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都住在同一個公社,翟青松只打聽到胡老三所住的村子。
進了村,翟青松跟村口一戶人家的老鄉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胡老三住在村子靠裡邊的一棟土坯房。
「你是招娣的爸爸呀?早上我看見那孩子今天去上學了,你到我家坐會兒等她放學吧,村里小學放學早。」樸實的村民得知眼前的莊稼漢是招娣以前的爸爸,心裡同情翟青松的遭遇,熱心的請他進屋喝茶,等候招娣放學。
這些天,村里人都在背後議論胡老三的二婚妻子,他曉得從紅梅村走過來至少得花兩個鐘頭,看了看莊稼漢手裡當寶貝一樣攥著的網兜,肯定是過來給招娣送東西。
自從劉湘琴和他離婚後,招娣也不在紅梅村隔壁的民辦小學讀書,而是轉學去了距離他們這邊村子很近的一所村辦小學。
「給大哥添麻煩了…」翟青松起先不太好意思給老鄉添麻煩,但看到老鄉這麼熱心只好先在他家等招娣。
這會已經是晌午過後,老鄉兩口子也把翟青松當做客人招待。
中午家裡蒸的幾個玉米窩窩頭,還煮的紅薯,請他一起吃午飯。
老鄉兩口子的熱心多少讓翟青松心裡感到了一絲溫暖。
剛吃過午飯沒多久,村口的公路上一群小學生背著書包放學回來。
「回來了!」老鄉聽到外面小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趕忙出去看有沒有招娣,一眼就看到跟在一群孩子當中的胡招娣,「招娣,你爸爸來看你啦。」
翟青松跟著從堂屋走出去的時候,走動的腳步驟然僵硬,嘴巴顫抖,「招、招娣…」
當他看到女兒原先的長辮子,不知什麼時候被她媽剪掉,只留了一個男孩子髮型,身上穿的還是以前那件舊棉襖,外面的罩衣已經髒的發亮。
翟青松心中難受,大步走進一群孩子中間,直接走到招娣面前。
「招娣!爸爸是專門過來看你的,你看,爸爸給你買了奶糖,餓了吧,先吃一顆奶糖。」
莊稼漢雙手顫抖,在女兒奇怪的目光注視下,從網兜裡面拿了兩顆奶糖,塞到女兒髒兮兮的小手中。
「爸,胡老三看見你了沒?」招娣剝開一顆奶糖吃進嘴裡,在一群小孩子眼巴巴的期盼眼神中,塞進嘴裡包著,頓時,甜甜的奶糖溢滿了口腔,她揚起凍得皮膚都有些皸裂的臉蛋,「胡老三說不許我認你。」
「你看,他還把我的辮子剪掉啦,他還說,以後如果我偷吃東西,會揍我。」
招娣指著自己的男孩子髮型,一臉麻木的說。
「招娣!是爸爸對不起你,害你跟著受苦了…」翟青松眼眶濕潤,緩緩蹲下,一把抱住女兒,哽咽道,「等爸爸跟著三叔去部隊掙到了錢,就來接你回家。」
有幾個小孩見招娣有奶糖吃,上前兩步,問道:「招娣,…奶糖甜嗎?」
招娣有些得意,小嘴巴包著一顆奶糖,「很甜,我爸爸買的。」
招娣的一頭長頭髮散開是非常漂亮的,也不曉得到底是不是被胡老三胡亂剪掉,看著腦袋上的頭髮跟狗啃的一樣,翟青松心中憋屈,他這麼大的漢子卻保護不了女兒。
翟青松覺得有必要到胡老三家裡,跟他們兩個大人打一聲招呼,敢虐待他的女兒,他會跟他們拼命。
牽著招娣的手,翟青松直接送招娣回家。
一路上,村裡的男女老少看到這一幕,曉得是招娣以前的爸爸來了,全都跟著去湊熱鬧。
還沒到胡老三家門口,劉湘琴遠遠的看到翟青松牽著招娣。
她立馬就從山坡上跑下來,衝到父女倆面前,吼道:「招娣!誰叫你認這個男人的?」
一把將招娣從翟青鬆手中扯過去,護在身後,那樣子好像前夫欠了她一樣,兩隻眼睛氣的像牛眼睛。
翟青松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劉湘琴,當初是你非要帶走招娣,現在還嫁到這裡幾天,就把招娣的辮子剪了?」
「如果你帶不好孩子,就讓招娣跟我回翟家。」
「你放屁!給我滾遠點。」
「…以後如果我聽說你和胡老三虐待我女兒,我不會放過你們。」這恐怕是翟青松活到這個歲數,頭一回露出這樣兇狠的臉色,他把網兜遞過去,「這是給招娣買的奶糖,扯了幾尺布,你拿去給她做一身新衣裳。」
這會,圍觀的村民們越來越多,劉湘琴既想要前夫手裡的東西,可又礙於情面不好接過去。
「招娣,拿著。」
翟青松走過去,把東西遞給女兒,溫柔的撫摸著女兒稚嫩的小臉蛋,紅著眼圈,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算是父女倆告別。
如果他能跟著三弟去部隊,將來很長時間都見不到女兒,這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忽然被帶走,心裡不舍也是人之常情。
回家的路上,翟青松第一次心中冒出了對前妻劉湘琴的憎恨。
招娣跟著她媽改嫁後,不但改了姓,姓劉,那該死的胡老三竟把招娣的辮子也剪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紅梅村的,路過溪邊時,他走到橋下坐著悄悄抹眼淚。
這十年來,他和劉湘琴之間有過歡笑,有過爭吵,有過冷戰,最後離婚了……縱使一路以來磕磕碰碰,他對女人的那份感情都沒變。
