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華的話說得緩，但每一個字，都是發自她的真心。
她比任何時候都希望能讓對方聽得清清楚楚，卻又怕自己嘴拙說不明白。
她的心裡藏著一隻團團轉的小貓，逼得眼睛都開始泛紅。
可越是緊張，她就自己沒辦法把事情講清楚。
最後，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林夢雅看得一陣心疼，忙拉住了對方的手。
「慢慢來，深吸一口氣，對，就是這樣。再來一次，好了，先喝口水。」
她也是沒想到，柳昭華居然會激動成這樣。
不過，這也說明對方是真的很想抓住這個機會。
既如此，那她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你的意思我明白，儘管放手去做，其他的問題你都不需要擔心。我相信你的才華跟人品，是我學院裡的學生們有福了。」
林夢雅的聲音柔緩卻堅定。
柳昭華那無法言表的複雜心情，竟奇異地被她的聲音所安撫。
再一次，她看向這位宮家主的時候，眼神之中也不再是打量與提防。
而是帶著濃濃的崇敬之意。
士為知己者死。
如今，她也終於有了一位知己。
「昭華願聽家主差遣。」
她長施一禮，竟是把自己放在了林夢雅之下的位置。
她願意為了這位宮家主出生入死，只為了報答對方的知遇之恩。
「快請起！說起來我現在也算是趁人之危，還望柳夫子不要怪罪我。實在是您的才華驚艷，讓我實在是忍耐不住。」
旁邊三人：就感覺自己挺多餘的。
不過，即便是他們也不得不敬佩柳昭華那深厚的文學底蘊。
不是他們看不起古族這邊的人。
實在是他們進入古族以後，還沒有遇到如柳昭華這樣的人。
畢竟古族閉塞，且有些家族極度排外。
他們連跟外面的人接觸都不肯，就別提會學習外面的知識了。
所以他們來到這裡以後，時常會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跟古族那些人的溝通，有時候也不是那麼順利。
甚至於對方所掌握的某些知識，在外面都是已經過時，甚至是淘汰的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下意識地認定這裡的「落後」。
但真正有底蘊的人，如柳昭華、霍家一家三口，便成了他們這次的意外之喜。
既成了「一家人」，那雙方也就更加盡心盡力。
大約是因為過度興奮，柳昭華就跟開了掛一樣。
她把剛才四個人整理出來的那些缺少的部分，重新歸納了一下。
同時，腦子裡也不斷地思考，假如她是王之來那個人渣的話，她會如何利用這些信息來隱藏那些密語呢？
「王之來是一個很自大的人。」
「他出生的時候，王家已經沒落了，只能靠著變賣一些祖產苟延殘喘。」
「而他雖然是王家長房唯一的孫輩，在家中其實並不得寵。他的父母早早就去了，在親族之中也沒有任何親近之人，所以，他只是上了幾年族學，認得幾個字罷了。」
「後來，他看上了秦家的那位大小姐，為了能夠得到這位大小姐的青睞，他倒是找人學習了一番自以為風雅的姿態。」
「但秦家是真正的書香門第，自然不可能看上他那種徒有虛表的登徒子。所以，他就設計了秦家那位大小姐。」
「甚至在秦家那位大小姐死後，他還經常寫一些狗屁不通的酸詩自我欣賞，甚至還逼著其他人讚揚他那些東西。」
「他這些年最喜歡人誇讚他的『學識』，而且對這些書籍字畫，也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狂熱偏執。」
「所以我猜，他之所以用這些字畫書籍來當作弊，不僅僅是因為隱蔽，還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僅擁有了這些東西，甚至還讓他們重新派上了用場。」
「除了他之外，竟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些書畫古籍的用處，他便會覺得自己更有學問，心裡更加洋洋得意。」
不愧是在後宅里跟王之來暗鬥了那麼多年的對手。
柳昭華對於王之來的了解，恐怕比他自己還要深刻。
林夢雅安安靜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
她發現柳昭華這個人可真是個寶藏。
對方不僅學識淵博，心性堅韌，最重要的是這人觀察細緻入微。
要不是客觀條件限制了柳昭華的行動能力，就衝著這份本事，這個後宅很難困住她。
