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霍姐姐的話，夏無夭都會經過謹慎的思考之後，給出自己的回答。
她是真的比男人差嗎？
夏無夭不由得想起，從小到大，其實她都是一個要強的性格。
不管是讀書寫字還是舞刀弄槍，就因為她是一個女孩，所以別人告訴她的都是適可而止，不當一個睜眼瞎就行了。
就連她練武也是為了強身健體，為以後生兒育女做準備。
可實際上呢？
不管是她的那些堂哥堂弟們，還是別家的男孩子，他們都比不過自己。
可是這些人非但不承認比自己差，還說因為她是個女子，所以讓著她而已。
哼！當她不知道嗎？這些人倒是不想讓來著，可惜他們沒有打敗自己的能力。
一想到過去種種，她下意識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十分自豪地說道：「我自認不比任何男子差。當然，我也承認這世上不乏很優秀的男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最厲害的那一個。但是，如果是跟夏家的這群人比起來的話，那我還是當仁不讓的頭一名。」
林夢雅看到這姑娘立刻就自信了起來，笑了笑，點點頭肯定的說道：「沒錯。這世上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都各有優秀的地方。所以，沒有誰天生就比誰差，性別並不是評判是否優秀的唯一標準。」
「夏家人之所以不在乎你，除了你是女孩子之外，更是因為夏家所有的掌權人都是男性，所以他們自然而然地會更偏向自己同一性別的繼承者。」
「正是因為他們都是男性，所以就可以用『女子不可掌家』，『女子理應賢良淑德，相夫教子。』這樣的理由去排擠女性，這樣他們就少了一半的競爭者。」
夏無夭瞪大了雙眼。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這些話，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霍姐姐說得很有道理，至少比那些迂腐的夫子更加淺顯易懂。
「但實際上呢？他們雖然把女性排除在競爭者範圍之外，卻又處處離不開女性的犧牲與奉獻。」
「比如說他們需要跟別的家族進行合作，但是又無法保證對方家族的誠意，那麼這個時候犧牲掉一個女性，讓這個女性的婚姻成為維繫兩個家族的紐帶，就顯得格外有性價比。」
「成了，雙方獲利。不成，那就僅僅是損失一點嫁妝而已。總不會傷筋動骨，所以你看，那些男性當權者有多麼的奸猾，他們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至於被犧牲掉的女性，過得好的，那就是受到了家族的庇護，過得差了，只能怨她自己命不好。沒有人會在意她們的生死，因為他們不過是被提前剪掉的枝椏罷了。」
林夢雅的聲音很溫和，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冰冷。
夏無夭突然打了一個激靈，然後她才意識到，她之所以會覺得自己可能會比那些男人差，是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把自己代入到了她的父親，或者是其他男性長輩賦予她的角色當中。
而一旦跳出那個圈圈，她就會發現從前的許多事情都是假象。
她跟娘親就被這樣的假象困了這麼多年。
如果不是霍姐姐的這一番話，或許，她還要掙紮好久吧？
「所以，『重男輕女』這件事本就是一個謬論。如果你繼續在乎你是否是男兒身，那就意味著你在也接受了這樣的規則。所以現在，你還會覺得你比男人差嗎？」林夢雅看著無夭越來越清明的眼神，就知道這姑娘已經想通了。
女性的思想解放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
就像是今天。
同樣作為夏家的媳婦，葉姨可以公開跟自己的丈夫，丈夫的親族對壘，是因為她握有自己生存的資本。
哪怕是不靠所謂的夫家，她也可以把自己的女兒養活得很好。
但像是那幾個坐在一旁，從頭到尾連句話都不敢說的女眷而言，今天葉凌芳的表現無異於離經叛道，是她們這樣女性當中的「異類」。
甚至，是「恥辱」。
除了她們本身受過的教育之外，更多的是她們沒有能力在這個社會上立足。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句話不管在哪個朝代都適用。
如果一個女孩子從小就被養在深宅大院裡，學的是三從四德，背的是女則女訓，甚至是纏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輩子都生活在那張繡床上。
