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3章

  第1923章

  鶯歌海縣的迎賓館建在離海岸線不遠的地方,在房間裡甚至就能聽到海浪反覆拍打海岸的聲音。不過鶯歌海本地的地勢十分平坦,這迎賓館的院落又是平房結構,就不像三亞建在山坡上的迎賓館那樣擁有良好的視野和不受遮擋的美景了。

  當然李溰對此倒是並不在乎,他南下海漢這期間幾乎天天看海,早就對海景麻木了,而且這大晚上的也根本看不到外面有什麼風景,只要室內居住環境足夠舒適就行了。

  李溰一行人入住之後,蓋良才將夜間護衛排好輪換班次,才返回海漢官員們所住的院子休息。雖然本地的治安據說還算過得去,但蓋良才也不敢大意,他這差事要是犯了半點差錯,別說軍功了,恐怕以後都不會再有升遷的機會。

  而羅升東派來的私人護衛也頗為盡職,前門後門各留兩人值守,另有四人在朝鮮人的院內駐防,後半夜還會有另一組人換班。這批人平時訓練得最多的內容便是保護重要人物,這次的任務毫無疑問正好是他們最為擅長的項目,甚至可能比軍隊的安保措施還做得更完善一些。

  本地的駐軍,隨行的部隊,加上羅升東的私人護衛,還有迎賓館本身的夜間巡防人員,守衛李溰住處的人員在這一整晚期間都會保持著五十人左右的規模。如果是不清楚內情的人看到這樣的狀況,肯定會以為是哪位海漢高官悄悄來了鶯歌海。

  李溰自然也得到了海漢方面的通報,以免起了什麼誤會。李溰雖然覺得海漢安排這種水平的安保是為了給足自己面子,但也認為這的確是有一點太過於隆重了。而他自己帶的兩名貼身護衛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有點多餘了,李溰索性打發他們早些去休息了。

  「海漢人真的是很喜歡講排場啊!」李溰若有所思地感嘆道:「你說,是不是海漢人覺得他們到我國的時候得到的禮遇還不夠,所以要特意做出這樣的場面,給我上上課?」

  李希應道:「那應該也不至於,世子在勝利堡見到的那些海漢高官,他們出行時的安保措施比當下還嚴密得多。而且海漢人慣於制定各種標準,在各種事情上都是按照標準行事,我覺得他們弄出這麼大的陣仗,可能也只是接待外國政要的標準操作而已,之前安南等國的政要來訪,也是差不多的狀況。」

  「是這樣的嗎?」李溰聽了這番解釋感覺心頭一松,但又不免生出了一絲失望的情緒。他其實還挺享受被海漢重視的這種感覺,這讓他覺得朝鮮世子這個身份是得到了對方的充分尊重。不過轉念一想,其實李希說的這種情況也不差,至少在對待自己的時候做到了一視同仁,待遇上沒有與其他國家拉開差距。

  來海漢之前,李溰最擔心的其實不是自己能不能適應海漢國的生活環境,而是作為一個相對弱小國家的王位繼承人,是否能夠得到海漢足夠的尊重。但從目前的待遇來看,李溰覺得自己之前的擔憂是有點多慮了,海漢人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甚至讓他挑不出什麼毛病。

  李溰回想從自己抵達三亞,到臨時提出考察申請,再到海漢火速安排行程,在這期間海漢各個部門的運轉效率之高,的確是自己生平僅見。他又想起李希之前曾向自己說過海漢在備戰階段的高效,不管是馬尼拉之戰還是出兵援助朝鮮,海漢的動員能力和備戰工作都只用了很少的時日。為什麼海漢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

  李溰向李希提出了自己所想到的問題,但這所包含的範圍甚廣,李希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給李溰作出解釋。斟酌了一陣之後,李希才應道:「海漢人會為各種各樣的情況提前準備預案,不管是備戰打仗還是接待外國政要,他們都有相應的方案,然後到時候照方案應對就行了。」

