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婆子死得突然,何況府中現在上上下下都忙著先夫人的法事,以至於一時間,除了看熱鬧的,竟無人替她料理後事。
跟她速來交好的幾個人早就打成了一團,那裡還顧得上她這個死人?
以至於林夢雅到了現場之後,何婆子的屍體已經有大半埋在了雪中。
失去了溫度的鮮血也被封住了,半個腦袋都被踢碎了的人,已經看不出完好的樣子。
林夢雅有意往前走幾步看個清楚,卻被旁邊的人好歹攔住了。
「雅小姐可小心著點,這橫死的人戾氣大,說不定要衝著你呢!」
鬼神之事,她向來沒那麼迷信。
但人家是好心,她也不好不領情。
點點頭,細細問了幾分案發的過程。
事情基本跟采茹打聽到的差不多,只有兩個地方的疑點她還沒解開。
其一,這樣的天氣,何婆子不在她屋子裡窩著,怎麼一大早就跑來馬棚?
其二,下雪天,馬棚里的牲口也怕被凍壞了,因此都是好好的圈在馬棚里不許出來的,也更加不會輕易發瘋跑出來傷人。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已經空空蕩蕩的馬棚。
「那些馬呢?」她問了身邊的人一句。
後者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低聲道:「負責看馬的人來回稟,說是這些馬都發了狂,管家怕傷到其他人,就下了命令,直接把發了狂的馬都宰了。」
林夢雅眸子微微泛冷。
看來,這是打算要毀屍滅跡了。
沒過多久,遲她一步得到消息的段夫人,也帶人趕到了此處。
比起處變不驚的林夢雅,段夫人的反應更像是一個大家夫人。
只見她面容慘白,只敲了那死屍一眼,就迅速紅了眼眶,連聲音都摻上了幾分顫抖。
「怎,怎麼會這樣?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說著,她還拍著自己的胸口,似乎十分的難過。
倒是林夢雅遠遠地瞧著她,心裡忍不住吐槽對方過於做作的演技。
就那麼一眼,也不知瞧清楚沒有。
看她那副樣子,分明就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卻偏偏跟在她屁股後頭來,準是沒安什麼好心思。
正想著,對方像是突然發現她似的,弱柳扶風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雅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何好好的,何婆子就死了呢?」
儘管段夫人用柔弱做包裝,但林夢雅還是品讀出對方話中的指責之意。
好笑。
也不知對方是以什麼身份來責問她的。
「我也想知道呢,不知段夫人可有什麼高見?」她不答反問。
「我?我怎麼知道?」段夫人下意識地說到,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這是個下對方面子的好機會。
揉了揉眼角,她神色之中帶著幾分不忍。
「說起來,這總歸是管事的疏忽才釀成了一場慘劇。想必雅小姐也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覺得,現在還是先把何婆子的屍身收起來,由咱們府中出面,厚葬了她也就是了。」
話中隱隱是在指責林夢雅這個當家做主的不頂事,最後還得她這個未來夫人才能鎮得住場面。
林夢雅看著對方這幅理所當然的樣子,只覺得可笑。
「不急。」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段夫人,似乎想要直視其心中最隱秘的角落。
段夫人有些不太習慣的躲閃,心裡卻是在暗罵這個鄉下丫頭太過放肆。
不過表面上,還是在耐心地勸解對方。
「你年紀小,自然不懂這件事能給咱們府上帶來什麼影響。她一個婆子,說小不小,可也是咱們府上的管事。
這要是傳出去了,外面的人肯定得說咱們苛待逝者。不過葬禮的事情就不用你費心了,我讓絮兒來幫你的忙,總歸不會讓你手忙腳亂就是了。」
「葬是要葬的,不過得等到找出兇手之後吧?不然,她就算是下了地獄,恐怕也不會安心。」
采茹略帶沙啞的聲音落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兇手」,一旁的下人聽到這兩個字之後,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同樣,段夫人也是一臉的驚訝。
不過隨後,她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唉,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是,馬驚了踢死人也是各家常有的意外。你年紀小,又是第一次見,想必心裡也是駭得慌。至於那兇手,也早就被管家趕出去宰殺了,你若覺得過意不去的話,待會我讓管家把馬頭拿回來,隨她一起葬了也就是了。」
眼見著段夫人三言兩語,就想要把這件事定性,林夢雅當然不能讓對方得逞。
她上前一步,兩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何婆子的死屍看了一會,直叫旁邊的人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這雅小姐,膽量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呀!
