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王彊
劉景失笑,這個王彊,人不可貌相啊,別看他外表一副質樸的模樣,被潘欽帶人打得頭破血流,心裡卻並未屈服,居然敢在自己面前給潘欽上「眼藥」,難道他就不怕潘欽事後報復他嗎?
果然,這個時代敢去交州的都不是什麼安分守己之輩,王彊又是賭徒心性,膽子就更大了。
劉景見他雖然狼狽不堪,傷勢卻不算重,從懷中取出一方絲巾遞給他,說道:「擦擦血吧。」
「謝劉君。」王彊一邊言謝,一邊「顫顫巍巍」接過絲巾擦拭臉上的血跡,整個過程十分自然,一點也不顯畏縮。
劉景心中不由大奇。
潘欽則站在另一端顯得有些忐忑不安,直到現在,劉景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始終將他晾在一邊,這可絕非善意的表現。
劉景終於將視線重新轉回到潘欽身上,開口問道:「王彊向足下借了多少錢?」
潘欽恭敬地回道:「前後總計五萬錢。」
劉景微微頷首,又問道:「需要還多少錢?」
潘欽答道:「連本帶利一共二十萬錢。」
劉景不自覺皺起眉頭,王莽時曾規定:「民貸以治產業者,受息不能超過歲什一。」
但這只是「理想化」的利率,通常來說,民間高利貸年息以「一本一利」起步,即借一萬,當年連本帶利還兩萬,年息高達百分之一百。然而「一本一利」也僅僅只是起步,當年無鹽氏借漢景帝千金,不就獲得「一本十利」嗎,利息高達百分之一千。
王彊借錢,不是用於喪葬、治業等正經事,而是用於賭博,利息肯定高得離譜,這不,短短几個月時間就翻了四倍。
劉景扭頭問王彊道:「你能還多少錢?」
王彊如實說道:「不敢隱瞞劉君,小人家中還有大小船三艘,商肆一處,宅邸一間,就是全部變賣也不夠償還。」
劉景先是對王彊的三艘船生出濃厚興趣,隨後又問起交州的情況。王彊不是一個「二世祖」,其父死後,他獨自撐起了家中產業,幾次親下交州,是以面對劉景的詢問時,對答如流。
劉景聽得不住點頭,對王彊越發滿意,心裡有了決定,說道:「我可以替你還清這筆借貸,不過不是無償,你需要為我效力,直到還清本金為止。」
王彊立時喜不自勝,劉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想要招攬自己,為此不惜替自己償還巨債,這簡直是天降之喜。
「劉君恩情……」王彊剛開口感謝,就被劉景出言打斷:「你先別忙著謝,我對你還有一個要求——戒賭。日後絕不能再碰賭。」
「諾。」王彊鄭重道。他因賭博近乎傾家蕩產,又挨了一頓毒打,如果沒有劉景介入,他的下場不難想像,豈能不深刻反思?
劉景目光湛湛地盯著王彊,微笑道:「希望足下不是哄騙我。」
「不敢、不敢……」
劉景明明是在笑,王彊卻感到渾身寒毛根根立起。
劉景問道:「你有字嗎?」
王彊點點頭,回道:「家父為小人取字子健。」
劉景不禁嘆道:「彊者健也,《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好名字,希望你日後不要辜負令父的一片苦心。」
王彊為之嘿然,沉默良久。
劉景又對潘欽道:「足下都聽到了?子健之債,由我償還。」
「這個……」潘欽一臉躊躇。劉景說是這麼說,可他敢去要錢嗎?二十萬錢又不是一筆小數目,總不能因為劉景就放棄吧?
劉景漸漸收起笑容,出言問道:「有什麼不妥嗎?」
潘欽咬咬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理在自己一邊,更有張懌做靠山,何必懼怕他?說道:「並無不妥,便依劉君之意。」
「真是一個要錢不要命的蠢貨!」劉景心裡罵道,隨後一臉平靜地道:「欠債的事說完了,接下來說說打人的事吧。」
「……!」潘欽聽得瞠目結舌,這劉景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六名跪在地上等候發落的青巾打手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市樓、亭部、市獄三方幾乎同時到來,此時距離事情發生還不到半刻鐘,「出警」可謂神速,這也是劉景大力整頓的結果。
「劉君……」市樓諸吏是由嚴肅帶隊,這種事永遠看不到謝良,還要加上一個王朝。
劉景指著潘欽和六名青巾打手下令道:「此人指使六人毆打他人,將他們全部關入市獄。」
潘欽雙手頓時被市吏死死架住,他沒想到劉景竟然一點情面不留,情急之下,忍不住大聲叫道:「劉君,我可是、我可是……」
劉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說道:「可是什麼?眾目睽睽之下,足下可千萬不要胡言亂語。」
潘欽不禁頹然,放棄了掙扎。劉景說得沒錯,這可不是什麼光彩事,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報出張懌之名,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被押走前,潘欽心有不甘,狠狠瞪向王彊。王彊恰好低頭錯過,沒有人看到,此時王彊黝黑的臉上儘是陰鷙狠戾之色。
當王彊重新抬起頭,仍是那副質樸的模樣,向劉景拜謝道:「多謝劉君為小人主持公道。」
劉景笑道:「不必客氣。此事我會處理,子健回家安心養傷。」又吩咐劉祝道:「文繡,你送子健回家。」說到底,劉景還是不太相信王彊,因此讓劉祝送其回家,把握其虛實。
似乎是看出劉景的擔心,王彊不顧傷勢,第二天就頭部裹著傷來市樓求見。劉景拉著他聊了一整天,之後幾天都是如此。
連日來張懌雖未露面,但為潘欽求情者稱得上絡繹不絕,言語中不乏暗示,劉景一概不理。
潘欽被關在獄中數日,痛哭流涕地認錯,只要劉景放他一馬,他連五萬錢本金都不要了。
劉景豈會占他便宜,連本帶利二十萬錢,讓人強行送入潘家宅邸,人卻始終扣著不放。
最終潘欽補償了王彊十五萬湯藥之費,才脫出牢籠。
此後劉景在任之日,潘欽從不敢靠近西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