這樣的女子，如何能要求她思想解放呢？
所以，經濟和教育才是促進女子解放的主要因素。
她的任務任重而道遠。
而這，光靠她一個人肯定不可能辦到，這需要幾代人的努力。
不過，她可以先做這星星之火。
解決了心中的困擾後，夏無夭誠心誠意地對著西方拜了拜。
「希望這個可憐的小傢伙早登極樂，下輩子再不受這樣的痛苦。唉，霍姐姐，我實在是想不通，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爹娘，不僅毀了她的一生，還在不足月的時候就把她打了下來賣與旁人，這樣的父母，又與畜生何異呢？」
夏無夭的話，讓林夢雅想起了從前。
她不是沒見過那種困苦到賣兒賣女的人家。
有的時候真的是生活所迫，他們把自己的兒女賣出去，也是為了給一大家子尋找一條活路。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沒有辦法去指責對方行事太惡毒。
因為真正惡毒的是逼著他們活不下去的天災人禍。
可這個孩子不一樣。
她在給這個孩子收斂的時候，發現這個孩子之所以出現現在的狀況，是因為服用了一些可以轉胎的藥物。
自古以來就有這種打著「轉胎」功效的藥物售賣。
如果是不起作用還好，就怕有的真的起的作用，反而是讓肚子裡的胎兒變成了陰陽人。
這樣的孩子生出來之後，對於整個家庭而言，都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尤其是在古代，這樣的陰陽人生出來之後，會被認為是邪祟或者是鬼胎。
基本上他們都會被家裡人以各種各樣的手段弄死。
可這本身錯不在他們，但卻沒有人會這麼想。
「我覺得這件事情也有些蹊蹺，這個孩子之所以會變成陰陽人，是因為她在母體的時候服用了一些轉胎藥物。據我所知，這類的藥物賣得可都不便宜呢！」林夢雅說道。
不過夏無夭畢竟是一個未出閣的大黃花閨女，這些事情跟她說了她也不懂。
恰好在此時，魯婆婆找過來，本想跟她們兩個告別。
她來這一趟，最大的心愿已經了了。
不僅親眼看到夫人跟小姐掙脫苦海，而且她的兒子也可以繼續為夫人效力，這比過年還讓她高興呢！
她已經下定決心回去之後好好的養著自己的手。
剛才她都聽吳媽媽說了，沒想到小姐小小年紀居然這麼厲害，跟那位霍姑娘一起弄了一個女子會館。
這對於她來說可是一件新鮮事。
這輩子都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個為女子準備的會館，她也是託了夫人的福氣才能有幸進去看一看。
而且她想著既然是專給女子準備的會館，那少不得要招一些伺候小姐跟夫人們的僕婦。
她覺得自己的體格還行，等她養好了傷之後就繼續給夫人、小姐做事。
哎呦！光是想一想，她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懶骨頭都舒展開了。
正笑眯眯地走進來的時候，就聽到了兩個姑娘的話。
巧了。
在這海港城裡，別的事情她不知道，可是這些事她們清著呢！
「小姐，霍姑娘，請容老婆子插一句嘴。」
林夢雅跟夏無夭聽到魯婆婆的聲音立刻轉過身去，魯婆婆要給兩個人行禮，結果被夏無夭給扶住了，笑眯眯地問道：「婆婆可是知道哪裡有這種轉胎藥可賣？」
魯婆婆笑著點了點頭，道：「小姐忘了我是做什麼營生的了？」
林夢雅跟夏無夭的眼睛一亮！
對呀，別人不知道這件事，可是魯婆婆做了那麼多年的產婆，這些事情她肯定清楚呀！
看到兩個人小臉上的焦急，她也不賣關子了，想了想就說道：「說起來這玩意厲害得很！能害人也能成全人，從前我是一點都不沾地。但是後來，我接生了一個半男半女的胎兒之後，我就覺得這玩意是害人的，所以就著意打聽了一下，沒想到還真被我問出來了。」
魯婆婆這個人，雖然情商很高，但她這人有底線。
她深知在大戶人家做事，最要緊的就是要眼明心亮，但是口風得嚴，不能走露出一星半點。
唯獨是在接生下來那個半男半女的胎兒後，她就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事情，也幸好他在這一行乾的時間長了，名聲也十分好。
那家子大概是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所以多給了她一些銀兩。
她拿了這些銀兩之後，就老老實實地在家裡待了半年，那家人眼見沒有什麼風聲傳出去，這才放了心。
也幸虧是有夫人的名頭護著她，不然那家子肯定會想辦法把她給處置了。
而她聽到的那些事，就跟轉胎藥有關係。
「說起來，那位夫人的轉胎藥，還是她婆家從一個老道士那裡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