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亡齒寒的這個道理,杜參軍明白,別人也未必不懂。
只是他們都存著僥倖的心理,甚至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覺得自己只要助紂為虐,就能不受到任何懲罰。
甚至於,他們也把自己當成了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以一種極為高傲的姿態俯視著這些原本跟他們一脈相承的同胞。
卻忘了自己在選擇當狗的同時,也丟掉了為人的尊嚴。
他們的下場,又會比那些被他們送出去的同伴好到哪裡去呢?
林夢雅就默默地聽著杜參軍罵了半天。
也是難為這位參軍大人了。
估摸著是把這些年聽到的所有可以用來罵人的詞彙,都搜刮乾淨了,但卻難以平復他那複雜的情緒。
最後實在是罵累了,他才氣喘吁吁地坐下來。
林夢雅看準了時機,給他遞上了一杯溫熱的水。
她本來是覺得,通過這件事或許她跟杜參軍之間的合作就可以敞開來談了。
但現在看來,好像還欠點火候。
人之所以會怨,那還是因為心有期待與不甘。
而這樣的杜參軍就算是跟她合作了,到時候也難免會因為顧及到同袍之義。
這不是她跟龍天昱想要的態度。
如今的古族,必須要痛下決心,要有跟腐朽的過去徹底割裂的準備才行。
不過以現如今古族高層的態勢而言,這一天恐怕是不遠了。
「唉,林子,有時候我真是覺得很頭疼。」
杜參軍有些頹廢地靠坐在椅子裡。
自從那天晚上出事以後,不斷有相關人員冒出頭來,也因此才順藤摸瓜地找到了現在名單上的這些人。
縱然杜參軍早有準備,但也是被嚇了一跳。
「不管大人如何做,我們都會忠心跟隨大人。」
她低著頭,說出了神機營眾將士的心聲。
杜參軍重重地嘆了口氣,不過林夢雅知道,這人恐怕是已經下定了決心。
「你去把人都喊進來吧。」
「是。」
早在她進來之前,就看到有不少神機營的得力幹將們聚集在主將的營帳前了。
只不過杜參軍誰都沒叫,反而是讓她先進去。
林夢雅心知肚明,杜參軍雖然沒把她跟龍天昱的身份全猜對,但也從這些時日裡看出他們對於神機營是毫無惡意的。
這樣一來,雙方就有可以合作的基礎。
既可以各取所需,也可以相互協作。
比如說現在,林夢雅就跟龍天昱也召集人手開了一個緊急的小會。
那名單她看過一遍以後就不會忘。
這會正好可以給龍天昱默背出來。
同時龍天昱也拿出了他自己整理出來的名單。
林夢雅沒想到,龍天昱的名單居然更詳實。
甚至還有些標註出了隱藏起來的利益關係。
林夢雅都看傻了。
這份名單絕對要比杜參軍的那一份更加有用。
畢竟有些人表面上看起來毫無關係,可背地裡卻牽扯極深。
有了這樣的一份名單在手,她相信這群人恐怕是跑不掉了。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呀?」
林夢雅嘖嘖稱讚,但她也很清楚,這樣的一份名單,絕對不是光靠幾天的時間就能夠整理出來的。
龍天昱喜歡看她眼中的讚賞,自然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從我們第一次發現古族內部有人無故失蹤開始。」
她愣住了。
第一次?
那時間可就遠了。
林夢雅不由得驚訝萬分地看向自家男人。
「行啊,沒想到你居然如此敏銳。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厲害得沒的說!」
這一把不僅誇了龍天昱,她還絲毫不覺得自己臉大地加上了自己。
「是啊,作為你的男人要是沒點子本事怎麼能行?」
龍天昱也笑眯眯地跟著配合。
恐怕誰也想不到,這兩個白天一個賽一個的成熟穩重,私底下居然會做這麼幼稚的事情。
但林夢雅卻覺得心情很好。
就算是再厲害的人,在聽到來自自己最親密的愛人的鼓勵跟肯定的時候,心裡也會甜如蜜。
這一點上,倆人都是無師自通。
當然,龍天昱的這份名單林夢雅是不可能給杜參軍共享的。
旁的不說,在倆方人馬沒有徹底交付信任之前,這份過於詳細的名單只會讓杜參軍起疑心。
或許還會認為他們是不懷好意,反而更容易起齟齬。
但知道這些關係以後,林夢雅就可以在暗中提醒杜參軍那邊。
至於龍天昱也會在暗中行動,將此事擴大影響,把誰攪得更混。
之前他就已經出手了。
比如說那個最先引起眾人興趣的男子,便是龍天昱給安排出去的。
當然,那人跟他們沒關係,可誰讓那傢伙最喜歡這些奇聞異事了呢?