「段夫人,我要是沒看錯的話,何婆子身上好像沒穿外衣吧?」
段夫人眸色微變,但她也沒慌。
「昨夜的雪下得急,何婆子估計是忘了吧。」
「您倒是對她很是了解,知道她昨晚都急得忘了穿外衣。」
她突然間轉過頭來,笑眯眯地說道。
段夫人的心中突然一跳。
雖然只能看到半張臉,但這丫頭的眼睛實在是太過攝人。
以至於她每次都會覺得一恍惚,差點就疏忽大意。
「我也只是憑空猜測,畢竟這樣的小馬虎,誰都有可能犯。」
林夢雅卻道:「我聽說老夫人之所以當她去管理內庫,就是因為她心細如髮,進府這麼多年來,不管是老爺還是夫人的衣服,漿洗得都很是妥當。
昨夜寒風是來得急了些,但是我看全府上下,也都穿上了棉衣。這何婆子可真是不小心,怎麼就偏偏是她忘了呢?」
她頓了頓,又在段夫人開口之前,不疾不徐地說道:「亦或是她昨晚下雪之前就出來了,只是忙著旁的事情,一整晚都沒來得及回自己的屋子。
那她早上也是走得很急吧,只不過大概是因為不認識路,所以才繞遠到了與她屋子南轅北轍的馬棚?那她,可真是不小心。」
她綿綿密密的一番話,幾乎將段夫人所有想要說的話都堵死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猜測與欲蓋彌彰的區別。
段夫人知道自己現在最好是別攙和進何婆子的事情里,但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何婆子是她好不容易安插進來的眼線,除了掌握趙家的內庫之外,何婆子的身上還但著其他的任務。
但現在,人就這麼沒了。
她無端端折損了一個趁手的棋子,總得得到些成果吧。
只是沒想到,這死丫頭竟如此狡猾,根本就是在等著挖坑給自己跳。
眯了眯眼,段夫人重新變成那副慈悲柔弱的模樣。
「這種事,我如何能知曉呢?看來,要真的像是雅小姐所說,那可得嚴懲這個兇手。畢竟馬上就是先夫人的法事了,出了這檔子事,也不知道會不會驚擾了先夫人的亡靈。」
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林夢雅不咸不淡地安慰了兩句之後,就目送著對方離開。
不是她。
雖然段夫人很是討厭,但林夢雅可以看得出,對方是真的對何婆子的死很是惱火。
何況,人活著,比死了對她的用處更大。
雖然她已經猜測動手的人會是誰,但光憑他一個人,恐怕沒能力做到這般完全。
且不說馬匹受驚的事情,以何婆子的地位跟二人之前的分歧,只怕光憑那人的力量,很難讓何婆子這般焦急,連外衣都沒穿就跑過來找死。
那躲在幕後推動這一切的,究竟會是誰呢?
一上午的時間,林夢雅都在調查何婆子的事情。
以至於她剛回到屋子裡,就被龍天昱強行拉到炭爐前取暖。
忙得時候還不覺得,現在一靜下來,她只覺得自己被凍透了。
本就不耐冷的體質,再加上她今年的身體有些特殊。
再過一個月,她之前被延緩發育的小東西就要重新破土而出了。
龍天昱也不嫌她身上涼,大手將她攬在懷中,密密實實地裹了起來,用自己的體溫來暖她。
林夢雅舒服得渾身一哆嗦,而後滿足地蜷縮在他的懷中。
「我已經讓人去取你的過冬的那些棉衣了,你這幾天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子裡,再不許出去亂跑了。」
她剛想說話,可鼻子一癢,就打了個噴嚏。
歐豁,完蛋!
林夢雅不用抬頭都知道自家男人的眼神,會有多麼的不贊同。
「我知道啦!」
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心想都怪肚子裡的這個小寶寶,讓自己變得更弱了。
但終究是自家的崽,揉著揉著她就忍不住泛濫出了綿綿的母愛。
「說起來,再過一個月,趙家這邊的事情也就該解決了吧?」
龍天昱點點頭,大手揉搓著她的十指。
「只不過今年,咱們怕是來不及回家過年了。」
其實倆人都已經習慣了,不過如今家中有了不少牽掛他們的親人朋友,所以他們也比往年更加的思念起那個被他們當做「家」的地方。
正是情濃之時,門外卻總是有那不長眼的來打擾。
「小姐,趙子非跟趙珣說想要拜訪您。」
對於這兩個不速之客,夫妻二人都是一樣的不歡迎。
但采茹早說她不方便會客,可二人還是自顧自地闖了進來,根本沒把她的拒絕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