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何沖的步子稍微頓了一下,顯然也是被方城這麼直白的言語給鎮住了,他很快反應過來,苦笑一聲。
「可不是活著,那是什麼呢?」
「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聲音,一樣的笑,一樣的鬧……」
方城聞言,直接開口問道。
「然後呢?雖然不可思議,但那種狀態,對於很多人來說,是夢寐以求的吧?」
不老不壞,絕對不是何沖夫妻躲到水寒澗的原因。
「問題就出在夢上。」
何沖臉色也相當嚴肅起來。
「沒過多久,靜靜便經常開始做噩夢,我問過醫生,他們表示,這可能是記憶回歸的跡象,我一方面欣喜,一方面擔心,聽取醫生的建議,對靜靜採取刺激性的恢復療法,或許,這是我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方城點了點頭,失去的記憶,是可能以夢境的方式給顯現出來,那醫生提出的建議並不錯。
「靜靜的噩夢頻率越來越高,我的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差,直到一天,終於出事了。」
何沖的眸中閃過一絲驚懼,才緩緩開口。
「某天晚上,我忽然發現,屋裡有動靜,睜開眼一看,卻是靜靜在廚房咀嚼些什麼東西,我走上前去,卻驚訝的發現,她吃的,是生肉!」
「她能吃東西了?」
不由自主的,方城心中也是生出一絲寒意。
「是夢遊。」
何沖接著開口。
「我知道那種狀態,常聽人說不能夠吵醒夢遊的人,否則會對精神產生巨大的損害,所以,我並沒有吵醒她,第二天,靜靜的氣色格外的好,她告訴我,她終於沒有做噩夢了,而是一個美美的夢。
她說,夢到我們去了天府之都,吃了那裡的特產烤肉,而天府之都,是我們最初相遇的地方……」
方城聞言,腦中忽然閃過一個連他自己都害怕的念頭,他沒有急著開口,只是靜靜聽著。
「我並沒有把夢遊的事情告訴她,自己私下尋找著解決辦法,可是,無論我怎么小心,靜靜總是能夠夢遊出去,我當時十分擔心,若是她在外頭出什麼意外……」
「就好像,在她的身體裡,住著另外的一個人?」
方城適時的應了一句,頭低著,那種不妙的感覺越來越濃厚。
「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之中,這種恐懼,在某一天達到了極致,靜靜是完好的回來的,也帶來了些新的東西。」
「讓你恐懼到不得不住到這水寒澗中的東西……」
「是血!」
何沖終於說了出來。
「暗紅的血漬,印在她雪白的睡裙上,就像是掩埋了多年的傷口,終於迸裂開來,那味道我熟悉,那血,是人的……」
方城心中一驚,仿佛跌入到海底中,冰寒和黑暗從四面八方向他湧來,那抹聯繫,也終於被他確定了。
「靜靜說,她做了噩夢,夢到自己,殺人了……」
「我知道,那不只是夢。」
「你沒告訴她?」
方城聽出了這話中的意思,旋即問道。
「這些東西,不該由她來承受。」
何沖對林靜的愛,已經達到了一種近乎於瘋狂的程度,不過,方城也能理解,事實上,他自己的做法,和何沖是一樣的。
「這世界太危險,我看不住靜靜,所以,我只能帶她離開那個世界,這水寒澗,除了冷清一些,其他的都好,倒是個合適的地方。」
他輕描淡寫的說著,但方城明白,為了幫林靜善後,何沖一定費盡了心思。
人是關係性群體,受害者的親人朋友,可不會管林靜是不是夢遊,是不是無意。
強如何沖,都無奈的選擇躲到水寒澗中,那林靜惹出的麻煩,一定是天大的。
「腐爛是怎麼回事?」
方城連忙問道,何沖忽然感覺到,方城對林靜的情況,比正常的更加上心。
「你自己看吧。」
何沖沒有說話,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座冰雕刻的屋子。
他們剛走近,屋內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宛若黃鸝般悅耳的女聲旋即傳來。
「沖,怎麼剛走,就又來了?」
說著,冰門被推開,林靜的形象,完全被呈現在方城面前。
那是一個滿頭花發的老太太,褶皺的皮膚上灰色的點點一個個,隱隱散發著腐臭味,看那年紀,半隻腳已經是踏入了墳里。
方城才明白過來,那味道,不是傷口腐爛,是身體腐朽!
可偏偏是這樣的人,發出的聲音,活生生是那麼年輕悅耳!
「啊!」
林靜顯然是很長時間沒見過生人了,愣了一下,旋即尖叫起來。
這樣醜陋的怪物樣子被人看到,任何女人,都受不了的。
「靜靜,別怕!」
何沖反應也快,一步往前走去,握住了林靜的手,把她摟到懷裡。
「這小兄弟叫方城,是位醫生,來看看你情況的。」
林靜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很快的就緩過神來,掙脫開了何沖的懷抱,無奈的苦笑一聲。
「方小弟麼?待在這裡久了,一時忘了禮數,倒讓你見笑了。」
若不看林靜的樣子,光聽這聲音語氣,任何人都會以為是大家閨秀,那股氣質和涵養,一瞬間就能虜獲眾人的好感。
「只是姐姐這個怪物樣子,著實沒有治的必要了。」
林靜對此事並不太上心,當初出事時何沖何嘗沒給她找過醫生,以蠱宗的實力,放眼整個世界,什麼醫生請不到,就連濟世境大師都搖頭嘆氣的怪病,眼前這個小子能有什麼辦法?
她理解何沖的心情,自己情況至此,他已經接近盲目瘋狂的狀態,任何事情都想試試,可對於林靜而言,安靜的躲在這裡死去,才是她唯一希望的事情。
林靜不願有希望,因為她害怕失望,她不願像個怪物一樣,被以醫治之名研究,就算死去,她也想帶著尊嚴死去!
「的確難辦。」
方城打量了林靜一眼,那目光,好像透過林靜的身體,直接深入到她的靈魂,讓她十分不舒服。
「但有沒有醫治的必要,可是醫生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