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正堂之內,有兩人正站著,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還有一名年近四旬的婦人,看上去都是緊張。
那婦人眼圈泛紅,似乎剛剛哭過。
見到魏長樂進來,兩人都是疑惑。
「監察院魏長樂!」魏長樂亮了一下黑牌,問道:「你們.....?」
「不良將,你這就有些不講道理了。」周興跟進屋內,在後面道:「本官還沒問完話,你就搶著過來,是不是不大妥當?」
魏長樂微微一笑,後退兩步,抬手道:「我是講道理的人,參軍事,你先請!」
「那你是否先迴避?」
「你如果繼續這樣耽誤時間,我恐怕給不了你面子了。」魏長樂收起笑容,「監察院奉太后旨意,徹查金佛案。今日登門,是奉懿旨辦差,時間緊迫,所以任何耽誤辦案之人,我都會向太后奏稟。」
周興一怔,有些詫異道:「胡家和金佛案有什麼關係?」
「我需要告訴你嗎?」魏長樂淡淡道。
周興笑道:「用不著。對了,我聽人說,魏平安是你叔父?」
魏長樂斜睨一眼,面色鎮定。
「他離開京兆府有兩年多了,可真有些想念。」周興感慨道:「你叔父以前是我的頂頭上司,對我可是照顧不少。你見到他,轉告他一聲,我一直念著他的好,日夜想念。」
魏長樂微笑道:「放心,我如果沒忘記,會幫你轉達。參軍事,你可以繼續問詢了!」
「既然你是奉太后懿旨辦差,我就不耽擱你了。」周興微微一笑,也不多言,轉身便走。
魏長樂瞅著他出門,微皺眉頭。
其實周興說話表面上還是彬彬有禮,而且樣貌也頗為俊朗,但他給魏長樂的感覺實在很不舒服。
「大人,您.....您也是為家父之事而來?」那年輕人率先拱手詢問。
魏長樂問道:「京兆府也是為此而來?」
「是。」年輕人道:「周參軍今晚主動上門,詢問家父的情況。家父昨日出門後,遲遲未歸。本來我們是想今晚再等一夜,如果今晚還不回來,明日再去縣衙求助,但.....不想周參軍突然登門.....!」
「達兒,先讓大人坐!」旁邊那婦人提醒道。
年輕人反應過來,急忙抬手道:「大人,快請坐!」
「夫人是胡大夫的妻室?」魏長樂問那婦人。
夫人點頭道:「大人,你可是有老爺的消息?」
魏長樂坐下後,才道:「周參軍和你們說了些什麼?」
母子對視一眼,都是低頭,顯然不敢多言。
「你們儘管說,我會替你們保密。」魏長樂道:「監察院辦案,必須清楚所有細節。你們不想說,那也由不得你們。」
年輕人胡達猶豫一下,看了胡夫人一眼,才謹慎道:「周參軍就是詢問家父這幾天的言行,想要幫忙找尋。其實.....他也沒說什麼.....!」
「我和他沒有任何交情,也不會有什麼官官相護。」魏長樂很直白道:「不過你如果隱瞞不報,可能對你們胡家非常不利。」
胡達聞言,終於顯出憤怒之色道:「姓周的無非是想藉機敲詐......!」
「達兒.....!」胡夫人沉下臉。
「看來夫人還不明白眼下的情況。」魏長樂淡淡一笑,「監察院都登門了,你們覺得事情很簡單嗎?」
此言一出,母子二人似乎才意識過來,都是變色。
如果只是普通案件,有千年縣衙,上面還有京兆府,甚至有刑部在,肯定用不著監察院出手。
「大人,家父.....家父到底怎麼了?」胡達明顯也是個精明的年輕人,知道事情不簡單,急忙問道:「他.....他出了什麼事?」
跟著魏長樂進屋的那名夜侯冷著臉,「是不良將問你,還是你問不良將?」
「你說的敲詐,到底是怎麼回事?」魏長樂跟著問道。
胡達道:「大人,你們監察院監察百官,應該知道周興的所為。他不知道哪裡得到消息,知道家父失蹤不見,所以立馬登門,聲稱會全力找尋。但京兆府主動幫你找人,不給個百八十兩,根本打發不了。」
「原來如此。」魏長樂心想還以為京兆府也在調查金佛案,甚至也查到胡長生這一步,卻原來是想找機會敲詐,「你們胡家家大業大,區區百八十兩銀子也算不得什麼。」
胡達苦笑道:「大人說笑了。這兩年被周興盯上的人,不死也要脫層皮。如果只是百八十兩銀子也就罷了,但這只是開始,接下來他們會利用各種名目要銀子,無中生有給你編排事情,到最後家業全都搭進去都未必能平安。」
魏長樂扭頭看向邊上的夜侯,尋思監察院監察百官,如果真有此等事情,監察院為何還能任由周興猖狂?
