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湖城,因為只有在族會跟一些特別重大的日子才會熱鬧起來,所以這裡的繁華程度一般。
但人多了,尤其是這種自以為權勢滔天的人多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一些不太能拿得出手的消遣。
這裡雖然沒有外面的青樓妓院賭坊,但在這個時候,也會有人帶一些歌姬舞女之類的過來。
更有的精明的商人,也會選擇在此時,帶著自己手中最漂亮的男男女女來這裡做生意。
可不要小瞧就就這麼幾天。
要知道這種時候,各家實力的比拼也是尤為激烈的。
久而久之,每次來這裡鬥富,就成了這些人在無聊之時的消遣。
而恰好,其中有一項,就是要競拍最漂亮的花娘。
不過,光有錢還不夠,他們還要拿出最值錢的寶貝,肆意地破壞,糟蹋,以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顯示自己的財大氣粗。
林夢雅本以為,像是古族這樣相對封閉的小地方,不會有什麼太值錢的寶貝。
但事實上,從前古族在繁盛之時,有不少寶貝被那些商人們不遠萬里地倒賣到了這裡。
不過在經過這些年糟蹋之後,大部分家族的手中也就只剩下那麼幾件寶貝,也是用來當做傳家寶的。
但對於裴家來說,他們手中的寶物,卻多得很。
林夢雅一襲淡青色的紗裙,臉被帽兜遮住,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跟在同樣做了偽裝的霍驍的身後。
他們管這種肆意破壞寶貝的行為叫「碎玉」。
說白了,就是一群人在打腫臉充胖子。
至於那些被損壞的寶貝,則成為了這些人一時鬥氣的犧牲品。
而在碎玉之前,那些參加活動的家族們,則會將那些自己即將要破壞掉的寶貝展出兩日。
為的,不過是勾起越多人惋惜。
寶貝越是名貴難得,就會有越多的人覺得可惜,甚至會覺得心痛。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這些普通人眼中的心頭寶,不還是他們這些世家子弟用來玩樂的玩意兒?
林夢雅無法評判這種敗家行為。
因為在她看來,這種沒腦子還吃虧的鬥富行為,除了為自己掙得所謂的虛名之外,並不能帶來其他的利益。
論起擺闊,她的戰績也曾經輝煌彪炳。
但最後,她卻將那些虛名都化成了最實際的利益,得到了十倍,乃至幾十倍的回報。
是以,她之前不過是投資而已,跟這些人的腦殘行為,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她跟在霍驍的身後,一個個地看了過去。
所有即將被損害的寶貝,都會被掛在一個個大型的花車上,由各色美人進行展示。
最前面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精美的藝術品。
看得出來有的算得上是古董,有的則是因為材質或者是工藝上的難得,所以擁有極高的收藏價值。
像是這些東西,雖然算得上珍貴,但毀壞了以後也不是不能讓人太接受。
但後面出場的那些,則是愈發的珍貴。
「你看那副寒梅圖!」
「這......我要是沒看錯的話,這莫不是三百年前,太清上人的真跡?」
「還真是!嘶——這群敗家子啊!他們可知這東西現在在外面,可已經是天價了!」
「造孽哦!」
旁邊的人群里,也時不時地傳來了驚嘆。
據林夢雅所聽到的消息來看,這一部分,有字畫,有珍奇古玩,還有一些現在外面已經是有價無市的傳世珍品。
可以說這一部分的東西,隨隨便便拿出去一個,都會遭受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哄搶,那都是可以當做傳家寶的存在了。
要知道他們有時候收集這些東西,可不光是為了欣賞,更是為了增加自己家族的底蘊,教育後代子孫,光耀門楣。
可以說,這部分的珍寶要是被破壞了,會讓那些真正喜愛這些東西的人心痛不已。
「這本古籍,好像是霧山真人所著吧?」
在人群里,有見識廣博的,一下子就認出了一本古籍。
林夢雅感覺到身旁的霍驍,瞬間變得緊繃的身體。
看來,這應該就是霍家的東西了。
只見霍驍一直緊盯著那本古籍,眸色變幻不定。
有痛苦,有懷念,有追憶,甚至還有淡淡的羨慕。
周圍都是人,他們聰明地保持著沉默。
等到遊行展示的花車過去之後,大部分的人都跟著花車走了,周圍,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
霍驍一直死死地盯著那輛花車,手捏成了拳頭。
幸好他這樣的人並不少見,便是被人看到了,也只會覺得他是在惋惜那些好寶貝。
只有林夢雅,感受到了霍驍的憤怒與隱忍。