  李溰道:「你這說來倒是簡單,但即便有預案,執行起來能夠如此流暢,讓各個部門都能做到無縫銜接,那就不只是預案做得好了。」

  「世子明鑑!」李希對李溰的看法表示了贊同:「他們的各個衙門的確運作效率很高,而且很多官員都是海漢從大明等國收羅招募之後加以培訓而來,這只能說海漢國在官員的培訓選拔任用方面頗有本事,才能讓執委會如臂指使,不管下達怎樣的命令都能得到高效的執行。」

  李溰心中一動,繼續對李希問道:「那這培訓選拔任用官員的法子,可有辦法學到?」

  李希搖搖頭道:「世子如果是指留學的話,那並無此項專業。一定要說有什麼相關的,可能也就是為別國培訓軍官了,這些軍官回到本國之後,多少能把相關的經驗帶回去一部分。」

  李溰聽了之後略微有些泄氣,他想學的當然不是如何去任命武將,而是能夠成批地培訓出像田征、洪敬文、張千智這樣的官員,這些有能力的青壯官員才是海漢國能夠高效運轉的真正執行者,而自己的國家嘛……李溰想了想國內官場的兩位代表人物,崔鳴吉已經五十出頭,而金尚憲年紀更大,已經六十七了。

  他與海漢人接觸了這麼長時間,似乎還沒見著有什麼老年官員在海漢官場上擔任要職。如果說以青壯官員為主力的海漢官場是朝氣蓬勃,那朝鮮官場就只能用暮氣沉沉來形容了。李溰並不喜歡國內那些官員之間的派系爭鬥,哪怕他知道這是李倧作為統治者有意要維持官員間權力平衡的一種手段,他還是更欣賞海漢這種能夠協同發力辦好每一件差事的氣氛。

  但想像國內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李溰覺得如果指望現有的這套選拔制度,恐怕很難培養出像海漢這些官員一樣的人才,而如果要改變這樣的局面,大概就得想辦法從海漢這裡多學到一些本事才行。

  不過眼下既然是來看鹽場運作的,李溰決定還是先專心看看這裡的經營狀況,畢竟國內也在效仿海漢的方式搞大型鹽場,在這裡取點真經回去總是會有好處的。

  當夜風平浪靜,沒有出現任何的異常狀況。當然這本就是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畢竟朝鮮世子在這裡的行程又不會影響到南海其他國家的利益,沒道理會成為別人的目標。

  羅升東的態度非常端正,雖然在昨晚的宴席上幾乎是全場喝得最多的一人,但還是一大早便又趕到了迎賓館這邊,而這時候李溰和李希也才剛剛醒來,甚至都還沒開始洗漱。

  羅升東倒是對此毫不介意,耐心等他們收拾停當,然後與他們共進早餐。雖然對話內容只是公式化地關心一下李溰昨晚是否休息好了,但李溰還是能感受到這名海漢官員待人接物的情商的確不差,很會讓人對其產生好感。海漢願意啟用他,應該也有部分原因是看中了他的這種能力。

  吃過午飯之後,住在相鄰另一處院子的隨行官員們也過來會合了,然後由羅升東對鹽場的情況和今天的參觀內容作了簡單的介紹。

  與其他國家一樣,海漢的鹽業也是官方運營的產業,所以鶯歌海地區的鹽場全部都是官產。而本地直接從事鹽業的勞動力人口,目前已經超過了四千人,不管是生產規模還是從業人口數量,都是海漢鹽場中最大的一處。

  位於鶯歌海海灣西岸的縣城只是本地最集中的一處人口聚居區,實際上在海灣沿岸還有四個鎮子,下轄村落十餘個。這些村落的居民絕大部分都是在鹽場工作,雖然海漢官方沒有設立灶戶鹽丁之類的制度,但基本上這個職業也會在本地民眾中一代一代地繼承下去了。

