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飛緩緩起身,道:「老子現在就走出去,看看誰敢攔我?」
他轉身抬腳欲走,門口幾名壯漢立刻身體繃緊,拳頭握起。
汪奎卻拉住了曹飛衣襟,笑道:「多少年的弟兄,不要為了點小事傷了和氣。曹頭,老蛇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他沒有親耳聽到典史的吩咐,心存疑慮也是情理中的事情。許多事情只要說明白了,也就大事化小。」
宋德也已經起身道:「我現在就去見典史,請他過來,你們在這裡等候。」
「宋德,你和典史說,我就想聽他親口說一句話。」蛇大楊雄嘆道:「當年是他讓我搞起了五仙社,今日要我離開,我只聽他的話。」
宋德也不廢話,快步便走,門前的壯漢倒不攔他。
「來來來,坐下喝酒。」汪奎扯著曹飛坐下,又拿起酒壺,給曹飛倒上酒,這才笑道:「咱們這些年雖然職司不同,但都是為典史辦事,說得更明白些,都是為散校郎當差,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好兄弟。老蛇,你能出來,大家都很高興,其實你也不必著急。你的功勞,我們都清楚,散校郎和典史也都清楚,怎可能虧待你?」
「對對對。」鼠三湊上來,給楊雄倒上酒,「大哥,就算典史將五仙社交給老五,也肯定會給你另外安排差事。你為大家立過功,這次又吃了苦,以後自然還會受到重用。」
曹飛卻是冷著臉,盯著楊雄問道:「你被關在縣衙大獄,怎能出來?」
楊雄端起酒碗,並不理會。
「是啊,老蛇,姓魏的怎麼大發善心放你出來?」汪奎笑眯眯道:「聽說這人是睚眥必報的惡徒。」
楊雄一口飲盡,放下酒碗道:「衙門裡現在亂作一團,魏長樂哪裡還能顧得上我。看守的獄卒我認識,許他五百兩銀子,讓他甩了獄卒的差事,拿銀子享福。晚些時候我給他送銀子。」
「出手豪闊。」汪奎豎起大拇指。
「五百兩買一條命也不算貴。」楊雄道:「待在監牢里,姓魏的如真想起來,搞不好我這條命就沒了。」
鼠三笑道:「大哥,魏長樂自身難保,用不了幾天,他就要夾著尾巴狼狽滾出山陰。」
「我聽說昨晚城中兩條街起了大火,還有人犯下案子。」楊雄道:「衙門裡就是因為這些事混亂一片。我離開的時候,聽獄卒說魏長樂現在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躲在縣衙不敢出門。」
鼠三更是得意,炫耀道:「大哥,昨晚那些事都是咱們幹的,就是......1」
他還沒說完,曹飛已經用力咳嗽了兩聲,顯然是提醒鼠三不要繼續說下去。
楊雄見狀,卻是哈哈笑起來,竟是向狼五道:「老五,你看到了?老子給他們當了多年的狗,什麼臭糞都往我身上潑,我也都擔下來了。可是一朝失勢,他們連狗都不讓你當了。你也不是笨人,今日我的下場,又何嘗不是你日後的下場?」
狼五眼角抽動,顯然對楊雄這話頗有感觸,臉色凝重起來。
汪奎見狀,立刻道:「曹頭,都是自己人,難道還信不過自家兄弟?老蛇,我們不說,你也清楚,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是魏長樂欺人太甚,硬生生將我們逼到這個份上。他不仁,我們也不用和他講客氣。我們這樣做,就是要將他逼出山陰,雖然手段有些強硬,但造成那些死傷的緣故,還不都是因為魏長樂?」
「昨夜已經讓魏長樂亂了方寸,今晚你們可還有行動?」
「有。」鼠三立刻道:「大哥,本來待會兒我們便要出發,該怎麼做也都商定好。連續三天搞下去,魏長樂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楊雄目光從鼠三、狼五和犬六身上一一掃過,問道:「此番殺人放火,典史可給了你們手令?」
三人面面相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曹飛冷冷問道。
