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夭說這些話的時候，林夢雅也在反思自己。

  其實，有的時候孩子看起來霸道任性，不喜歡跟別人分享父母對自己的愛，並不是因為他們自私，而是曾經在他們小小的世界裡，只有父母。

  如果一個孩子本來就擁有很多很多心愛的玩具，那麼即便是給出去一兩個，孩子可能也不會在意，但是父母卻是唯一的。

  可能作為葉姨來說，一邊是她未出嫁之前就親自保下來的小侄女，另外一邊則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的親生女兒，可能這兩個人在她心裡的地位曾同樣重要。

  但那之後，她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偏了。

  只是從夏無夭的角度上來看，母親偏愛的是自己的表姐。

  因為母親對表姐更加關心、縱容，甚至不惜委屈自己的女兒。

  只是同為母親，林夢雅卻能理解葉姨的想法。

  女兒終究還是最重要的，但是侄女卻只有這麼幾年的好日子。

  所以不管是作為客人，還是作為自己的親屬，葉姨肯定想的是不能讓葉柔在自己這邊受委屈。

  或許從大人的角度上來說，她這樣想也沒有什麼不對的。

  可作為當事人，林夢雅特別能理解無夭的心情。

  只能說在這件事情上，葉姨的選擇似乎更符合絕大多數家長的做法，但她卻不敢個苟同。

  林夢雅始終覺得，大人的顏面是一回事，但她希望自己的兒女從小就不會留下遺憾。

  她不希望等到自己的兒女長大之後，用玩笑的口吻去訴說當初自己年少之時受過的委屈。

  那樣的話，她只會覺得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

  因為人生，從來都沒有回頭路，錯過就是錯過了。

  之後的彌補，真的能毫無遺憾嗎？

  她覺得，未必。

  夏無夭這還是第一次，說起當初的那些事。

  說著說著她原本還算是輕鬆的，心情逐漸地低落了下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大度的人。

  但是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她一直都很小氣。

  小氣到哪怕是童年時的一些遺憾，仍舊牢牢地記在心裡。

  「霍姐姐，我這樣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其實我娘對我真的很好，我只是......」

  林夢雅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我並不是這樣覺得，我覺得作為一個女兒來說，你已經很棒了！」

  「我們這輩子都是第一次當別人的女兒，以後或許也是第一次當別人的母親，誰又能保證自己一點錯誤都不犯呢？」

  「只是這些話，我覺得更需要聽的人是葉姨。不過現在，好像不是一個坦白的好時機。」

  裡面的情形，她就算是沒進去，卻也能猜個大概。

  被自己疼愛的孩子背刺，葉姨現在的心情一定很難過吧？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聽到了葉姨禪房的門，被人用力地推開。

  隨後，一道哭哭啼啼的身影，突然從裡面跑了出來，然後一轉身就「撲通」一下，跪在了青石板地面上。

  之前見面的時候還溫柔端莊的女孩子，現在已經哭得滿臉都是淚。

  「姑母！阿柔已經知錯了，求姑母原諒阿柔這一次吧！阿柔以後一定好好孝順姑母，再也不敢惹姑母生氣了！」

  林夢雅被嚇了一跳，呵！這姑娘可真是夠下血本的。

  剛才那一下她似乎都已經聽到膝蓋骨敲擊石板的聲音了，真就不疼嗎？

  但裡面還是沒有傳出任何回復來，反而是夏無夭看著這樣的表姐，小表情隱隱有些憤憤。

  可教養，讓她什麼都沒說。

  她始終記得母親跟她說的話，她跟表姐是同氣連枝，所以在任何時候，她都不會輕易地對表姐落井下石。

  只是，她真的好生氣！

  明明娘親對表姐那麼好，可表姐卻指責母親，傷母親的心，真的是太過分了！

  葉柔不停地磕頭，求饒，字字句句都看似發自肺腑。

  可林夢雅聽到，卻只覺得這位葉家表小姐對葉姨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

  「要不我去把她請走吧？這般哭哭鬧鬧要讓別人聽到了，還以為我母親對她做了多過分的事呢！」

  夏無夭終於看不下去了，就算是為了母親，她也不能幹看著。

  結果，她還沒上前，就被葉柔看到了。

  「小表妹！」

  葉柔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救星似的，猛地撲了過來。

  林夢雅微微挑了挑眉頭，暗暗地把夏無夭往自己身後帶了帶，攔住了葉柔的動作。

  「小表妹！你替表姐說句話好不好？你知道的，從小到大表姐對你最好了。求求你了小表妹，就替表姐說句話吧！」

  夏無夭看著眼前的表姐，只是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勸道：「表姐，現在我娘還在氣頭上，你還是先回去吧！」

