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寒深帶司桐去了華和醫院,今晚莫煦北坐急診,給司桐處理好臉上的傷,安排了張病床給她休息。
兩人站到急診樓門前的台階上,莫煦北遞了根煙給郁寒深。
莫煦北單手插著白大褂口袋,吐著白煙隨口問:「半夜三更的,在哪兒弄成這樣?」
郁寒深的手指點了點菸身,慢條斯理的,「和玲玲在酒吧喝酒,跟人打了一架。」
聞言,莫煦北笑了起來,「你這孩子還沒生,爹先當上了,找年紀小的就這點不好,做事不穩重,我看你以後要有操不完的心。」
發表完看法,莫煦北見好友一副氣定神閒樣,搖頭笑道:「你倒是樂在其中。」
話鋒一轉,他又說:「不過,小也有小的好處,長得水靈,在家裡擺著,看著養眼,高興的時候撒撒嬌,能把人骨頭酥化。」
郁寒深緩緩吐出一口薄霧,薄唇勾著,「也有氣人的時候。」
莫煦北想起幾日前郁寒深叫他們過去喝酒那晚,當時郁寒深顯然是在小丫頭那裡吃了癟,還被氣得不輕。
想到這,莫煦北笑得露出兩排白牙。
也只有司桐那丫頭有本事讓這位海城首富吃癟,但凡換個人,只有在郁寒深手底下吃癟的份。
「那你們現在是什麼情況?把小姑娘搞定了?」莫煦北問。
郁寒深沉默一陣,語氣平緩地開腔:「還不到火候。」
莫煦北一怔,「什麼意思?」
郁寒深漫不經心:「不破不立,不打破她的執念,她永遠走不出當下的困境,看不清究竟想要什麼。」
他修長的手指捏著香菸的黃色濾嘴,另一隻手搭著側腰的皮帶。
司桐的執念就是離開郁寒深,否則對不起親人,讓她得償所願,是打破執念的最好方法。
莫煦北聽懂了郁寒深話里的意思,又見他一副穩操勝券的從容樣,不禁側目:「你倒是會調教小姑娘。」
「我原以為是小丫頭把你拿捏得死死的,現在看來,她壓根不是你這隻老狐狸的對手。」
司桐在病房醒來。
捂著發脹的太陽穴,在病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宿醉的勁兒。
「你醒了?」旁邊響起陌生的女音。
司桐轉頭,瞧見穿著護工工作服的中年女人。
見她沒說話,護工開口道:「去洗漱一下來喝粥吧,早上現熬的粥,宿醉後喝這個最養胃了。」
司桐沉默,昨晚她雖然行為有些失常,但沒到什麼都不記得的程度。
「是誰僱傭你來照顧我的?」她問。
護工回:「是一位個子很高的先生,粥也是他吩咐我做的。」
司桐擱在白色被褥上的手緩緩收緊。
幾日前在醫院,郁寒深明顯被她的話氣到,不但答應了離婚,之後也沒再來找她。
昨晚去派出所領她,估計也是出於身為男人的責任。
「對了。」護工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拿起床頭柜上的一個棕色牛皮紙文件袋。
邊遞給司桐邊說:「這是那位先生叫我轉交給你的。」
司桐怔了一怔,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她想起郁寒深那晚說的最後那句話:既然你想清楚了,我成全你,改天我會叫人把離婚證送到你手上。
即便有所預料,當她繞開文件袋的纏線,看見裡面那本紅色的小本子,她還是覺得心口有什麼東西被挖走。
司桐捂著胸口,只覺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帶起一陣難言的疼。
她慌亂地把那本印著銀色『離婚證』三個燙金字體的紅本子塞回去,甚至沒有勇氣打開看一眼。
從此以後,她跟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半點牽扯了。
這樣也好。
回學校前,司桐去了趟舅媽和央央的病房。
看見她走出病房,護工拿手機撥了一個號:「那個小姑娘出院了。」
手機里,傳出一道低沉又富有磁性的男嗓音:「她的狀態怎麼樣?」
護工想了想,「不怎麼樣。」