所以龍天昱派出去的人,親而一舉地就讓他上了鉤。
至於那個「鬧鬼」的小院子,則是杜參軍挖出來的。
畢竟這麼多的人,如果只有一個地方負責運送的話,那動靜肯定不小。
棲王山谷固然很安全,同時也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所以,杜參軍跟穆通就猜測這種藏匿、轉移的窩點肯定還有。
然後這個據點就暴露了。
那裡面的人也是因為還不知道秘密海港那邊發生的事情,所以還沒撤走。
於是,在各方的積極配合之下,他們就首當其衝地成了犯罪證據。
這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
隨著嚴懲人販子的呼聲愈演愈烈,上面的人終於按捺不住了。
但他們並沒有選擇順應軍心,反而是相當迅猛地扣押起了之前最先夜探鬧鬼小院的那幾位。
明其名曰,是為了安撫軍心!
這幾個人以鬼神之說惑亂軍心,為了給眾人一個交代,他們必須要嚴懲那幾個挑頭鬧事的。
卻不想此項決定一出,更是引起了無數人的抗議。
「上面的那些人真是老糊塗了不成?若不是那幾個人把此時揭露出來,恐怕我們就算是死,還被蒙在鼓裡!」
「什麼惑亂軍心,我看上面的人就是心虛了。」
「對!之前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這件事肯定是跟上面的人脫不開干係!」
類似於這種的言論,悄然在士兵中間傳播。
上面的人不是沒有聽到,但他們卻對自己的認識不足。
以為下面的人都是傻子。
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能糊弄過去。
不想就在此等命令下來的第二日,一個家中父母都被人販子活活打死的士兵,自裁於主將的軍帳之前!
那士兵臨死之前,愣是在自己光裸的胸膛上,用匕首一筆一划地刻出來了個「冤」字。
鮮血混合著那士兵的怒吼與哀求,傳進了每一個有血有淚,心中還留存著做人的底限的人的心中。
之前還鬧哄哄的軍營,就在那一天起,居然猛地安靜了下來。
上面的人也不都是傻子。
在那士兵死去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在心中暗道一聲「遭了!」
最壞的結果還是出現了。
「我看你們就是杞人憂天!不過就是死了一個沒用的士兵而已,還能引起多大的風波?」
寬敞華麗的議事廳中,一位穿著打扮都十分富貴的中年男子,毫不在意地說道。
他並未穿著少玄軍的軍服,而且氣質也不太像是軍人。
但他的話,卻引起了一個軍人打扮的男人的怒喝。
「你懂什麼?動一動你那豬腦子想一想,現在人死了,流言算是徹底壓制不住了。再這麼下去,你就等著軍隊譁變吧!」
穿金戴銀的中年男子被這麼一吼,頓時覺得自己被下了面子。
他也十分不客氣地回懟道:「那也只能怪你們自己無能!」
「呵,當初分錢的時候,你可沒這麼硬氣。現在出了事,你可別像把問題都推到我一個人的頭上。」
「你......」
那軍人打扮的男子目眥欲裂地瞪著對方,眼中帶著濃濃殺意。
穿金戴銀的男子雖然被嚇了一跳,但還是篤定對方根本不敢殺自己。
他手裡頭,可捏著這人的把柄呢!
自己要是死了,這人也別想好過!
「行了,老江,別跟他一般見識。」
倆人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最後還是有人出來打了圓場。
老江努力地平復了下自己急促的呼吸,最後也只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生悶氣。
卻不想他的退讓,讓男人更加猖狂。
「我早就說嘛,像是你們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能做得好什麼事呢?」
男人的語氣也是越發地鄙夷。
但他並沒有看到,周圍那些被他看不起的「蠢蛋」的眼中,都帶著冰冷而滲人的光芒。
沒過多久,就有人打斷了這人的大放厥詞。
議事廳內的所有人,在看到此人之後就立刻閉緊了嘴巴,恭敬地站起身來,迎接著此人的到來。
「梁議事,您怎麼親自來了呢?」
見到來人,剛剛還一臉不屑,噴得這裡大部分人都想要弄死的男子,堆著一臉討好的笑就迎了上去。
梁議事看起來也就二十五歲上下。
中等個頭,身材清瘦,臉上常年帶著不苟言笑的冷淡表情。
在這一群人裡面,如果從外貌上來說,他絕對是那個最不起眼的。
可誰讓他是大統領最信任的文官,同時也是主管整個少玄軍內務的議事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