜墨早已把行李收拾妥當,便和孩子站在院子外面等候縣城的人下來接他們。
遠遠地就被小傢伙看見了,「爸爸你看,那是小舅和萍萍耶。」
寶兒激動的飛奔跑下斜坡迎接小舅和小舅母。
見到小舅,寶兒急忙把他們要去部隊的事情告訴小舅兩人。
「你們今天就去部隊?怎麼搞得,這麼突然。」王宗浩將布口袋交給陳萍萍,一把抱起小外甥,走上斜坡,看到姐夫,劈頭便問是不是要回部隊。
翟惜墨點頭,「你們兩個還真過來送喜糖。」
「姐夫,我們事先沒聽說你們今天就要去部隊,所以沒有幫你們準備什麼…」陳萍萍感到事情太突然,按理說,姑子姐姐帶著小孩要去那麼遠的部隊,娘家應當給他們送點吃的。
「你們不是送來喜糖了嘛,你姐連夜做了一些乾糧,路上帶著吃沒問題。」
王紫如正在忙著收拾她自己的一些東西,見弟弟和弟媳婦過來,忙問:「你們吃早飯了沒?」
「吃了!不過姐,我們真的事先沒聽說你們這麼急就要回部隊,也只能把這兩包喜糖帶路上吃。」王宗浩說道。
曉得姐姐一家就要去部隊了,剛剛新婚的小兩口也不急著回家。
陳萍萍也幫姑子姐姐整理行李。
外面,武裝部來人接他們去縣城集合。
王宗浩幫忙拿著行李出去,看到停在外面院子的吉普車有幾分眼熟,又看到是唐隊親自過來接人,便問道:「你這車不是武裝部的吧?」
「咦!」唐隊剛從車上跳下來,「嘶…,這你都認出來了?」
「是韓家的車嗎?」
「你認識韓家的車?」唐隊吃驚。
王宗浩哪裡好意思坦白,昨天他還借這輛車去張家門口狠狠的裝了一把。
翟惜墨面露詫異,把東西一件件塞進車內,問道:「是不是武裝部的車不夠用,去借了韓家的車?」
「你猜對了!這次我們全都要下鄉接人,武裝部那點裝備哪裡夠用?」
唐隊接到他們,坐進駕駛室的時候,興奮道,「不但車子不夠,我們人手也不夠。這不,韓隨境的親弟弟還去開了他舅舅家的車,也幫我們接人,運氣好的話,你們到了集合點,能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