尤其是把那個牛皮文件袋交給她之後,雖然她的臉上依舊是清冷的表情,可護工就是感受到她身上流露出的濃烈的難過。
電話里安靜了幾秒,再次傳出磁厚的男聲:「她吃早餐了嗎?」
護工:「吃了。」
舅媽的病房裡。
舅媽在收拾東西,這幾天要出院回桐城了,她提前把一些衣物寄回去。
在這住了快兩個月,東西挺多。
舅媽瞧見司桐的手上包著紗布,愣了下,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上前關心:「你的手怎麼了?」
司桐彎了彎嘴角,「不小心磕到了。」
央央坐在床上玩芭比,她伸手捏了捏小傢伙軟軟的臉頰。
舅媽聽她說得渾不在意,心想估計傷得也不重,沒多問,轉而問她具體幾號期末考。
司桐回答:「十五十六號兩天考試,我訂了十七號上午的高鐵票。」
馬上要回家,舅媽有些高興,想到要跟司桐分開,又有些不舍。
「你一個人在海城,好好照顧自己,遇到事及時跟郁先生商量,別一個人硬扛,知道嗎?」她苦口婆心。
司桐怔了怔,垂眸,「我跟你們一起回桐城。」
舅媽意外:「跟我們回去?郁先生同意?」
雖然因為喪事沒辦婚禮,但兩人已經領證,是正式夫妻,肯定要一起過春節。
司桐臉色發白,手指捏緊了牛皮文件袋。
離開醫院,她走到醫院南門對面的公交站等公交,這個點人不多,她坐在長凳上。
站牌前的人和車來了一波又一波,也走了一波又一波,只有那道纖瘦的身影如雕塑般始終停留在原位。
不遠處,一輛黑色邁巴赫里,後排座降著車窗,露出一張成熟俊美的男人臉龐。
郁寒深靠著椅背,夾煙的手伸出車外,腕部搭著窗沿。
黑色大衣袖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襯衫袖邊,黑盤鋼表更顯出他深沉尊貴的氣質。
菸灰堆積,彎著欲落不落,然而它的主人始終沒有將它點落。
郁寒深的視線落向公交站,默默注視著司桐,平靜的眼底有心疼在翻湧。
小姑娘緊緊抱著那個棕色牛皮紙文件袋,像是被拋棄的小動物,整個人都流露著脆弱和無助。
駕駛位的姚助理接了通公司打來的電話,詢問郁寒深什麼時候過去開會,那邊已經等了好久了。
姚助理掛了電話,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眼一身低氣壓的大老闆。
又看了眼坐在公交站下一動不動的纖瘦身影。
司桐穿著軍綠色的羽絨服,裹著圍巾,又戴上了羽絨服的寬大兜帽。
哪怕裹得這麼嚴實,因為身材和體態的優越,坐在那裡,仍舊十分惹眼。
「郁總,今天風大,我們送一送太太?」姚助理試探著問。
郁寒深沒接這話,不緊不慢地彈落菸灰,青白菸灰紛紛揚揚中,他緩緩開腔:「桐城縣委書記昨天聯繫你,說了什麼?」
姚助理道:「他說桐城計劃建集體社區,把地空出來做商業用,想問問您有沒有興趣?」
郁寒深:「跟那邊要一份規劃書,下午放到我桌上。」
姚助理有些詫異自家老闆怎麼會對那麼偏遠的小縣城的項目感興趣,不過也沒多言,點頭應下。
下雪了,海城今年的第一場雪。
司桐感覺到眼睛上落了涼意,回神,看見眼前飄著細小的雪花。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她站起身,上了正好打開前門的公交車。
剛落座,接到張夢玲的電話。
「桐桐你沒事吧?」張夢玲沙啞的聲音傳來,「昨晚你是怎麼回去的?」
司桐沒回答,而是反問:「你大哥罵你了嗎?」
「暫時沒有。」張夢玲鬱悶道:「我剛才一睡醒,就接到他的電話,他說晚上回來跟我算帳。」
「對了。」她忽然又高興起來,「大哥說倪雪他們要賠償我們哎,雖然昨晚我們倆在人數上吃了點虧,但我戰鬥力強,把她們打得鼻青臉腫。」
「挨了揍還要賠錢,倪雪現在肯定氣死了,嘿嘿,幸好我們有曲大律師。」
司桐握著手機,神色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