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仿佛堵在了胸口處,帶來脹脹的痛意。唐容錦聽見自己有些變了音調的聲音:
「那你為何不回去找她?」
不是問她在哪,也不是問她如何,而是問他自己。
為何不回。
見月聞言一怔,似乎並未預料到她竟會這般問。攥著她手腕的手臂頓了片刻,才繼續為她處理傷口,將乾淨的布條一圈圈纏繞在唐容錦手臂的傷口之上。
只是他卻始終低著頭,讓人看不見眼中的情緒。「我不能回去找她。」
「盯著我的眼睛太多了,我的出現,只會為她帶來無窮無盡的危險。」
說罷,他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瞬間抬起了頭來,一雙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唐容錦。
一襲白衣風光霽月的見月公子,高山崩於眼前而無波無瀾,妖界曾有閒人設下賭局,賭這淡然孤僻的公子到底會因何而變了臉色。
而此時,他臉上卻是明顯而清晰的激動,對唐容錦問道:
「不知姑娘你......可是從御風大陸而來?」
這明知故問的話語讓唐容錦微微鬆散了神情,朝他點了點頭。「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見月臉上隱約的緊張再次浮現,斟酌著問道:「不知你可知軒轅唐家?」
「知道。」唐容錦的表情未有改變,應聲道:「乃是軒轅皇城四大家族之首,擅使暗器,勢力甚至直逼皇族。」
見月連連點頭,終於問出了積壓在心中多時的問題。「你可知唐家嫡系,有一位與你年紀相仿的小姑娘?」
唐容錦縮在袖口中的手微微一顫,她摩挲著手指,自然地用另一隻手按住了剛剛抽動的手腕。
在見月希冀的目光中,唐容錦緩緩點了點頭。
「唐家確有一女與我年紀相仿,名唐容錦,乃是唐家如今的少主。」
見月嘴角再也壓不住,一雙眸子亮得嚇人,「那她......」
唐容錦知道他想問什麼,繼續說道:「她痴傻十年,如今神智卻已清明。在唐家的家族比試只奪得魁首,成為了唐家新一任的少主。」
「唐家家主與嫡系一脈對她極好,家中諸位長老亦是對她疼愛有加。族內弟子恭敬愛戴,未曾受過什麼委屈。」
「她在唐家內組建了一支名為斬空的隊伍,此時已在御風大陸中極富盛名。」
「隱世大家凌門獨子乃是她的義父,她亦被恭為如今凌門的少主。」
見月聽得認真,唐容錦抬眸望了他一眼,繼續道:「她實力強橫,天賦極高,在全學院排位賽中奪得多個魁首,於全大陸中聞名。」
「她還建立了獨立於三大帝國外的地界,名為赤牙領域,如今已是可以和帝國比肩的存在。」
見月臉上揚起了笑。
清冷俊逸的面龐像是突然渡上了金芒,整張臉都靈動了起來。不似先前的冷漠疏離,如同被驟然注入了生命,便是連周身都泛起了暖意。
他輕輕點著頭,「我便知道,她定最耀眼的那一個。」
唐容錦低著頭笑了,從見月的視角望去,只能望見一個毛茸茸的頭頂。
隨即,她便聽身前的人再次開口,這次的話語卻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其實,我想問的並不是這些......」
唐容錦手指一頓,有些茫然地抬眸望他。
見月臉上的笑意未散,此時望去卻多了幾分僵硬。
半晌後,極輕的聲音才慢慢響起。
「你是不是曾見過她?她看起來......」
「開心嗎......?自在嗎?」
唐容錦的表情凝在了臉上。
身前的男人卻繼續問道:「我只希望她健康快樂,別的一切不過是錦上添花。」
「如她這般年紀,自由自在,無憂無慮,是我最希望的。」
見月小心翼翼地望著唐容錦臉上的表情。「所以這一切,當真是她心中所願的嗎?」
唐容錦默然,在片刻的沉默後,才答非所問道:「不知見月公子今日望見我,覺得如何?」
見月凝著她清澈的眸底,緩緩搖了搖頭,「你不快樂。」
「你我有緣,雖不是血親,我卻也比你年長些許,若我是你的親人,我不願看到你這般。」
唐容錦斂眸,「可我卻並未覺得不妥。」
見月抬手指了指她的嘴角,「小姑娘,多笑笑,才好看。」
「妖族與精靈一族和平太久了,如今波瀾不斷,聽話,回家去吧。」
晶瑩的淚珠隨著話音落下,重重砸在了見月尚未收回的手背之上。
微涼的淚水卻好似比腳下的熔岩還要燙上半分,見月手一抖,心臟頓時一陣悶痛。
這如被一隻手掌狠狠攥起的心臟掙扎著想要得到半分喘息,痛感卻愈發強烈。
見月雙眸有些失神,不解而驚訝於心臟的鈍痛,眸子卻被不知不覺地染紅。
唐容錦依舊低著頭,此時抬手胡亂擦了擦發紅微腫的眼睛,背過了身子。
「天要黑了,此地應算是這渡虛淵中最安全之地。我們還是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出去吧。」
說罷,竟背對著他和衣躺下,閉上了眼睛。
見月垂眸望著手背上殘留的水痕,坐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
直至身前響起平緩而規律的呼吸聲,他眸光才微微一顫,聚焦在了那纖瘦的背影之上。
少女白日時的警惕性甚至比他還要濃上些許,此時睡著了卻將一切盡數卸下,以一個絕對信任的姿態在他的身邊沉入夢鄉。
見月的心中有些複雜,明明是認識不過一日的人,卻在望見她周身不似尋常人的殺意時倍感心疼,望見她這般輕易便信任了自己,卻又覺得有些氣惱。
小小年紀孤身一人闖入這豺狼虎穴之中,那渾身的氣勢更是久經血雨得來,實在是讓人感到揪心。
見月搖著頭微微一嘆,在兩人的周圍布置上數道結界,隨即在唐容錦附近和衣躺下,休養生息。
微風輕輕拂過,一時間,月朗星稀的黑夜中只剩下陣陣並不清晰的風聲。
半晌,在極度的黑暗中,應當早已熟睡的見月卻突然睜開了雙眼,起身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