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4章

  第1974章

  南關嶺軍營是金州地峽防線後方規模最大的一處駐軍營地,駐守金州地峽的部隊有大約三分之二都是以這裡作為輪換駐地。不打仗的時候,防線上部署的部隊基本上是十到十五天進行一次輪替,替換下來的部隊便會回到南關嶺營地休整。

  不過南關嶺軍營離金州地峽防線的距離並不算很近,實際上兩地間還相隔了大約十來里地。所以這裡不但是金州駐軍的主要營地,也是向地峽防線提供各種軍用物資的後勤中心。各類武器彈藥、被服帳篷、食物藥材等等,都是從這裡分發運往地峽防線上各處據點的軍需處,然後再分配到連排一級的一線部隊。

  而南關嶺這裡其實還有一個不太被外界所關注的職能,便是承擔著傷亡軍人的醫治救護和後事處理任務。金州地區最大的一處戰地醫院,便設在南關嶺軍營的旁邊,從前線退下來的傷兵和收斂的戰死士兵遺體,基本上都是由這裡接收處理。

  陳一鑫趕到南關嶺之後,徑直便去了戰地醫院,在這裡他看到了軍醫從戰死士兵身上取出的七八顆彈丸。

  「我們目前搜集到的彈丸就只有這些,通過簡單的比對,我們發現這些彈丸的口徑和重量幾乎都是一致的,這顯然是遵循了一定的生產標準,而以前清軍軍中裝備的火槍大多標準不一,沒有統一的制式。最重要的是,我們與以前搜集到的清軍火槍子彈做了對比,沒有找到相同的子彈,這也就是說我們這次發現的極有可能是清軍剛剛開始列裝的新武器。」

  負責為陳一鑫說明情況的是軍情局的中尉情報官韋林,三亞陸軍學院情報專業的首批畢業學員之一,調來遼東之前曾在多處海外統治區任職,並且參加過多次戰鬥,也是目前軍情局在重點培養的對象。遇襲的巡邏小隊撤下來之後,他很快就發現了戰報中的疑點,然後組織了後續的調查工作,並將這個不尋常的狀況立刻通知了後方。

  陳一鑫拿起那幾顆小小的彈丸看了看,然後對韋林吩咐道:「儘快把樣品送回南方,在更大範圍內作比對。」

  陳一鑫對此比較慎重,因為他並不認為清國有足夠的技術實力去研發和製造新式武器,哪怕皇太極手底下有一些掌握了火器製造技術的匠人,其水平也還遠遠達不到量產制式武器的高度。

  除非,是清國通過某種特殊渠道獲得了相關的技術和生產設備,或是直接用錢買到了現成的裝備。說白了陳一鑫就是認為這種突如其來的武器性能提升不是來自於清國本身的能力,而是有可能來自於外部提供。

  至於相關的戰術,從1635年開始,清軍與海漢交手的經歷已經多不勝數,對於火槍兵的基本戰術,就算清軍再怎麼蠢,拿人命交了那麼多學費之後,看也應該看會了一大半。雖然在正面戰場上仍然奈何不得海漢軍,但如果有性能相當的武器,清軍要想效仿海漢的火槍兵戰術,學個五六分相似倒也不難。

  清軍在武器方面一直處於劣勢,不用說肯定想方設法在克服這個難關。陳一鑫既然認定對手沒有足夠的技術水平自行製造燧發步槍,那就有必要找一找源頭了。雖然暫時還沒有切實的證據,但他傾向於認為清國應該是通過某種渠道獲得了成批的制式武器。所以他希望通過彈丸對比,來找出這些步槍的真正製造者。

  知道這些步槍從何而來之後,才能設法去切斷其輸入清國的渠道。不過要將這些子彈送回南方作進一步的檢驗,那也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完成的事,所以在此之前,金州駐軍大概還得對近期的巡邏安排作出調整,以免再給對手發動這種偷襲的機會。

