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茂林時刻牢記霍大夫的話。
他娘子現在是個病人,不管對方說什麼,他都得順著她,所以他媳婦覺得自己沒病,那他就得順著他媳婦的話說。
一想到花大娘,他就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嘆息。
要是他們能早點遇到霍大夫,沒準就不會落得現在這樣令人唏噓的結局了。
於是,在看向媳婦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得拿出十分的包容跟耐心。
媳婦兒想哭就哭唄!只要別傷到她身體就行了。
至於從前自己的那些想法,他覺得自己也有點太小心眼了,媳婦兒是因為太傷心難過了,所以才總是哭哭啼啼的,可他怎麼能把媳婦的病話當真呢?
怪不得都這麼久了,媳婦還沒有好,一定是因為他太較真了。
行,那以後不管媳婦說啥,他都哄著對方就是了。
夏桂枝有些慌了,因為她發現鐵茂林看自己的眼神變了。
他從前見到自己哭的時候,眼睛裡都藏著深深的痛苦,就是因為有這一點,她才能徹底拿捏住這個男人。
但是現在,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她不要這種感覺!她要的是對方的愧疚、痛苦,她要讓對方把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奉為圭臬,半點不敢違背,把自己視作神明,才能達到控制住對方的效果!
但是現在,面對情緒越來越穩定的鐵茂林,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無理無腦的孩子。
這怎麼能行?
這樣下去,她之前所做的種種努力豈不是都白費了?
於是,她的情緒也在不自覺地變得激動起來,而不再是像以前那樣,哪怕是把鐵茂林逼得抱頭痛哭也依舊穩定。
她抓住了對方的手臂,聲音急切地說道:「茂林,當家的,我沒病!你不要聽她瞎說,我真的沒病!」
鐵茂林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媳婦,不知該如何是好。
於是他把求救的目光轉向了林夢雅,直接後者沉聲道:「遇到這種情況也很常見,我們要先安撫住病人的情緒,不要刺激到她。」
「你閉嘴!」夏桂枝忍不住,扭過頭來對著她吼道:「你的庸醫,你還在妖言惑眾些什麼?什麼是鬱症,我分明就好好的,我沒病!」
林夢雅看著對方,卻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哦,那既然夏嫂子你得的不是鬱症,那為何你在小產之後鬱鬱寡歡了那麼久還不見好呢?」
「那是因為我傷心過度,所以我才......」夏桂枝急於解釋,但她卻忘了剛才林夢雅就跟大家說起過,小產之後太過傷心難過的,也可能會引起鬱症。
其實林夢雅比任何人都清楚,夏桂枝根本沒鬱症,而且她都已經是假孕了,自然也沒什麼可傷心難過的。
但她就是要讓大家錯誤地認為,夏桂枝這幾個月以來的表演,都是因為她太過傷心難過得了鬱症。
如果夏桂枝是個正常人,那麼她說出去的話,鐵茂林肯定會深信不疑,進而質疑自己,陷入內耗之中。
但如果是個病人的瘋話呢?
花大娘那麼愛自己的兒子,當初就是被這個鬱症控制的,差點要了兒子的性命。
所以說,人在得了鬱症以後,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都是不做數的。
面對夏桂枝的解釋,林夢雅僅僅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心病還須心藥醫,夏嫂子,你們還年輕,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她這話什麼都沒說,但大家都聽懂了。
哦,茂林家的肯定也是得了鬱症。
哎呀,好好的人啊,怎麼就得了鬱症了呢?
看到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自己,夏桂枝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了。
她雙眼通紅,死死地瞪著林夢雅。
「你到底什麼居心?我告訴你,我好得很,一點病都沒有!你少拿那什麼鬱症來嚇唬我,我根本就不可能得鬱症!」
林夢雅絲毫不懼地跟對方對視,隨後輕描淡寫地問道:「夏嫂子這麼確定麼?還是說,你覺得自己肯定不會得產後的鬱症,是因為你......」
她把視線移動到夏桂枝的小腹上。
夏桂枝猛地愣住了,隨後,她緊緊地咬著牙關。
難道說自己的假孕手段被對方看穿了,那她為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揭穿自己,反而是繞了這麼一大圈,非得說自己得了鬱症呢?
