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您知道，梅弗勞爾家族嘛？」
「梅弗勞爾？建城者家族？」
如此如雷貫耳的頭銜，凌雲木自然有所耳聞。
無論是舊艾利都還是新艾利都，其建立的背後似乎都與這個家族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不過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家族似乎只有坊間傳聞……
「您的意思是，他們是真實存在的？」
「當然。梅弗勞爾家族，一直以為人類提供棲息之地這個崇高的目標而奮鬥著。」
訂曼大師點了點頭，隨後接著說道：
「在這樣的一個家族裡，每一個新生兒，其成長的目標永遠只有『救世主』一個，他們訓練，實踐，然後在某一個瞬間為人類歷史獻出生命。」
「這幾乎是每一個梅弗勞爾的命運。」
「但有這樣的一個少年，他不甘心這既定的命運，他認為每個人生來都應有追求自己所熱愛事物的權利。」
「他十分熱愛咖啡，鍾情於這種研磨，搭配和浸泡所構建出的擁有無限可能性的藝術。」
「如果可能的話，他想自己種一片咖啡豆，用自己種植的咖啡豆做出能讓所有人露出笑容的咖啡。」
「但不知應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少年勇敢而正直，滿懷對生命的敬畏和憐憫之心。在見過了城外的瘡痍和人們的苦難後，梅弗勞爾血脈里的責任感不允許他逃避。」
「而在這個時候，少年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將他過往的記憶轉化為數據，去除了梅弗勞爾家族的一切，只留下了對咖啡的赤誠和熱情之心。」
「於是，訂曼·梅弗勞爾離去了，留下的只有訂曼。」
「你……存在了多久？」
凌雲木忍不住發生了疑問，而訂曼大師只是默默搖了搖頭。
「時間對於機器來說毫無意義。」
「肉體會腐爛，我的身軀卻永不腐朽；心臟會停止跳動，我的代碼卻永不停息。」
「我就這樣孜孜不倦的在地下安全區內鑽研咖啡，用機器識別他們的氣味顆粒和固體顆粒，以此來判斷他們的『風味』。等我回過神來時，新艾利都已然建立。」
「可當我第一次把自己製作的咖啡端給別人喝時，卻看到了他們露出了苦澀的表情。那時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一個人閉門造車是不行的，冷酷的測量終究無法模擬人的味覺和嗅覺，只有更多的人喝到我的咖啡，我才能在正確的道路上行進。」
「於是我開始販賣咖啡，從小推車到移動攤位，最後到六分街的這一家小店。」
「而在一次咖啡交流會上，當我看到無數的咖啡師拿出他們的創意結晶時，我又明白了一個道理：」
「我一個人太渺小了，就算是我不會死去，但人們會，而世界如此之大，我不可能做咖啡給每個人喝，又何談讓所有人都露出微笑呢？」
「我需要更多的我。」
「可當我製作了第一個我後，我發現它並不像我一樣擁有創意，只會利用我的知識『復刻』完美的咖啡。」
「於是我為他們製造了一點，『缺陷』。」
「我為他們製作了一份菜單，在底層邏輯上寫下了[只能製作菜單上的咖啡]，但又額外導入了一杯咖啡的配方。」
「只要他們已經能夠製作出這杯『夏日繽紛特調』，就代表他們和我一樣，走上了咖啡師之路。」
「不僅如此，由於相遇的人不同，地段不同，他們會走上與我截然不同的咖啡師之路。」
「這就是我們，『訂曼大師』的故事了。」
訂曼大師平鋪直敘的機械合成音戛然而止，小小的咖啡店恢復了寂靜。過了很久，凌雲木才回過神來。
當他抬起頭時，太陽早已落幕，明亮的月光灑滿了整條街道。
在曾經的世界，月光的本質是月球反射太陽所折射出的光線，而月球自己本身是不發光的。
如果把那位訂曼·梅弗勞爾比作普照萬物的太陽，那麼訂曼大師就是那個借走了太陽的月亮。
只不過太陽已死，而月亮卻閃爍出了屬於自己的月華。
「我在此表達我的敬意，對所有的『訂曼』。」
凌雲木微微頷首，隨後又抬起了頭，黑霧化為無數繩索攀上了訂曼大師的四肢，其中一根直達對方的「心臟」上。
「雖然很冒昧，但您是一台完全擁有人類智慧的機械智能，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隱瞞了這一事實，還在暗自製作自己的『同類』。」
「我必須確保一個問題：您真的不會怨恨人類嘛？畢竟您作為人類時的朋友，家人全部都為保護人類而死。」
周圍一片寂靜，凌雲木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手已經緩緩伸向了藏在棒球袋的肋差。
無需訂曼大師回答，生命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只要恐懼能量向他傳來了哪怕一絲異常，凌雲木都會毫不猶豫地貫穿對方的動力源，然後在今晚抹除所有『訂曼大師』。
他的系統里不僅有科學知識，還有各個世界的歷史資料。凌雲木清楚的明白ow中的智械危機是一種怎樣恐怖的場景。
而凌雲木不敢賭眼前的訂曼大師，會不會是另一個禪雅塔。
眼前的訂曼大師沉默著，突然長嘆了一口氣，語氣變得蒼老而鄭重。
「給你一個忠告，年輕人。」
「人是永遠無法與自己的過去分割開的。」
「就算沒有記憶，就算喪失肉體，但梅弗勞爾的意志永遠在我的代碼中閃耀。」
「這就是我的回答，也是『訂曼』的回答。」
「原諒我的無理，今晚的事情我會守口如瓶。」
凌雲木默默點頭，隨後站起身來，伴隨著鈴鐺聲響起，他推開了門。
「少年，你對這個世界，怎麼看？」
就在這時，訂曼大師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荒謬，愚昧，每一個世界都是如此，我對守護世界提不起一絲一毫的興趣。」
凌雲木不假思索的說道。
「但幸運的是，在每個世界，我都能遇到應當窮盡一切所守護的人們。」
無數身影在凌雲木心中一閃而過，他轉過頭，堅定地看著訂曼大師。
「他們才是我的世界。」
「是嗎…………」
訂曼大師輕笑了兩聲，隨後說道：
「如果哪一天你不再擁有力量貫徹你的信念，就來找我吧。」
「這就是我的報酬。」
凌雲木點了點頭，隨後離去。輕微的聲響過後，只有月華依舊籠罩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