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雄放下筷子,苦笑道:「螻蟻尚且偷生,這世上哪有不想活的人。」
「你夥同侯通設下圈套,欲圖謀害本官,你覺得會是怎樣的下場?」
「小民很清楚會有怎樣的下場。」楊雄道:「大人聖明,應該也知道,五仙社不過是侯通任意使喚的走狗,我楊雄在山陰百姓眼裡看起來威風八面,但生死早就掌握在侯通手裡。人人都罵五仙社無惡不作,可是如果我們不聽話,活不下去的就是我們。」
魏長樂笑道:「所以你覺得自己很委屈,罪責不在你?」
「小民並不是這樣說。」楊雄道:「小民只是據實以告。大人,如果只是一個侯通,楊某和五仙社的弟兄還未必害怕,但他背後是散校郎,是河東馬氏,我們這些人在河東馬氏眼裡連螻蟻也不如,他們一根手指就可以輕易將我們碾死。」
魏長樂點頭道:「你這倒是實話。同樣的道理,河東魏氏要弄死你,甚至用不了一根手指。」
「此番侯通欲圖利用小民陷害大人,卻未能得逞,所有罪責他肯定都是扣在小民的頭上。」楊雄忽然跪在地上,懇求道:「小民自知命不久矣,只求大人能夠放過家眷。」
魏長樂笑道:「還能為家小考慮,至少還有一點人性。楊雄,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救你?」
楊雄苦笑道:「小民在他們眼裡現在已經沒有價值,他們不會花功夫就我這樣一個小角色。」
「你是五仙社的頭領,沒有你,五仙社豈不是群蛇無首?」
「大人說笑了。」楊雄有些尷尬道:「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他們隨便就可以提拔新的人取代小民。小民和豕九入獄,他們只會立刻撇棄,但五仙社還有三個頭領,隨便提拔一個便可統領五仙社。」
魏長樂嘆道:「那你可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楊雄口中這樣說,眉宇間卻真是顯出不甘之色,「狼三一直和小民不對付,他巴不得小民死在獄中。」頓了一下,看著魏長樂道:「大人,小民可以斷定,眼下侯通肯定讓狼三取代了小民。侯通雖然忌恨大人,但昨晚那些髒事他自己肯定不會動手。如果小民猜的不錯,昨晚那些事都是狼三派人幹的,他就是要向侯通邀功。」
魏長樂嘆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楊雄,你這些年盤剝百姓,肯定也攢了不少家資。如今你入獄,狼三那伙人沒了忌憚,你說他們會不會抄了你的家?」
楊雄身體一震,赫然變色。
魏長樂拿起酒壺,給楊雄倒了一碗酒,楊雄受寵若驚,雙手捧住。
「天冷,喝碗酒暖和暖和。」
楊雄一時猜不透魏長樂心思,但魏二公子親自倒酒,這碗酒肯定是要喝的,也不猶豫,一口飲盡。
「這酒是好酒,只可惜裡面有毒。」魏長樂含笑道。
楊雄手一軟,酒碗落下。
「大人.....大人要殺我,何必用這種手段。」楊雄眼中顯出怒色,「河東魏氏好歹也是威名遠揚,竟然.....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魏長樂搖頭道:「你不必著急,酒是毒酒,人卻未必會成為死人。這毒藥七天之後才會發作,這七天之內不會有任何感覺。只要七天內給你服下解藥,毒性立刻解除。」
「大人......你想讓我做什麼?」楊雄畢竟也不是普通之輩,瞬間意識過來。
魏長樂笑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不錯,我要讓你辦事,但信不過你。不過我可以保證,如果這次你能辦好我交代的事情,你的家人不但會平安無事,而且我可以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
