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話音落下，林夢雅就感覺有一道令她毛骨悚然的危機感，如同附骨之蛆，讓她瞬間落下了一層冷汗。

  她能感覺自己的小命隨時捏在別人的手上，但仍舊鎮定自若的解釋道：「我剛才把脈其實已經看得差不多了，對於景老爺的身體，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醫治。但能不能恢復如初，我就不敢保證了。」

  七成的把握！

  林夢雅能感覺得到，這對夫妻的呼吸都有些粗重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更加焦灼。

  但片刻後，景夫人卻是冷聲道：「你的膽子的確很大，但說這種話來誆騙我們夫妻的人，沒有一個人能活在這個世界上，你確定，你可以治？」

  她能夠感覺得到對方話中的威脅。

  這一次，景夫人絕對不會對她留情，哪怕是葉姨求情，估計也不會管用的那種。

  可偏偏，她說的是實話。

  「是。作為一個醫師，我從來不說謊話騙人，如果您不相信的話，可以先試一試。」

  「如何試？」景夫人緊隨其後地問道，聲音帶著幾分迫切。

  「我可以為景老爺施針，如果他不再感受到痛苦，那就說明我的治療方法起作用了，之後再進行後續治療也可以。」

  景夫人眉頭緊皺。

  總而言之，是要見到她丈夫才行。

  但，這恰恰是她的死穴。

  如果可以的話，她不希望這世上有除了她以外的人，看到丈夫如今的樣子。

  「素素，讓我試一試吧！」

  裡面率先傳出來的，居然是那位景先生的聲音。

  景夫人的面色立刻變得溫柔了許多，不放心地說道：「可是我不想讓你心裡難受。」

  「咳咳，再如何也肯定不會比現在還差，罷了，你就撤掉屏風，讓這位小大夫看一看吧！」

  景夫人深情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良久之後，她長嘆了一口氣，起身親手把屏風退走。

  林夢雅一直低垂著頭，對方沒讓她抬頭，她不會隨便看的。

  「好了姑娘，你抬起頭看一看，也不知我這病還有沒有救。」

  林夢雅聽到這聲音裡面有壓抑不住的痛楚。

  她抬起頭來，卻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這個人擁有一張還算不錯的臉，但奇怪的是，他明明看起來是十七八歲，但細看，卻能發現他的臉上帶著皺紋，眼神也不再清澈，反而溢滿了痛苦。

  同時，他的四肢也是格外的纖細。

  尤其是剛才給她看診的那雙手，分明是十歲以下的孩子才會有的。

  這樣奇怪的組合，讓他看起來有一些年齡被徹底扭曲之後的怪誕感。

  「姑娘，我這樣子是不是有點嚇人？莫怕，你要是不習慣，咱們就繼續隔著屏風就是了。」

  聲音依舊輕柔，的確是從那張嘴裡面傳出來的。

  林夢雅現在可以斷定，這個人，果然是中了毒。

  「你不是要針灸麼，還愣著做什麼？」

  景夫人握緊了拳頭，眸子裡滿是對丈夫的心疼。

  曾經她的丈夫風光霽月，儒雅溫和是這世間罕有的美男子。

  卻不想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僅要受人奚落，還要承擔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

  這讓她的心，時常猶如在油鍋之中煎熬。

  可她偏偏不能在丈夫的面前動手，因為她知道，這樣做丈夫肯定會心存愧疚。

  但，她絕對不會原諒任何一個企圖羞辱她丈夫的人。

  此時，她看向林夢雅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不過下一瞬，林夢雅卻道：「景老爺身上的毒，我可以解，但是卻不能解。」

  夫婦二人俱是愣在了原地。

  片刻，景夫人就緊緊拉住了林夢雅的肩膀，聲音顫抖地問道：「你，你再說一遍！你知道我夫君是中了毒？」

  林夢雅輕輕點頭，繼續說道：「剛才我把脈的時候，就發現了景老爺的脈象非比尋常。在他中毒之後，你們應該是吃了許多救命的良藥吧？恰恰是這些藥，讓我沒辦法立刻把毒解了。」

  夫婦二人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景夫人的淚流滿面，撲到夫君的面前懺悔。

  「都是我！我不該不聽你的話，不該給你找那麼多大夫上門，可是，可是我，我只是想把你留住啊！」

  景老爺的面色慘白，但他還是溫柔地摸了摸妻子的頭髮。

  「不礙事的。能在臨死之前與你相伴，我已經知足了。」

  「夫君！」

  林夢雅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對情緒過於飽滿的夫妻了。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忍住，小聲道：「我說的是現在不能解，不代表以後不能解，哭早了。」