  陳一鑫在聽完韋林的調查報告之後,便動身去探望了那五名僥倖逃出生天的巡邏兵,順便聽取一下當事人的描述。

  「當時的槍聲非常密集,小人能聽到子彈從耳邊飛過去的嗖嗖聲,王二柱回頭看了一眼,就中彈摔下馬了……」

  「敵人全部藏身在林子裡,從外邊看不到他們有多少人多少槍,但隊長當時便下令立刻撤離……唉!只可惜隊長沒能跟我們一起撤回來……」

  「小人在地峽防線待了大半年了,從未見過清軍有如此火力,這次可真是見鬼了……」

  每個人的說法都帶有自己的立場,但他們共同的看法便是清軍在此次突襲中表現出來的火力強度,應該是遠遠超乎了他們的認知。其中一名原屬東江鎮的騎兵,更是認為這樣的火力至少能與明軍的火器部隊一較高下了。

  在與倖存者們進行了一番交談之後,陳一鑫回到南關嶺軍營,並立刻召集了此時在營中的數名高級軍官開會商議對策。

  「關於這次巡邏隊遇襲的具體交戰細節和其中的疑點,請韋林中尉給各位說明一下。」陳一鑫知道這些軍官大多還不太清楚為何自己會為這次小規模衝突趕到前線,還要特地召開這麼一個緊急會議商量對策,所以他乾脆把韋林帶過來,讓他將其中的關鍵之處告訴這些軍官。

  在韋林說明情況之後,陳一鑫補充道:「關於清軍的武器問題,目前還沒有進一步的證據來證明他們開始大規模列裝火槍,所以各位也暫時不要把未經證實的消息向你們的下級散布出去。但出于謹慎考慮,對現有的巡邏安排必須立刻做出調整,特別是巡邏路線,要與樹林、山坡、堡壘等有掩體的地區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不能過於接近!」

  在此事發生之前,海漢軍的巡邏隊在執行巡邏任務時不乏會有一些帶有挑釁性質的動作,比如故意接近敵軍控制的地區,引誘敵軍主動出擊,然後利用武器優勢在敵軍尚未接近時進行射殺,開完一輪槍之後不管戰果如何都立刻撤離。這樣做雖然不見得每次都能給清軍造成有效殺傷,但一個月下來多多少少也能刷幾十個人頭,以至於到現在清軍對海漢巡邏隊的挑釁學會了無視,讓巡邏隊要取得戰績的難度進一步加大了。

  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一些巡邏隊膽子越發變大,去到離敵軍控制區更近的地方活動。這次遇襲的巡邏隊,實際上已經比預定的巡邏路線偏北了將近了一里地,一隻腳已經踏在了清國的控制區內。而這個大膽的動作也被清軍抓到機會,實施了一次讓海漢軍意想不到的突襲。

  在一場武裝衝突中折損十人,這還是金州駐軍在今年傷亡數目最大的一次作戰行動。帶隊的隊長、隊副無疑都要對此負責,不過他們都未能活著返回海漢控制區,所以這個責任也就不宜再追究到具體的人頭上了。倒是相應的後事處理和撫恤金髮放,陳一鑫特地叮囑了幾句,要儘快安排到位。

  軍官們對於此事倒是沒有顯得太緊張,因為他們知道即便清軍裝備了一定數量的制式火槍,也很難與海漢軍在正面戰場上對抗,這不單單是交戰雙方在火槍性能和相關戰術方面的差距,更重要的是海漢依託地峽防線所構築的防禦體系十分牢固,就算清軍願意拿人命來填也未必有用——這一點在今年清軍攻打大同江基地的時候已經得到了再一次的證明。

  相較於匆忙投入使用的大同江基地,海漢軍經營金州地峽防線的時間更長,構築的防禦工事更為牢靠,戰備措施也更為完善。如果清軍覺得有新武器了就可以來挑戰這條防線,那駐軍部隊也不介意給他們上一課,讓他們明白雙方戰鬥力所存在的鴻溝並不是那麼容易跨越。