或許即便是自己不來，王之來最後死在誰的手裡也不一定。
只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她的出現，無意之中推動了柳昭華跟秦窈娘的復仇計劃。
所以，她們之間是互相成就互相幫助的關係，也就談不上什麼恩情不恩情的了。
「假如我是他，那我肯定會日日夜夜地想要欣賞自己的傑作。」
想到這裡，柳昭華沉默了片刻，腦中在急速思考。
王之來除了沉溺女色玩樂，他更多的時間會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美其名曰是要處理正事。
柳昭華之前為了打探對方消息的時候，也想方設法地進去過幾次。
可令她失望的是對方在主宅內的書房很乾淨。
雖然書架子上放滿了各類書籍，但實際上都已經落滿了灰塵。
就連桌案上的筆紙都很少用。
且王之來為人謹慎，他每次在寫完紙字之後，都會把下面的那一頁燒掉。
以至於至今為止，除了那些只有王之來才看得懂的帳本之外，她從來沒找到王之來親筆書寫的信件之類的。
就連他寫的那些酸詩，在強迫別人欣賞過後，王之來都會一一燒掉。
後頭上說是為了悼念亡妻，實際上就是怕有人模仿他那歪歪扭扭的字體。
對了，書房！
「宮家主，你可還記得這些物體擺放的順序？」她急切地問道。
林夢雅看了眼小玉，後者點點頭，立刻上前說道：「我都已經讓人記錄下來了，這裡有圖紙。」
柳昭華都有點意外於這群年輕人的心細。
也難怪宮家主如此厲害，她的弟弟也是絲毫不差。
小玉把那隻圖紙拿來。
上面清清楚楚的標誌著物體擺放的位置。
這是他們的習慣。
只要在事情沒有解決掉以前，不管是他從哪裡拿來的東西，都會下意識的將之前拜訪的位置記錄下來。
以便隨時查閱。
就算是以後事情都已經解決了，這些圖紙也會跟隨著這批財物一起被存檔。
以便於之後出現糾紛或者是其他問題的時候，能夠隨時隨地的調出來查看這些財物的來源。
當然了，這些檔案也不是誰想看就能看的。
小玉之前還覺得有點多此一舉，但他跟清狐一樣，都是習慣性地聽從林夢雅的話，久而久之的也就養成了習慣。
而等到以後他們才驚覺，這些現在看似沒啥用的習慣，實際上卻能夠派上大用場。
「假如這圖標誌的東西都準確的話，我想我已經猜到了密語的順序。」
柳昭華的心裡，已經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小玉做事，林夢雅當然放心。
隨後，柳昭華就伏在案上，一一地在圖上對比，然後在另外一張紙上寫下了那些密語所翻譯出來的答案。
「這兩個書房的格局看似不同，實際上卻正好是一倒一正。所有的物品在相對著的位置都會有另外一個對應的東西。」
「比如說藏山真人的那幅畫，畫上缺少的是山寺的一角，但是在老宅的書房內，那幅畫對應的牆面上，則是掛著一副『夏遊山寺圖』。」
「可這幅畫並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而是王之來自己畫的。」
「他這個人胸無點墨，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會畫畫，所以，我記得他畫完以後，還提了字。」
「不過我記得，這幅圖的名字上，夏字好像是少了一橫。」
她看見林夢雅懇切地說道：「宮家主，我現在得回去一趟，我感覺解開這個密語的線索就在這幅畫的上面。」
雖然她極其不想回到後宅，畢竟那裡代表著她曾經被虐待過的黑暗的日子。
但是為了能夠儘早的解除這些命運答案，她願意再一次回去。
可林夢雅看得出來，剛剛柳昭華提到那個書房的時候，她臉上的表。
雖然極力忍耐，但看得出來並不算太好，應該是因為那個書房裡有她不想回首的回憶吧。
她也不想讓對方沉浸在過去的痛苦之中，於是說道：「不用回去，我讓人把這些東西都原封不動的拿過來，我看你剛才不是寫上了一一對應的物品嗎？那就讓他們按圖索驥，然後把所有的物品位置都像是之前一樣標註下來，到時候你按個看就是了。」
「這，這是不是有點麻煩，我回去一趟也沒有什麼的。」
如果能不回去的話，柳昭華當然不想回去，但是她怕麻煩到別人。
「沒事。正好現在王家已經亂成了一團，再過不久之後就會有人按耐不住過來打探消息，要是你回去的時候被他們碰了個正著，反而麻煩。」
林夢雅擺了擺手，其實她也不是給對方找藉口，而是她派去監視王家的人，已經傳回了消息。
現在已經有不少人趕往那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