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包廂裡面只剩下了趙夫人啜泣的聲音。
如今這世道，就算是他們這種大家族，那後宅也是一地的雞毛。
如葉凌芳這樣的，自己手中握著的東西不少，本身又是有能力的，還少不得要脫一層皮才能帶著女兒全身而退。
若是沒什麼能耐的，或者是本身性格就比較柔弱，娘家再不怎麼管事的，那就只能一輩子困守在後宅之中，再也脫不了身了。
突然，林夢雅發現了趙夫人的不適。
對方的哭泣聲微弱了下去，但是呼吸卻變得急促了起來。
因為她一直低著頭，所以坐在她旁邊的劉夫人跟高夫人也沒覺察到異樣。
知道，趙夫人身子一軟，重重倒下。
「金珠！」
旁邊的劉夫人驚叫了一聲，趕緊撲過去想要把趙夫人扶起來，結果一道身影，卻比她更快。
林夢雅從對方的呼吸就判斷出不對勁，之後更是快她們一把，把趙夫人從地上扶起來，放在了旁邊的一張小榻上。
此時的趙夫人，面色如紙，臉上還猶有淚痕，雙目緊閉，一看就知道是犯了舊疾。
林夢雅緊急檢查了一下，然後從隨身的小百寶囊裡面翻出一個小藥瓶。
「這是什麼藥？金珠的身體不好，你可別耽誤了她！」
劉夫人著急地想要阻止，卻被葉凌芳給攔下了。
「孟桐，別衝動！」葉凌芳更信任林夢雅，同時，她也不希望看到好友出事。
所以，與其她們亂鬨鬨地鬧作一團，還不如讓懂醫術的人出手。
林夢雅檢查了一下，發現趙夫人的身體，比她之前預想的還要糟糕。
已經太遲了。
產後虛弱，再加上心力交瘁。
所有的因素都加在一起，已經掏空了這個女人所有的生機。
趙夫人現在就像是一尊空心的琉璃娃娃。
只要外力稍大一些，她的身體就可以瞬間破碎，再也沒有康復的可能性。
除非是現在就能放下一切靜養，不再為任何事情而傷神，或許，還能多幾年的壽數。
否則，能不能熬到冬日都是個未知數了。
林夢雅再把藥餵進去之後，開始不斷在趙夫人的前胸，腹部等幾個穴位不斷地按摩。
總算是讓對方的呼吸平穩了下來，人也幽幽醒轉。
「我、我這是......」
趙夫人看著圍繞在周圍的好友，苦笑了一聲，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你們，都親眼看到了吧？」
三人沉默不語，卻是悄悄紅了眼眶。
趙夫人的眼淚也悄然滑落，再開口，話里已然沒了生氣。
「我這破敗的身子恐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只是不知我死了以後，我那雙兒女，可怎麼辦才好？」
說著，她又要嗚嗚地哭。
林夢雅恰在此時，遞給了對方一杯晾好的茶。
她在裡面又加了一顆藥，但也只能暫時緩解。
「夫人還是要保重身體，這茶裡面我加了一些藥，可以暫時緩解您的病情。但之後，您最好不要大悲大喜，免得傷身。」
其實其他的話，林夢雅相信即便是自己不說，趙夫人的心裡也肯定有數。
「多謝你了，方才我只覺得胸口悶得很，是你給我吃了你的藥吧？這會，倒是疏解多了。」
趙夫人對著她無力地笑了笑，林夢雅點點頭，又退出去，跟方姨跟容姨一起，看著這四位夫人互相寬慰。
一直到臨走之前，林夢雅才拿出了一瓶藥，托葉姨轉送給那位趙夫人。
葉凌芳看著手裡的藥，什麼話都沒說，但看向林夢雅的眼神之中，卻多了幾許感激之情。
縱然知道好友命不久矣，可她還是不忍心，想要為好友博一個希望。
回程的馬車裡，林夢雅她們幾人也是沉默不語。
其實這次出來之前，葉姨就跟她們說過，這三位夫人跟她的私交最好，如果是她把自己引薦跟那三位的話倒也無不可。
但這樣一來，林夢雅就會被當成葉姨的附庸。
林夢雅也明白葉姨的打算。
先跟最熟悉的三個人打一聲招呼，以後在其他場合碰見的，那也不算是陌生人了。
但如果她們想要徹底打入這個圈子，最好還是要靠自己，如此一來，才會被她們當做平等身份的人，而不是某人的奴婢。
這兩者的區別可大了。
但後者，顯然需要她更多的努力。
方姨跟容姨也明白，只是方嬈，卻有些捨不得看著孩子吃苦，遭別人的冷遇。
她倒是無所謂，可雅兒不管是在衛國還是在宮家，都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如此大的落差，這孩子怎能受得了？
「雅兒，要不下次，我跟你容姨去吧！你就先留在家裡，張羅著其他事情，可好？」
她小心翼翼地問，生怕林夢雅會多心。
