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兒一臉震驚的樣子,夏夫人不由得暗暗嘆氣,這些年到底是因為想讓女兒過得更舒心一些,所以忽視對她的教育。
但其實夏無夭並不笨,而且她也不是那種傻白甜,只是因為在母親的面前忘了掩飾自己真實的想法罷了。
震驚過後,夏無夭突然像是想起來點什麼似的,但她只是微微張了張嘴,始終沒有把話說出來。
她想問母親,是不是因為防著父親,所以才這麼做的。
越想她越覺得合理,其實這麼多年她看得很清楚,父親之所以爬到現在這個位置,跟母親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且不說外公外祖母一家對父親的照顧、提點,就算是母親帶來的那些豐厚嫁妝,大多數也都成了父親往上爬的基石。
雖然父親對她始終如一,看似十分疼愛,但她一直都很清醒,其實父親心裡一直都想要一個男孩來繼承家業。
只是母親因為身體的原因,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不能再生了,所以父親就往家裡面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
以母親的手段,自然是不可能任由別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摘走桃子。
所以父親的後院裡,始終沒有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孩子降生。
直到趙姨娘進府。
趙姨娘是有著身孕被父親抬到府里的。
也就是說父親一直防備著母親下手,把人藏在外面,一直到確定懷上了孩子,這才把人接了進來。
本來以為這個女人跟之前的那些女人一樣,這個孩子也始終是生不下來的。
但沒想到,趙姨娘進府的那天夜裡,父親跟母親大吵了一架,之後,父親就再也沒有進過母親的院子。
而母親一直宣稱自己生病了,之後更是帶著心腹吳媽媽來青蓮禪院靜修。
她本來想跟著母親一起來的,但是父親卻再三挽留。
還說在他的生日宴會上,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希望她能夠留下來。
那大約是夏無夭最後對父親的一點期望,覺得至少父親不應該因為一個妾室,跟母親鬧得如此關係僵硬。
而她以為,既然父親非要把自己留下來,那就意味著在生日宴會上,父親很有可能會宣布一些對她有利的事情。
但沒想到,她在宴會之前,偶然之中聽到父親跟別人說這次在宴會上,他會宣布待趙姨娘生下孩子後,會把對方抬為貴妾。
難道這就是父親要宣布的事情嗎?
從那一刻起,她就深刻地認識到自己跟父親這十多年的父女感情已經分崩離析,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所以她出手教訓了趙姨娘的外甥,之後又在父親派人尋找她的時候,悄悄離開了宴會。
她的態度已經很鮮明了,不管何時不管何地,她都會站在自己母親的一邊。
如果父親執意如此的話,那她會跟著母親一起離開。
思緒回籠,夏無夭也聽到了霍姑娘跟母親的談話聲,隨後,心神也被吸引了過去。
林夢雅聽到這話,心思微微一動。
「所以,夫人是覺察到青蓮禪院發生了一些您不想看到的事情,才親自守在這裡的嗎?」
既然大家都已經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她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了,直接就問出了口。
夏夫人眸光雖然依舊銳利,但卻不是對著林夢雅。
她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這才不疾不徐地說道:「青蓮禪院收養的這些女嬰,大多數都進入了我名下的產業。」
「但是大約從三年前開始,就有過幾次那些女嬰的父母得知女嬰未死,還出落的極為標緻之後,就吵著鬧著來禪院要人。」
「我跟禪院的住持商量了一下之後,決定遵從她們自己的意見,但是如果她們想要下山的話,就得讓他們的父母拿一些銀兩來補償禪院。」
「最開始的那幾家都照做了,之後大約是有一些人跟著有樣學樣,想著來花幾十兩銀子就能領回去一個好姑娘,這筆買賣他們覺得很划算,所以就有幾家來冒領。」
「之後,我讓人暗中教訓了這幾家,才剎住了這股不良之風,但是從那之後我就發現,這一年當中總是會有幾個姑娘消失。」
「我以為她們是難忘生恩,被家裡人哄騙著私逃了下去,但是,她們下山之後就跟徹底消失了一樣,根本查不到任何蹤跡。」
這話,讓林夢雅跟夏無夭的心裡總覺得有些沉重。
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夏夫人既然收養了這些棄嬰,總歸是功德一件。
但那之後那些原本已經丟棄了孩子的家庭,卻覺得孩子已經被別人養大,而且還出落得亭亭玉立,找回來了之後就可以直接享福了,所以他們舔著臉來認親。
其實這些姑娘回到家庭之後的下場,林夢雅不用想也知道,要麼是被當做養料。
榨乾自己的所有養分來供養這個家,要麼就是被父母以各種各樣的價格賣出去。
當初還是一個小嬰兒的時候,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把她們拋棄,甚至在這之後十多年中都沒有來看過她們的人,難道還會真心悔過嗎?
