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殊身子一頓,轉而回眸。
只見榻上的唐容錦微微睜開了眼睛,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是難以發出聲音。那毒性極猛,讓她整個身體軟弱無力,只是那隻手卻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死死地勾住了他。
夜殊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藏進了被褥中。他伸手擦了擦唐容錦額上被逼出的薄汗,輕聲道:「我去接水來給你清理下傷口,我不走。」
話落,那隻手才漸漸散了力氣。他並未得到回應,此時的唐容錦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
夜殊在一旁望了她片刻,才起身接了一盆熱水回來。
這毒他早在院中將她抱住時便探查過,毒性雖奇猛卻並不致命,縱使在唐容錦這近乎百毒不侵的體內生了效,也會被很快鎮壓祛除,甚至不用再浪費時間去搜尋解藥。
這幕後之人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讓她多受些苦頭罷了。
思及此,夜殊的眸子瞬間暗了暗。
他將微涼的手浸潤到了熱水中,半晌後,才帶著暖意小心翼翼地撥開了被利刃劃破的外衫。碎裂的布料已經和傷處產生了黏連,縱使夜殊再如何小心,那傷處依然不可避免地湧出了一股新鮮的血液。
夜殊的手僵了僵,將人半擁在了懷中。
在毒藥的作用下,這道駭人的傷口根本難以癒合。夜殊沒有再猶豫,動作利落的將她的外衣脫下。隨著「嘶啦」的裂帛聲,唐容錦蒼白的肩頭整個露了出來。
血液幾乎覆了她半個身子,有些已然乾涸在上。夜殊沾濕了帕子,小心翼翼地將傷口四周的血污擦拭乾淨。
神器所帶來的創傷非比尋常,若不是他趕來及時,只怕這根鎖骨便要被徹底斬斷。
溫和的神力縈繞在指尖,隨即順著指引絲絲縷縷注入了她的傷處。毒性變得淺薄,那神力中混入的生命之力喚起了唐容錦體內的本源之力,開始迎合著夜殊的神力修復她的身體。
外翻的皮肉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閉合著,夜殊將人緊緊抱在懷中,溫暖的氣息從他的胸膛傳入唐容錦的體內,讓懷中之人稍稍鬆了松眉頭。
不知過了多久,先前稍顯混亂的呼吸終於變得綿長舒緩起來。
夜殊微微嘆了口氣,將人放平後仔仔細細為她掖好了被角,自己則起身坐在了一旁。
窗外天光徹底滅去,卻又在陣陣鳥啼聲中乍亮。唐容錦身體動了動,睜開眸子的第一眼,便望見了倚靠在床尾處,一臉漠然的夜殊。
那雙毫無情緒的眸子好似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此時見她悠悠轉醒,其內卻並未出現任何別的情緒,唯有無盡的幽深寒冷。
模糊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明,思緒回籠,唐容錦張了張嘴,發出了兩個乾澀沙啞的字音。「夜殊......」
夜殊依舊冷冷淡淡地望著她,半響後,才有些嘲諷般出口,「為了你那敵友難辨的朋友不惜拿命去博,唐域主,不過幾日未見,你怎得變得如此愚蠢?」
唐容錦沉默地垂著眸,未發一言。
夜殊望著她,臉上的表情並未鬆散半分。「你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好好休息吧。」
說罷,竟起身想要離去。
唐容錦心中一急,倉皇起身,也不顧再次開裂的傷口,緊緊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等等!」
夜殊停下了腳步,垂眸望著因死死抓住自己衣袖而泛白的指尖,不知在想些什麼。右肩處還未完全癒合的傷口因她這般突然而激烈的動作再次開裂,緩緩往外滲著血,新換的裡衣再次被鮮血浸透,暈開了片片血紅。
夜殊眸光冷了冷,聲音都染上了涼意,「放開。」
「不放。」
鮮血滲得兇猛,甚至開始一滴滴砸在被褥之上。夜殊被氣笑了,道:「你縱使這般流血流死,我也不會再管你分毫。你舊傷深重且並未得到很好的修養,皆是因那三滴心頭血而起,此事有我的責任。」
「如今我們兩清,即使你今日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在乎。」
唐容錦手指緊了緊,原本便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好似又白了幾分。在片刻的僵持下,她終撒開了手,閉著眼虛弱地躺了回去。「既然已經兩清,你亦不願聽我道歉,那便走吧。不用管我了,就讓我這般失血而亡算了。」
說罷,竟真的閉著眼睛不再動彈,任由那開裂的傷口不斷向外流著鮮血。
夜殊只覺一陣氣血翻湧,太陽穴猛地跳了幾下。
她這哪裡有半點想要道歉的模樣?!竟這般無賴!傷成這樣,都不知道痛嗎?!
屋內轉眼寂靜了下來,只剩下兩人清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唐容錦閉眼躺在床上,被無邊無際的眩暈籠罩。
體內的毒還有殘留,有它在,那傷口一時半會兒難以癒合。流的血可都是實打實的,現如今身體早已失血過多,沒暈過去純屬是因為她在死命撐著。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唐容錦的意識都要開始模糊之時,一隻熾熱的大掌忽而覆上了傷口,制止了血液無限的外流。
隨即,那整個身子都覆了上來,避開傷口處將人狠狠抱進了懷中,力氣之大好似想要將她融入骨血。
唐容錦被勒得呼吸一滯,緩緩睜開了雙眸,接著便對上了那雙眼眶泛著紅的眸子。
唐容錦怔了怔,抬手想要撫上那雙眸子,卻是被人狠狠攥住了手腕,轉而壓回原處。
夜殊將臉深深埋進了她的頸窩,聲音悶而顫,「別這麼對我,好不好......」
滴滴溫熱砸落在唐容錦的鎖骨處,她身子如被灼傷般顫了顫,轉而瞬間僵硬。夜殊卻強硬地拽著她的手臂,將她的手掌貼上了自己的胸膛,讓彼此同時感受那平穩而有力的跳動。
「我也有心,阿滿。」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甚至有了些許哽咽後的停頓,「我的心也會疼,我也會難過,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折磨我,我太疼了......」
唐容錦張了張嘴,聲音乾澀至極,「我......對不起。我想要解除封印,並不是因為我想要與你斷開連接,與你撇清關係,我只是不想讓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更不想你替我承受我本應承受的一切。」
「顧觀瀾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家人,我也不能眼睜睜望著他被人操控,失去自我。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這麼做會傷害到你,我......」
夜殊微微一嘆,大掌覆上了那雙薄唇,輕柔的讓她噤了聲。望著唐容錦那因著急道歉而稍顯慌亂的眼神,低聲道:
「你還是不明白,阿滿。」
在她驚慌的眼神中,灼眼的神光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