  她知道娘對表姐的疼愛不是假的，所以儘管心中不想，但她還是勸表姐先回去。

  等到娘親想通了，再讓表姐過來給娘親賠個不是，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

  但沒想到的是，葉柔卻誤以為夏無夭也是勸自己回葉家嫁人。

  她猛地就止住了哭聲，一雙大眼睛陰毒地死盯著夏無夭。

  林夢雅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這不是在看自己的親人，倒像是在看自己的生死仇家。

  「夏無夭！你是不是從小到大一直都很恨我，你嫉妒我，嫉妒我可以得到姑母更多的寵愛！所以，現在巴不得我離開這裡！」

  葉柔的聲音很小，在場的只有她們三個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林夢雅心中覺得不妙。

  這個葉柔，怕是要對無夭做什麼！

  「表姐，我從來都沒有這個意思，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夏無夭很生氣。

  她自認對表姐雖然有些嫉妒，但卻全無惡意。

  而且她說的也是為表姐考慮，如今母親正在氣頭上，就算是她進去求情了，也不一定能讓母親把人留下來。

  誰知下一秒，葉柔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但她的小腹上，卻莫名多出一把銀色的髮釵。

  「小，小表妹，你，你怎麼能......」

  葉柔的聲音很大，她一臉錯愕的表情，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對自己下手。

  但，林夢雅卻看到了她還沒有來得及收起的得意與算計。

  「我......」夏無夭懵了一瞬，下意識就要上前去把人抓住。

  結果，林夢雅卻攔住了她，不僅如此，她還帶著無夭往後躲了兩步。

  這樣的變故，讓院子裡的人都傻了眼，片刻之後就有人衝過去，七手八腳地把葉柔扶了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表小姐被人傷到了！」

  「快快快！先把人扶到屋裡！」

  「趕緊去找大夫！快點救人！」

  聽到外面的動靜有些不太對，葉凌芳把吳媽媽打發了出來。

  吳媽媽一瞧見表小姐肚子上的血也驚了一瞬，趕緊讓人把表小姐抬到了夫人的房間裡。

  「霍姐姐，她......我......」

  夏無夭有些慌了神。

  她倒不是覺得自己傷了人才無措。

  而是事情發生的太快，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葉柔要自己刺傷自己。

  這人，不會是腦子有病吧？

  「你先別說話，從現在開始你記住，不管別人問你什麼，你都不要回答，看我的眼色行事，明白了嗎？」

  林夢雅壓低了聲音，叮囑了無夭一句。

  這姑娘的反應速度其實也不慢，她只是沒想到，葉柔居然對自己也能下手這麼狠。

  作為在場的唯一一位女醫師，林夢雅自然被請了進去。

  夏無夭就這麼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剛才，明明是葉柔自己弄傷了自己。

  可是，對方最後一句話，卻擺明了想要把罪名推到她的身上。

  最關鍵的是，母親會相信誰說的呢？

  在這一刻，夏無夭才有些驚恐地發現，自己對於母親的選擇，居然毫無信心。

  從前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只是沒有這次嚴重罷了。

  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遵從了霍姐姐的叮囑，什麼都沒說。

  「姑、姑母......我，我不怪任、任何人。都是我的錯，是、是我惹您傷心難過了。姑母，你能不能看在我要死了的份上，原諒我？」

  葉凌芳就站在床邊上。

  她忍了許久，最終還是沒忍住，上前一步想要去查看葉柔的傷勢。

  但卻被林夢雅攔住了。

  「葉姨！現在葉小姐的傷情不明，還是不宜挪動！容我先看一容一下葉小姐的傷口。」

  葉凌芳也是關心則亂，現在聽著林夢雅的話，她也趕緊說道：「對對，還是先看看傷勢如何吧！」

  躺在床上的葉柔暗暗地咬緊了牙關，不僅是疼的還是恨的！

  剛才明明只差一點，姑母就會因為心疼原諒她了！

  都是這個該死的女醫！

  眼看著那個女醫要來解自己的衣服，葉柔暗暗找准了機會，一巴掌就直奔對方的臉。

  「啊，疼！」

  可她非但沒成功，反而還被對方抓住了手，牢牢地控制住了。

  「葉小姐還是別亂動的好。你傷的這個位置有些不太對，若是傷得更重一些，恐怕會影響到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