但夏桂枝很清楚,如果現在她想要澄清自己沒有得病,那麼最佳方式就是證明自己根本沒有懷孕。
可一旦如此,那她之前假孕、假小產之後做出的種種表現,就十分可疑了。
這個女人好歹毒的心腸啊!
對方這是想要引導她主動說出假孕的事實,這樣一來就跟那個庸醫沒有關係了!
同時她也很清楚島上的人有多痛恨叛徒。
一旦她的身份要是被人拆穿了,那她就再也沒有脫身的機會了。
所以,為了繼續潛伏下去完成任務,她就必須咬牙認下來。
她真是不甘心啊!
夏桂枝深吸了一口氣,再也不敢多說話,免得引起旁人的懷疑。
林夢雅對著那女人輕輕挑了挑眉,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只能說這女人也是有點單純,這可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雖然利用鬱症坑了夏桂枝一把,但林夢雅也不想傳播一些錯誤思想誤導害人。
因此,在夏桂枝抓著鐵茂林離開之後,她接著給大家講了一些如何預防,或者是干預產後抑鬱症的方式方法。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治療,然後才是藥物治療。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在產後心情不佳,都是產後抑鬱。
畢竟人在體內激素、身體狀況、身份認知等等條件的轉變下,肯定會有不適應的地方。
所以她教會大家該如何觀察,以確定對方是不是產後鬱症。
「總之一句話,生產是一件非常危險,但又十分偉大的事情,所以大家不必太過苛責自己,沒有一個人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一個完美的母親。但每一個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女人,都是一個勇敢的母親。」
「你們先是自己,然後是女兒,是妻子,是母親。如果沒辦法去當好一個母親的話,那就想辦法先做好一個真正的自己。」
其實她們當中的大部分人。對這種自我認知的意識還是有些朦朧的。
在傳統觀念上來看,女人生下來就天然帶著多重身份的枷鎖。
她們生下來之後就是某人的女兒,成年之後又變成了某人的妻子,之後又稀里糊塗地成了某人的母親。
仿佛她們一輩子的角色都是別人賦予的,很少有自己決定的那一天。
林夢雅知道現在跟她們說這些話還有點早,甚至有些驚世駭俗,但是玄火島是不一樣的。
在這裡,女性們已經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她們跟男人一樣支撐著自己的家庭生活。
所以,她希望這裡的女人們,不要再對自己那麼苛求,要求自己做到盡善盡美。
人群里有幾個女子,不知為何突然眼圈紅了。
她們有些驚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明白為什麼會哭。
「好了,這件事咱們以後再說,剛才不是有人想要讓我幫忙摸脈嗎?你們現在可以排隊,我們能看幾個是幾個,不過目前是女子專場,男子請先退場吧!」
林夢雅依舊笑眯眯地說道,在場的男人們也沒有什麼不滿,只是紛紛低聲叮囑自家的女眷,一定要珍惜這次機會。
午飯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有任務在身的人並沒有多做停留。
林夢雅他們轉移了個地方,她們選了一處涼棚,簇擁著林夢雅坐了下來,然後就排起了隊伍。
大家最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但很快,林夢雅專業卻又不失溫和的態度,就征服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雖然林夢雅之前對一些常見的女性的生理問題,都進行了歸納總結,但還是在徵求了病人的同意後,用實際案例告訴她們該如何應對預防。
本來大家的心裡還有點緊張,結果到最後就變成了一場女性之間的生理心理的互幫互助會。
大家聽得都很認真,海風輕輕吹拂,林夢雅的聲音溫和而清朗,雖然傳不了太遠,但足以讓涼棚里的所有女性都聽得清清楚楚。
「最後,我還是那句話,大傢伙遇到類似的問題不要害羞。這只是咱們身體正常的反應而已,像是吹了風之後很可能會得傷寒,吃了涼的東西之後會拉肚子是一樣的。」
林夢雅的這句話一直掛在嘴邊,漸漸地,許多女眷心裡壓著的大石頭也逐漸減輕了不少。
許多人都不明白,自己明明很愛乾淨,而且除了自家男人以外,也沒有紅杏出牆,那為什麼還會得那種髒病呢?
但是後來她們從霍大夫的口中得知,原來那跟平常的頭疼腦熱一樣,都只是病症而已,根本就不是什麼髒病。
原來她們的小衣,在洗過之後要經過充分的晾曬才能繼續穿,而且最好是用竿子撐起來暴曬才好。
可這些在她們過去的許多年中,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過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