但林夢雅卻對著她笑了笑，輕聲道：「母親不必擔心，我只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回來的時候，因為葉姨不放心趙夫人，同時也是為了送藥，所以葉姨直接乘了趙家的馬車而去，想必趙家那邊也能給她送回來。
因此林夢雅她們這輛車裡面，只有她跟方姨、容姨兩位。
「今天的情形您二位也看到了，可有什麼感觸？」她輕聲問道。
容姨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也是我不願意跟陸上的這群人打交道的原因。在他們看來，咱們這種來自海外的都是下等人，配不上他們。」
「今日這三位夫人看在葉姐姐的面子上還算是好的，從前......算了，不提了。總之，這條路不好走啊！」
這三位夫人並非故意輕視她們，而是習慣使然。
就算是葉凌芳隆重介紹了她們一番，但對於北域這邊的人來說，她們就像是群來自鄉下的窮親戚。
保持基本的禮貌已經足夠，其他的，根本不必顧忌太多。
這些雖有些殘酷，但的確是事實。
好在林夢雅來之前，早就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
在衛國、在宮家她是大名鼎鼎的「宮雅」，是人人都不敢輕視的「宮雅」。
但是在這裡，她什麼都不算。
過去的榮耀已經化作飛灰，現在的她，必須要兢兢業業從零開始，甚至比當初的開局還要困難幾分。
但那又如何？
這些年來，她努力增強自己的能力，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哪怕是重重跌落也能重新爬起來。
她從來不在乎自己的前面有沒有路。
若是沒有，那她便大刀闊斧，重新拼殺出一條路來又有何妨？
看她心態居然這麼好，就連方嬈都十分意外，同時心裡對她也是更加敬佩。
沒想到雅兒小小年紀，居然能有這般沉穩的心態。
看來，倒是她想得太多了。
幾人回到夢園，恰好，趕上無夭氣呼呼的回來。
林夢雅一下車，就看到無夭那飛奔的背影，跟在她身後的人都被落下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都別跟著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溜遠點！」
甚至，林夢雅還聽到了夏無夭氣呼呼的聲音。
那些人有些茫然無措，幸好看到了夢園的主人，同時也是她們家小姐的好友兼老闆，於是像是遇到了救星，趕緊跑過來跟她行禮問好。
林夢雅看著這群人，也知道他們都是無辜的，於是輕聲問道：「你們小姐這是怎麼了？」
那些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後，是一個貼身侍女站出來，回了她的話。
「不敢瞞霍館主，是這樣的。今日我家小姐本來約了幾位世家小姐一起出去打馬球，可是在馬場上，有些人就對我家小姐冷嘲熱諷，話里話外還諷刺我家夫人，說我家夫人不識抬舉。」
夏無夭現在最在意的人就是母親。
假若是放在以前，這些人敢在她的面前大放厥詞，早就已經被她一鞭子抽出去，打個滿地找牙了。
但是現在，她不僅要考慮母親，還要考慮自己這麼做會不會給霍姐姐、給會館添麻煩。
顧慮的東西多了，她也就沒了從前想動手就動手的煞氣。
那些人看他還這樣，還以為她是怕了，於是越發得寸進尺。
間或，裡面還摻雜了幾個夏家分支的子弟，更是大言不慚，說她們母女是自不量力，以後竟然是要跪著回去求他們的。
夏無夭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跟羞辱，所以一氣之下，就把人都扔下，然後跑回來了。
林夢雅聽完這話眉頭微蹙。
旁邊方嬈也是有些生氣，「簡直是豈有此理！」
但林夢雅知道，無夭這麼做，是不想給家裡人惹麻煩。
看來，她得去看看這個小妮子了。
「我知道了，你們先去做你們的事情，我等會去看看她。」
不知不覺中，情緒穩定，而且處理任何事情都有條不紊的林夢雅，儼然成了會館的主心骨。
聽她這麼說，無夭的這些隨侍們才算是放下心來，各自散了。
林夢雅先把方姨跟容姨送回去，然後回自己的主院取了點東西，這才往葉姨母女居住的「望齋」走去。
這裡的風格更加溫馨舒適，雖然跟從前的深宅大院不能比，但母女二人卻很喜歡，至少，這裡會更有「家」的感覺。
剛進去，林夢雅就聽到了「唰唰」聲，隨後，就看到夏無夭正在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