  瞬間，夫婦兩人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里。

  這個丫頭！她咋不早說！

  但其實林夢雅不知道的是，景家夫妻其實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兩個人求醫問藥那麼多年，眼看著希望從自己的眼前溜走，沒有當場抱頭痛哭已然是控制極強了。

  景夫人咬著唇，轉頭瞪著林夢雅。

  「你能不能把話一次性說完，吞吞吐吐的怎麼像個老頭子？」

  林夢雅無奈，話難道不得一句一句說嗎？

  可對方哪裡給她機會啊！

  「都是我的錯，夫人，剛才我說是因為吃了太多的藥不能立刻解毒，其實對景老爺來說，是禍也是福。」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在幾年的時間中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如果我現在只是給他解毒，那他就永遠變不回去了。」

  「但是存儲在他身上的藥力，如果經過特殊功法的催發，沒準還能讓他恢復如初。」

  她說完這麼一段，這才喘口氣。

  真的，她剛才都不敢停太久，生怕這對夫妻再破防。

  不過病人的心情她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她選擇儘量把事情說得完整一些。

  但話音落下，對方四隻眼睛卻只是看著她，什麼話都沒說。

  林夢雅不解其意，最後還是景老爺輕咳了一聲，問道：「我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哦，可以可以。」她趕緊點頭同意。

  景夫人這回，算是聽仔細了。

  高興之餘還是有些擔憂，於是她問道：「如果變回去的話，是不是意味著他又要疼一次？」

  把一個成年人變成現在這樣，所經受的疼痛難以想像。

  對於這一點，林夢雅也是深有體會。

  當年清狐的情況就跟景老爺差不多。

  但因為清狐是從少年時期就被毒害，所以他的筋骨跟常人不同，即便如此，當初解毒的時候也是經歷了一番徹骨之痛。

  景老爺這樣的情況，所遭受的痛苦只會比他更多。

  「所以，要不要變回去還得您二位決定。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頭。能不能恢復如初，這我也不能保證，只能說我會儘量讓景老爺恢復正常。」

  不然這樣下去，他只會變成一個怪物。

  但那種痛楚，一般人是無法忍受的。

  所以這決定只能他們來做。

  「沒事，我已經不怕疼了，就按照你說的做吧！需要我們怎麼配合，你直說便是。」

  景老爺沒有猶豫，就選擇了最疼的那條路。

  「夫君，可是......」景夫人並非不想讓夫君恢復，而是她更加心疼丈夫的遭遇。

  「別怕素素，沒事的。」景老爺安慰起妻子來。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活著還不如死了。若我真能恢復如初，也不枉這些年來，你守在我身邊遭受的苦楚。」

  他是真情實感。

  都說患難見真情，自從他中毒以後，身邊的人跑得跑散的散。

  到頭來只有一個素素陪在自己的身邊。

  其實他早就已經心如死灰了，只是他不忍素素被人欺凌，所以才一直勉強撐著。

  如今，他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自然是想要徹底好起來，跟素素共度餘生的。

  林夢雅看到他們夫妻情深，一直低垂著頭。

  等到景夫人也同意了，她這才第一次為景老爺施針。

  整個過程大約持續了半個時辰。

  最開始景老爺還時不時地流下冷汗，但面上卻始終淡然，林夢雅就知道，這不是一般人。

  「好了，現在感覺一下還有沒有那種徹骨之疼了。」

  她收了最後一針，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

  如果不看的話，她絕對想不到景老爺身上的問題居然那麼嚴重。

  其實他的整體身高並沒有變化多少，從頭到腳大約是在一米八左右。

  但是他的皮膚，肌肉，骨骼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問題。

  返老還童是存在於神話故事裡的傳說。

  而對於曾經的清狐，現在的景老爺而言，卻是讓他們無法忍受的痛苦。

  這種無時無刻都要承受著骨頭劇痛的日子，估計沒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住。

  「之前你們為了鎮痛，應該是用了一些禁藥。往後就不能再用了，禁藥對於病患的身體只有壞處沒有益處。」

  她說出來的話，讓夫妻兩人陷入了沉默。

  景夫人有些心虛地垂著頭，不敢去看自己丈夫的臉。

  「那，那我送你出去吧！」

  說完，她就趕緊跟著林夢雅離開，卻沒發現身後，丈夫那始終如一的神色。

  他哪裡不清楚，她只是擔心自己而已。

  從房間裡出來，還沒等林夢雅開口，景夫人就主動說道：「最近這幾日，你就暫且先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