那夜侯倒是乾脆,低聲道:「大人,周興不歸我監察。」
方才周興掩飾不住對魏長樂的敵視,魏長樂心中奇怪,也不知道為何素未謀面,對方會有那樣的敵意。
但此番前來主要是為了辦案,先不管周興,問道:「胡長生是昨日出門?」
「昨天午飯前。」胡達道:「本來馬上就要用餐,家父卻突然讓人備車,然後什麼也沒說,匆匆離去。我們以為他有急事出去辦,所以一直等待。到晚飯的時候,依然不見回來。」
「以前可有夜裡不回的情況?」
「有過。」胡達道:「但夜裡不歸的情況極其少見。而且自我記事以來,家父如有外出不歸的時候,事先都會和家裡說清楚,以免家人擔心。」
胡夫人在旁道:「確實如此。我自入門,二十多年來,老爺就從沒有不說一聲就夜裡不歸的時候。」
魏長樂看向胡夫人,問道:「那麼在此之前,夫人可察覺胡大夫有什麼地方不同尋常?」
胡夫人搖頭道:「老爺兩年前開始撰寫醫書,很少出門,除了每個月去醫館坐診三日,其他時候都是待在家裡。他早睡早起,沒有特殊事情,從不打亂時間。」
「對了。」胡達道:「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不尋常。」
「什麼?」
「家父早年加入藥王會,和陳會長以及董副會長交情很好。」胡達道:「可就在最近,兩人先後過世,家父心情沉重,有時候呆呆坐在書房,就像失了魂。」
魏長樂立刻問道:「那兩位過世後,胡大夫可有和你們論及此事?」
「前幾天陳會長過世,家父得到消息,當天晚上一夜未眠。」胡達回憶道:「我去勸他歇息,他莫名其妙跟我說,如果他哪天不在了,讓我不要想著進入太醫署,只要將他的醫書整理好,將自家醫館傳承下去,多救幾個人就不虛此生.....!」
「他不想讓你進太醫署?」魏長樂問道:「杏林中人,不都是以進入太醫署為傲嗎?」
胡達搖頭道:「家父年輕時候似乎也是這樣想。但後來他不知道為何斷了這個念頭.....。而且那晚也不是他第一次告誡我不要進太醫署,以前也是提過好幾次,似乎....似乎進了太醫署,會給家族招來災禍一般.....!」
「你為何會覺得那天晚上與你說的話,是莫名其妙?」
胡達道:「家父的身體很好,而且注重養生。他不過四十多歲,年富力強,所以從未和我提及過他個人的生死。但那天晚上他突然擔心自己不在,讓我覺得很是奇怪,所以我才說莫名其妙。」
「他昨晚沒回來,你們沒有派人去找?」
「自然是找了。」胡達道:「家父雖然救死扶傷,為無數人診病,但其實沒有交往多少朋友。以前他與人來往就少,自從開始撰寫醫書後,交往的人就更是寥寥無幾。他交往的幾戶人家,我們都派人去找過,但都沒他的消息。在神都的親戚家也去找過,一樣沒有音訊。」
魏長樂微一沉吟,再次問道:「他出門的時候是乘坐馬車?」
「是。」
「那車夫也一直沒回來?」
「沒有。」胡達道:「老苗頭在我們家待了十幾年,祖父在的時候,就是家裡的車夫。家父每次出門,也都是老苗頭駕車,他對我們胡家忠心耿耿,家父也把他當做自家兄弟看待。」
「你父親可結識過胡人?」
胡達立刻搖頭,「沒有。不瞞大人,家父對胡人沒有任何好感。當年塔靼南下進犯,家父義憤填膺。他還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朝廷不但要提防塔靼人,還要提防西域胡人。許多西域胡人在神都定居,人數越來越多,必須得到控制,否則搞不好哪天會出大亂子.....!」
魏長樂心想,這樣看來,胡長生也是有些見識。
如果是對外人表現出厭惡胡人,或許還有做戲的可能,但是對親生兒子表達出對胡人的厭惡,那就真的是骨子裡反胡了。
這樣一個人,當真會與胡人聯手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