林夢雅覺得這樣的人不是沒有,但實在是太少了,可能萬分之一都沒有吧?
夏夫人說完了這些話,氣氛也難得沉默了下來,思考了片刻之後,林夢雅才問道:「那按照夫人的意思是,這些人的失蹤可能跟她們的家庭沒有關係,難道是青蓮禪院本身出了問題?」
夏夫人曲起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以為是那些人利慾薰心,把人從山上拐下來之後就直接賣了,但是後來我發現,這當中有幾家子其實是假身份。」
「我的人把他們抓住之後,審問他們才得知,原來這幾家子都是被人花錢雇來的。他們的目的就是把那些姑娘從山上騙下來,至於究竟送到哪裡他們也不知道,據說是有人直接接手。」
「可等我順藤摸瓜查過去的時候,那些線索都斷了之後,這樣的情況也沒有再發生,只是——」
夏夫人說到此處突然就頓了頓。
林夢雅跟夏無夭都疑惑地看向對方,就見夏夫人略有些惆悵地看著自己的閨女。
林夢雅立刻意識到,她跟夏無夭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是一個已婚女子,而夏無夭很顯然,是一張白紙。
夏夫人接下來要說的話肯定不那麼好聽,所以當著女兒夏無夭的面肯定會有所猶豫。
但林夢雅卻覺得,夏無夭既然已經摻和進來了,那就應該跟著一起聽聽,萬一要是因此而受害呢?
「夏夫人,我覺得夏小姐已經長大了,有些話您也可以不必瞞著她了。」
夏無夭也看向母親,一臉殷切地問道:「母親,那然後呢?然後怎麼樣了?你們發現了什麼沒有?」
夏夫人真的無奈至極。
於是她只能強忍著羞恥說道:「之後,吳媽媽在街上意外遇到了一個寺裡面的小師父,那人居然買的是落胎的藥。」
「而禪院內無男子,就算是有的女孩選擇成家,也都是光明正大的從禪院裡面出嫁,又怎麼會吃這種傷身的藥呢?之後我就讓吳媽媽把人盯住了,果然看到那人回了禪院。」
「之後,深更半夜的時候,我們從後門逮到了一個出來埋血衣的小姑娘。」
「只可惜那孩子是個啞巴,不管我們怎麼問,她什麼都沒法說。我本想帶著這孩子一起去找禪院裡的人,但這孩子卻跑了,在那之後,我不管怎麼找,也沒找到這個孩子。」
「也是,從那時起我才逐漸意識到,青蓮禪院肯定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但夏夫人沒說的是,這家禪院是她給自己跟孩子保留的一條退路。
如今她的退路卻被人攪得一團亂,她又如何能放過對方?
所以她趁著跟丈夫吵架的這個機會,假稱自己抱恙在身,帶著吳媽媽來這裡調查此事。
但沒想到的是,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如今卻給別人做了嫁衣。
這裡儼然成了鐵板一塊,上下都是一張嘴,她就連半點消息也問不出來。
她又怕做得太明顯了,可能會打草驚蛇,萬一對方要是徹底龜縮起來,那她可就找不到下手之處了。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女兒卻跑了過來,她不想讓那些人傷害到女兒,所以一直有意打掩護。
林夢雅聽到夏夫人這些話的時候,已經把真相拼湊了個七七八八。
如她所見,這個青蓮禪院到處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而且這裡還安靜,如果真的要是發生點什麼事情的話,只要禪院裡的人不說,那別人也不會知道。
事實也是如此,就連夏夫人這個真正的主人,不都被蒙在鼓裡了嗎?
「夏夫人,我實在是想不通,為何夏會長要讓人把這裡圍得這般嚴實?」
但林夢雅沒想到的是,夏夫人變了臉色。
「那當然是因為,他那塊心肝肉出了點意外。呵!他以為把我困在這裡,那賤人肚子裡的孩子就能平安降生嗎?」
夏夫人的語氣里,帶著徹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