  當然了,最能讓軍官們感到安心的,還是部署在地線防線上的眾多火炮。目前光是擁有固定炮台的150mm以上口徑的重型火炮,在防線上就擁有二十餘門,加上可以靈活部署的各種小口徑火炮和陸軍野戰炮,海漢軍在很短時間內就能將上百門火炮部署到地峽防線上。擁有這樣強大的火力輸出,清軍即便是發動萬人規模的戰役,也很難突破海漢構築的火力網。

  必要的時候,海漢軍甚至還能出動海軍戰船,在近岸處充當移動炮台,掩護防線兩端的海岸薄弱地帶,或是通過海上向敵後投放部隊攻其不備。所以即便清軍有了新裝備,但想要通過作戰來改變金州半島上的局勢還是不太可能的。

  事實上軍官們甚至隱隱有點期待清軍接下來能有所動作,畢竟這地方在前兩年可是讓眾多駐守此地的軍人爭得了耀眼的軍功。而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從其他地方換防到金州前線之後,還沒有在這裡真正打上一場大戰,全都只是些百十來人規模的小打小鬧。這與他們來金州拿戰功的初衷,還是很有些出入,有一些巡邏隊會在執行任務時故意挑釁清軍,也未嘗沒有來自於上司的默許甚至鼓動。

  要是不打仗,軍功從何而來?大伙兒千里迢迢來到這苦寒之地,難不成混完兩年駐防期就悄無聲息地離開?對於有抱負的軍官來說,到遼東來的目的就是要與清軍作戰,通過打擊敵人來獲得軍功,為自己今後的晉升爭取更多的資本。但如果兩軍就這麼一直對峙下去又不開打,那他們就無從展現自己的能力,也沒有機會去為自己爭取夢寐以求的軍功。

  但陳一鑫在軍中帶了這麼些年兵,自然也知道這些軍官肚子裡的小九九,只是陳一鑫所擔心的事情,他手底下的這些人卻未必真正明白。而略微知道其中利害關係的,可能也只有軍情局的韋林了。

  陳一鑫所擔心的不是清軍的裝備,而是誰讓清軍擁有了這些裝備。不管是買也好造也好,他認為一定是有外部勢力的介入,才會讓清軍有了啟用武器的機會。

  大明顯然不會做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蠢事,清軍至今仍是每年南下叩關,掠奪大明邊境地區的物產和人口,這可比海漢與清國之間的矛盾要大多了。要是想通過給清軍提供武器來遏制海漢在遼東的發展,那無異於引狼入室了,大明高層應該不會糊塗到輕重不分的程度。

  朝鮮自是不必多說,一沒有這樣的能力,二也沒這心思。畢竟今年才剛跟清國打完一場大戰,朝鮮這時候巴不得能把海漢這條大腿抱得越緊越好,又怎可能背著海漢去跟清國苟且。何況海漢提供給朝鮮的舊式火槍都是按其籌備的新軍規模提供的,為便於軍中管理,每支槍還專門在槍身上打了鋼印,這種槍要是流失到別國又被海漢抓到把柄,那事情可就大了。

  至於遠在清國北方的羅剎國,陳一鑫對其情況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原本歷史上清國與羅剎國可是在邊境地區打過幾場,照理說關係應該不會太融洽才對。

  如果不是與其接壤的國家向其提供了新式武器,那這事就更複雜了。站在海漢的立場,陳一鑫當然不會希望有域外的其他勢力介入到遼東戰局當中。因為無論是哪一方做了這件事,其真正目的肯定都不是幫助清國,而是要藉此來牽制和打擊海漢——因為唯有海漢,才是清國現在憑藉刀弓戰馬完全無法戰勝的對手。

  這種會涉及到國際局勢變化的隱情,在座的軍官們很難想到,即便是韋林對清軍新武器所存在的疑點進行了說明,他們所想的也只是這是否會給海漢軍造成直接的威脅。如果陳一鑫就此作出詳細說明,他們當中的一些人說不定還會認為陳一鑫想得太多,純粹是在杞人憂天。

  陳一鑫當下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先對巡邏方式作出調整,並向軍官們強調在此期間不可在地峽防線以北區域冒然採取行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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