  鶯歌海也是最近幾年才隨著鹽場生產規模的提升而逐漸繁榮起來,本地的服務業、運輸業、金融業等等,基本上都是依託於鹽業這個主心骨。

  「不誇張地說,這裡就是一個建在鹽場中間的城市,所有的一切都跟鹽息息相關,每一個在這裡生活的人,都脫離不了鹽這種東西。對我們這裡的人來說,鹽可不僅僅是調味品,這是大家賴以為生的工作,是許多家庭今後的傳承,甚至是人生的一部分!」或許是在這一行里從業了幾年的緣故,羅升東說起鶯歌海的現狀時,不自覺地便帶入了一些個人的情緒,讓聽者也不禁為之觸動。

  當然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如羅升東那樣對這個鹽產地有著別樣的情愫,比如昨晚才抵達這裡的薛船主一行人,一早便出了城查看地形,然而他們很快就發現這裡的環境缺乏辨識度,對縣城之外這一望無邊的鹽場有些不知所措。

  「這地方這麼大,鹽場的鹽池又都是一個樣子,那怎麼知道朝鮮人會去哪裡參觀?」

  「這個好辦,朝鮮人出行肯定會乘坐馬車,我們只要守住幹道,每隔一段距離布置一人監視,就不難盯住目標了……」

  「不妥不妥,我們一共才十來人,若是分散部署,重新集結也要不少時間,還是設法先去找兩匹馬,到時候跟著車隊到了地方,其中一騎便趕回來報訊,我們再採取行動……」

  「你這主意才真的不妥,這條路上往來都是馬車,哪有輕騎!騎著馬盯梢,是怕對方的護衛注意不到嗎?」

  這幫人意見不一,又很難互相說服,頓時便起了爭執。薛船主聽得煩躁,趕緊叫停了他們:「都別吵了!聽我說!」

  這幫人來歷複雜,並不全是他的手下,所以在外行動就不免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而他們如今在海漢腹地行事,稍有不慎就不只是前功盡棄的問題,更有可能會被海漢人一網打盡,連跑都沒地方跑。所以薛船主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帶領這幫人執行一項特殊的任務。

  「諸位都知道,這次的買賣不管最終能夠得手與否,很可能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想要全身而退,就需要各位盡力配合!各位的報酬,出發之前就已經拿到手了,但各位還是小心一點,這可是賣命錢,別搞到最後有命賺錢無命花!」

  薛船主沉下臉來,訓斥了這幫人一通,這才稍稍鎮住了場面。他立刻便下達命令,讓人回到城裡找車馬行雇兩輛馬車,扮作去附近鹽場拉鹽的商人,然後在這條貫穿產鹽區的幹道旁等待目標出現。

  不過他其實也不是太確定能不能等到朝鮮人出現,因為雖說有消息稱朝鮮世子來鶯歌海是要參觀鹽場,但具體什麼時候參觀,去哪裡參觀,卻沒有更確切的信息了。而這種安排一般已經到了涉密的程度,想要從市面上打聽基本無望,只能選一個比較合理的地方守株待兔了。

  好在這鶯歌海的地形還算比較簡單明了,只要朝鮮人離開迎賓館去參觀鹽場,必定要從這條幹道上經過,守住這裡肯定不會錯。

  不多時他的人便從城裡帶回了兩輛大篷馬車,而且只要車不要車夫,以免走漏了行跡。薛船主命令所有人上車,然後駛到附近一處路面稍寬的地方,直接將車停到路邊,留了扮作車夫的兩人坐在車外望風,其他人則是靜靜地藏身於車內。

  他們這夥人出城的時間頗早,布置停當的時候羅升東還在跟朝鮮人一起吃早餐,所以等了頗久也未見目標出現。眾人在車中等得昏昏欲睡,突然便聽到外面望風的同夥敲響車廂木板給出了信號,趕緊回神準備行動。

  負責指揮的薛船主從早就準備好的車篷縫隙中往出去,見一支車隊正從南邊駛來,而在車隊前方還有八名身著海漢軍服的騎手打頭開路。待其更近一些了,便能看清車隊兩側還有至少二十騎武裝護衛,頓時讓他打消了所有的念頭,抓著腰間那支火銃的手也慢慢鬆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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