「那是你祖父的東西吧?」她輕聲問道。
霍驍點了點頭,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後,這才放開了隱隱作痛的雙手。
「那本古籍,是祖父送給我祖母的定情之物,是前朝大詩人所做的一本詩集。」
他的祖父,所有人都以為是個嚴謹古板的性子,殊不知,他卻對自己的妻子很溫柔專一。
大約,專情是霍家人刻進了骨子裡的傳統吧。
就如霍叔當年哪怕是沒了記憶,被人強行改換了身份,但依舊還對自己的妻子念念不忘一樣。
霍驍的祖父,也是個極致浪漫的好男人。
那詩集的名稱為《雲淺》。
恰好,是他祖母的閨名。
這本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巧合,畢竟他祖母是出身一個極為粗獷武將世家。甚至於家中其他的兄弟姐妹的姓名,都是由父母抽籤決定的。
唯有他祖母。
那個懷揣著所有人的祝福與期待,卻生來就不足之症的少女,就連名字,也是他祖母一家子,集體想了半個月才決定的。
她猶如天邊的一朵淺雲,卻落在了每個愛她的人心上。
儘管祖母的身子不好,甚至在父親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撒手人寰了。
但她卻這輩子卻是幸福的,毫無遺憾的。
這本《雲淺》,在祖母過世後,就成了祖父唯一的懷念。
霍驍永遠記得,自己開蒙的之時,所背誦下來的第一首詩,就是《雲淺》。
年少時他曾覺得那些詩句太過靡麗柔軟,但後來他才懂得,那是祖父對祖母的一片愛意。
後來,這詩集跟隨了祖父半生,就如同祖母一樣,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身邊,常伴左右。
在他逃離霍家的時候,他曾想過把這本詩集帶走。
但是當時,他卻沒有找到。
他本以為是因為太過匆忙,他年紀又小,所以才錯過了。
可現在,那本被他祖父當成性命的古籍,卻成了這些人的調笑的玩意兒!
這讓他如何能忍受?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把古籍給拿回來!」
他氣憤不已,聲音也冰冷。
但林夢雅卻在聽完詩集的來歷後,不由得眉頭微蹙。
她看了眼遠去的人群,神色有些古怪複雜。
「你先跟我回去。」
「不成!我一定要拿回來!」霍驍很是堅持。
「我會想辦法幫你,但現在,你必須得聽我的。」
她背對著人群,用力地纏住了霍驍的手臂。
「咱們先走,這其中怕是有詐!」
她的低聲警告起了些作用。
霍驍儘管萬般不舍,但還是拗不過她,倆人只能先行離開。
但在二人離開後不久,就有幾個看似漫不經心,像是在隨便閒逛的人,眼神卻精明地掃視人群。
不過很顯然,他們這次還是一無所獲。
「副統領,咱們這樣真的能找到人嗎?」
手下人有些失望地問道。
而被稱作副統領的人,倆隻眼就像是掃描儀,不停地在周圍的人群里掃蕩,不肯放過任何一個面孔。
但就像是手下人所說的那樣,他們這趟還是一無所獲。
可他並沒有像手下一樣的懷疑。
而是眸色沉沉地看向了周圍。
不遠處,有幾人離開,也有幾人從各個方向趕來。
他的視線落在其中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上,不過很快就離開了。
走的這麼快,甚至一點留戀都沒有,看來,不像是他的任務目標。
想了想,他還是把視線落在了正趕來的幾個人身上。
統領說過,那些人在看到那本古籍以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看來,應該是他們還沒有得到這個消息。
當下招了招手,叫自己的兩個手下過來。
「去,把碎玉的事情,再給我傳得人盡皆知一點。」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外面的那些人也別放過。」
「是,不過副統領,外面的可都是一些窮鬼,小的倒是覺得,這些不像是咱們要找的人......」
餘下的話,都被副統領的一記冷眼憋在了喉嚨里。
手下人再不敢多嘴,而是立刻去辦。
「其他人,跟我一起再去巡視,記得,若是有人想要搶奪東西,就地格殺!」
「是。」
......
絲毫不知自己差點就被盯上了的林夢雅,還是拖著霍驍回了客棧。
不過他們是從後院進來的,霍驍又帶她直接從後窗戶爬進去的,因此沒有驚動宋纖柔那伙人。
屋內,方姨跟霍叔還是沒回來。
這讓林夢雅不由得有些擔憂。
霍驍在看到那些東西之後尚且如此激動,那要是身為兒子的霍叔呢?
一時間,她有些隱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