獨自坐在河邊,望著奔流不息的河水,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饒是他這樣不善言辭的莊稼漢,最終還是沒忍住,坐在橋下大哭。
有人發現了翟家老大坐在橋下哭泣,很快就有人跑去翟家通知三小子翟惜墨。
「大哥他不是去找招娣了嘛?難道沒見到招娣?」翟惜墨大吃一驚,他能理解大哥思念女兒的那份痛楚,可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給他單獨的空間。
前來給三小子報信的村民恍然,「怪不得你大哥一個人坐在橋下哭,唉,招娣她媽也是狠,招娣又不是她生的,離婚了還非要帶走孩子,招娣可是你大哥的命根子呀。」
翟惜墨急忙從院子出來,遠遠的就看到了村口的橋下坐著個人,正是他大哥。
「你們別去叫他,讓他哭,哭出來心裡可能會好受一點。」
當天傍晚,天已擦黑,翟青松才回到家。
也沒見他去灶屋做飯,回到家便回屋,關門睡下了。
看到大哥如此痛苦,更加堅定了翟惜墨帶大哥一起去部隊的決心,把他留在老家,村里人多少都會閒言閒語,還不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
…
當晚,陳家。
陳萍萍很生氣,一想到王宗浩可能真的不要她,整個人都慌了神。
畢竟,這個年代,還沒辦結婚酒席就和男人一個被窩,會被村里人戳脊梁骨,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明天我就進城去找宗浩,我一定要問個清楚,看他當著我敢不敢說不跟我結婚…」陳萍萍在家裡哭得稀里嘩啦,這事還把她嫁去鎮上的姐姐也驚動,傍晚就回到娘家詢問到底怎麼一回事,看到妹妹非要進城找王宗浩弄個明白。
她姐姐也很生氣,「王宗浩剛在縣城找到工作,你這樣跑去大吵大鬧,武裝部還會繼續讓他在那裡當廚子?」
「你早做什麼去了?現在著急了?你這樣去縣城鬧,把他的工作鬧沒了吃虧的還是你。」
陳萍萍的媽媽恨不得掐死王宗浩那個混帳東西,敢說出不結婚這種混帳話。
「聽姐姐一句話,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結婚以後,你再報復你男人,誰也不敢幫腔。」她姐給陳萍萍支招道。
因王家不肯給他們買豬,還鬧出不結婚這種笑話,陳萍萍的媽媽氣的在家三天都是茶飯不沾。
到了第四天,也沒見王家大人過來求和,或是挽回這門親事的意思。
她對女兒陳萍萍說:「王宗浩這個混帳東西,不給我們買豬是吧?娶親那天我讓他好看。」
「媽,那我們是不是要借錢買一條豬?」陳萍萍被老媽吼得六神無主,加上她姐姐回娘家也勸她不要進城找王宗浩把關係鬧僵,她和王宗浩見不到面,也沒法商量辦酒席的大事。
「你就看著吧,我們陳家借的錢,我要他娶親的那天一分不少補給我。」陳萍萍的媽媽扭曲著一張面孔發誓。
王紫如懶得再去管娘家弟弟結婚的那些破事,好多天都沒回龍王村,就等著男人跟去部隊隨軍。
又等了兩星期,翟惜墨也等的焦急,便和張康一起去縣城武裝部,給部隊文幹部掛了一個長途電話。
一經詢問,文幹部辦公室的劉幹事回道:「你和張康的隨軍申請都已經收到了,只是現在領導們也有點難辦呀。」
「是不是家屬院沒空置的房子?」
「實話告訴你吧,目前我們摸排的家屬院空房子剛好就一套,就是以前黃幹部他們一家人住的那一套,是個帶客廳和臥室的小套房,不過你們去住這套房子,還得每個月給部隊交3塊錢。」
張康聽說家屬院沒有多餘的房子,當即便是搶過話筒,「那我帶對象到部隊來,是不是沒有地方住了?」
「是這麼個意思。」
原先,翟惜墨提干到副團長的時候,部隊給他分了一間單獨宿舍。
現下既然他有意攜妻兒隨軍,那便只能把家屬院騰出的一套小兩居室,也就是兩個臥室一個客廳的那種分給他住。
家屬院這套房子,原先是一個老幹部一家子住。
上個月,老幹部夫妻倆回鄉下養老去了,那套房子空下來,便成為家屬院好幾個軍嫂爭奪的目標。
經過部隊領導們的商議,決定把那套空房子暫時分給翟惜墨一家,但是由於那套房子面積大,領導規定,無論是誰住進去,每個月都得另外交3塊錢。
算是平衡家屬院其他人心中的不滿。
幾天後,就在張康即將與朱艷舉辦結婚的時候,張康與翟惜墨正式收到部隊回函,准許張康結婚,但他帶新婚妻子隨軍一事,因部隊暫時無法安置,需等半年後,視情況而定。
張康急忙去了老丈人家,把這事告訴未婚妻朱艷。
聽說部隊家屬院只有一套房子可以給隨軍幹部住,朱艷羨慕王紫如可以跟著男人一起返回部隊。
見朱艷一臉沮喪,張康也不願意與新婚妻子分別,拉著她的手,「走,我們去紅梅村找老翟!他們家分到了一個套房,要不咱們兩家擠在一起住一下。」
「兩家人住在一個屋,也不方便呀,。再說我們兩個剛結婚。」朱艷一想到將來去了部隊,每天一開門出來,可能會遇到別的男人,心裡有點毛毛的。
「你擔心什麼?先把你帶去部隊,以後我們再看情況跟部隊申請單獨的房子。」張康不由分說,便帶著朱艷來到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