楊雄緩緩道:「從前勒索百姓,甚至欺男霸女,在山陰這樣的邊陲小縣不算什麼。畢竟上面的老爺們不會在乎平頭百姓的死活,更何況是他們視為盜匪叢生的山陰。再加上一直有散校郎庇護,可以高枕無憂。當初我敢讓五仙社去做那些事,就是知道做了也不會招來災禍。」
「楊雄,你想說什麼?」狼五忍不住問道。
「但今時不同往日,河東魏氏也插手到山陰,這山陰就不是散校郎能一手遮天了。」楊雄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碗酒,飲了半碗,才繼續道:「這一次你們燒了兩條街,在城中劫掠,甚至因強暴婦人致人死命,這事兒就算放在從前,也不是小事,搞不好就要驚動上面。如今魏長樂坐鎮縣衙,你們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下這些案子,自以為可以逼他走,但你們可想過,是不是在給他遞把柄?」
鼠三嘴角微微抽動,道:「他.....他難道知道是我們所為?」
「是你當他蠢,還是你自己太蠢?」楊雄似乎都被氣笑:「連市井老百姓都能猜到是你們做的,魏長樂不知道?」
狼五冷笑道:「知道又如何,他有什麼證據?」
「看來你們真的對河東魏氏一無所知。」楊雄嘆道:「你們難道真的沒聽過鬼狐狸胡藥師的名字?那可是被譽為天下第一斥候的厲害絕色,更是馬軍總管魏如松的義子。都說只要胡藥師想查的事情,就沒有查不到的真相,也沒有拿不到的證據。」
曹飛端起酒碗,不屑道:「這天下名不符實的人多了去,我就不信那個什麼鬼狐狸真有那麼厲害。而且他難道還會跑到山陰來?」
「這就說不準了。」楊雄不看曹飛,只是死死盯著狼五:「此番無論魏長樂是走是留,他一定會拿到作案的兇手證據。道理很簡單,如果他留下來,為平息百姓的怒意,必然要破獲這幾樁案子找到兇手,所以一定會查到底。反之,他真的被逼出山陰,回到太遠,你覺得他會咽的下這口氣?又或者說,河東魏氏能咽下這口氣?」
五仙社幾名頭頭隱隱覺得事情確實不對,臉色開始有些難看。
「所以無論如何,魏家肯定是要將你們幾個揪出來。」楊雄道:「干下這麼多事,你們還真以為沒有絲毫線索留下?到時候河東魏氏找到五仙社頭上,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活?」
很少吭聲的犬六終於開口道:「我們是奉了典史大人之令。」
「證據在哪裡?」楊雄伸手笑道:「他給你們手令了?你們到時候有證據證明是侯通指使?結果難道不是和從前一樣,所有的抽糞都潑在五仙社頭上,然後你們幾個直接被拉到街頭砍了腦袋。」
鼠三忍不住道:「散校郎是河東馬氏的人,河東馬氏實力雄厚,一定會庇護我們。」
楊雄聞言,又是一陣大笑,道:「他若能保你們,先前為何不保我?你們幹的這些事,群情激怒,一定會臭名遠揚,誰沾上誰就發臭。難道你們奢望河東馬氏不顧族名發臭,會竭力保住你們?」
幾人頓時一陣沉默。
誰心裡都清楚,對河東馬氏來說,五仙社比螻蟻還不如,怎可能真的會為這群城狐社鼠敗壞名聲。
「所以我才問你們,是否有侯通的手令。」楊雄端碗將剩下的一飲而盡,悠然道:「如果有他的手令,證明一切都是他指使,到時候追查起來,他就是主犯,你們不過是從犯,也許可以保住性命。雖然可能性不大,但總比一點希望都沒有要強得多。」
汪奎和曹飛的臉色此刻也是難看至極。
他們倒不是覺得楊雄危言聳聽,恰恰相反,只覺得楊雄所言極有道理。
五仙社在馬氏眼中連螻蟻都不如,侯通這些被逐出衙門的惡差在馬氏眼中同樣也不值一提,如果五仙社這幫人到時候大難臨頭,這群惡差同樣也不會有好結果。
「所以你們真的以為我今天是來搶回老大的位置?」楊雄眉宇間不無得意之色,「這位置現在是火烤屁股,坐了上去下不來,最後一定會被活活燒死。我避之不及,哪裡還想坐上去。」端起空碗,衝著狼五做了個敬酒的姿勢,笑道:「老五,你替大哥抗下這樣的擔子,大哥真是感激不盡,沒白交你這個兄弟,有難的時候,你還真是能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