楊雄狐疑道:「大人到底要我幹什麼?」
「楊雄,馬靖良是河東馬氏的一條狗,侯通是馬靖良的一條狗,你卻只是侯通的一條狗。」魏長樂不答反道:「做狗也要做的高明一些,你做的這條狗實在太過低賤了。」
楊雄眉頭鎖起,眼中顯出怒色,但很快卻是一臉無奈。
「本官是魏氏二爺,你覺得是做侯通的狗舒坦,還是做我的狗舒坦?」
楊雄詫異道:「大.....二爺,您的意思是?」
魏長樂沒有直言,卻忽然問道:「山陰前任縣令蘇長青可是你們五仙社謀害?」
「啊?」楊雄驚駭道:「二爺,絕無此事。小民知道蘇長青失蹤,但他的失蹤卻是與小民和五仙社沒有任何關係。」
魏長樂目光銳利,就像是刀鋒般盯著楊雄。
「二爺,小民可以用全家人的性命發誓。」楊雄急忙道:「而且此事肯定與侯通也沒有關係。蘇長青失蹤之後,侯通也是納悶,私下裡吩咐小民派出五仙社的人滿城搜找。」
魏長樂冷笑道:「侯通是不是在你面前演戲?」
「不會。」楊雄搖頭道:「其實蘇長青來到山陰之後,兩耳不聞窗外事,衙門裡還是侯通做主,蘇長青並不干涉。侯通也覺得蘇長青來山陰一定有圖謀,但卻猜不透蘇長青到底想做什麼。蘇長青背後是河東節度使趙朴,他沒先招惹侯通,侯通也不敢輕易去惹他。」
魏長樂心中更是疑惑。
如果馬靖良想要除掉蘇長青,肯定不會親自動手,必然是利用侯通和五仙社這些走狗。
但侯通和楊雄都不知道蘇長青的下落,那只能說明另有玄機。
他微一沉吟,緩緩起身,道:「你先吃飽肚子,要辦事的時候我會找你。」也不和楊雄廢話,轉身離開。
楊雄望著魏長樂離開的背影,一臉茫然。
魏長樂回到中堂不久,縣丞丁晟便趕了回來。
見丁晟一臉沮喪,魏長樂猜到結果:「馬靖良不調兵?」
「卑職見到了散校郎。」丁晟苦笑道:「卑職將情況詳細說了,請他調撥人手巡夜,防止賊寇繼續犯案。但散校郎卻說城兵的職責是守城,是抗擊外敵,不是用來抓捕盜寇。他還說抓姦緝盜是縣衙的事情,他要是調兵,那就是越權,到時候......到時候堂尊又會以此為藉口參劾他。」
魏長樂笑道:「他真的這樣說?他說不管這些事?」
丁晟點頭道:「卑職再三請求,而且說明是堂尊的意思。但他不為所動,還說堂尊如果真的缺人手,可以派人去太原求救兵。反正他的意思,如果是有人攻打山陰城,他麾下的兵馬會拼死守城,除此之外,絕不會調動城兵。」
「這就好,這就好。」魏長樂竟然笑容滿面。
丁晟一臉不解,心想馬靖良拒絕調兵協助,這樣一來,縣衙可就真的無人可用,這還好?
他也不知道魏長樂到底是什麼腦迴路,無奈道:「堂尊,監牢里還有八名獄卒,要不要臨時再徵募一些壯丁巡夜?卑職回來的時候,聽到城中百姓都在議論,大家都是心中惶恐,擔心今晚還會有大事發生。」
「他們可曾議論本官?」
「這......!」丁晟有些尷尬,卻只能道:「對堂尊還是有些微詞。」
魏長樂笑了笑,問道:「壯丁巡夜,當真可行?」
「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丁晟苦悶不已,「按大梁律法,非戰時壯丁不可佩戴兵器,否則以謀反論處。而且壯丁平日都不會習練兵刃,讓他們幹些力氣活倒沒問題,真要有人動手,只怕不成。」
「都是有家小,一般的壯丁怎會拿性命與賊人搏殺。」魏長樂平靜道:「而且大家都知道在城中為惡的真兇是誰,沒有人真的敢和那幫惡徒為敵。」
丁晟一怔,但立馬明白魏長樂話中深意,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該出手時就出手。」魏長樂喃喃道:「既然他們已經肆無忌憚到如此地步,本官也該亮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