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這麼多嗎,那我們得找到何年何月呀?」趙銘看著桌子上累得幾乎有自己露出桌子的上半身那麼高的冊子,眼前一陣發虛。
那些冊子看著好像放著的年歲已經過了許久,有的上面已經泛出了黃褐色的水紋,或者書皮底下隱隱約約泛著黑白色的霉星點點。
與之相比,放在最上層的僅僅是鋪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的那幾個冊子,反而是保存的最好的幾個倖存者。
趙銘閉緊了嘴巴,墊著腳才從最上邊抽了一本出來。稍微一翻開,裡面那許多密密麻麻、有的甚至模糊成一團的字跡,都叫他感覺心臟上似乎被人扔上了好幾把剪刀一樣的痛苦。
「琉玉,難道你們就沒有做過幾種貨品之間的分類記錄嗎?」蘇景夜雖然覺得趙銘剛才那句話說的有些過分,似乎是故意落江琉玉的臉。
但接著趙銘的動作之後,蘇景夜也翻開了一個冊子,頓時也覺得眼前像是被什麼模糊的東西給糊住了一般,再也睜不開。
「那麼多種花樣的貨品呢,要是一個個全部分開,那得浪費多少冊子和精力呀,翻找起來也未必有現在這麼方便。」
為著在包靜書的院子裡呆了這麼多天,茶藝功夫也不能算是毫無長進,江琉玉把茶葉丟下去了之後,並沒有就把它靜靜地放在那裡就算。
她把手上的鐲子褪下,叫小雲用手帕包好了,好生看管著自己咋把袖子往上面擼起了幾層,露出潔白的手腕。
僅僅著小臂上的力氣,江琉玉把那麼大的一個茶壺端起來也毫不費力。她往後退了一步,離開桌子的範圍,便很有些神神叨叨的捧著茶壺搖晃了幾下。
等著茶壺裡面的水蒸氣,慢慢悠悠地往空氣里揮發出了些許後,江琉玉才又對著自己面前的茶杯,處在一種極高的位置倒下茶水來。
微黃又帶了點褐色的茶湯,從壺嘴裡一路流淌進杯子裡,在杯子快要倒滿的時候,江琉玉突然一收手,使茶水的水面正好停在了茶杯的三分之二處。
所謂茶滿送客,江琉玉此舉也算得上是十分講究了。而且即使相差了這麼高的距離,那些茶水也沒有一滴落在桌面上,可見她這幾天訓練沒有白費功夫。
「嘗嘗看,讓你也知道我這幾天可沒有在靜書的院子裡白混的。」看到如此完美的收尾,江琉玉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僅僅是這麼簡單的一點小成就,都可以讓她這般高興,想來她學習了這麼久,也是十分難得的才能成功上一兩回。
蘇景夜可謂是對江琉玉十分了解了,也不想拂了她的興致,只端起茶杯裝模做樣的輕呷了一口,隨後睜大了眼睛,以一種十分驚喜的神情望著江琉玉。
「果然不錯,此茶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嘗啊。」
這邊在鬧著玩,另一邊的趙銘在面對手上那麼些密密麻麻的冊子時已經是焦頭爛額,雖然專注於手上的事情,但聽到蘇景夜如此違心的一聲讚嘆後,趙銘還是很合時宜地冷哼一聲。「嘁。」
不過好在聲音比較小,江琉玉並沒有聽見,只是讓坐在他身旁的蘇景夜有些尷尬。
桌子的另一邊,石正直倒是耿直,嘴上雖然對趙銘無比嫌棄,卻還是主動站起來,從他右手邊拿了一本冊子下來,也幫著一起翻看。
一旁的向繁花倒是得了空,乍一眼看見她如此得意的神情,心裡忍不住生出了些許逗弄的意味。只見她左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眯著眼睛抬頭看向江琉玉,幽幽地開口說道。
「王妃這回的架勢倒是擺得真不容易,只不過你似乎忘記了要先洗三遍茶。」
短短的幾個字,瞬間勾起了江琉玉對於前些日子被困在包靜書的小院裡的所有苦痛回憶。
整整好幾個時辰的洗茶,除了吃飯出恭,便一直泡在茶桌前面,這換做哪一個精力旺盛的正常人,恐怕都受不了吧。
江琉玉身上不由自主的輕微抖了兩下,隨後把茶壺放下,繞了個圈,走到蘇景夜的左手邊,只當沒聽見向繁花方才的話。
「沒關係的,我這是新茶,只用泡一次就可以了。而且就算不洗,想來景夜也不會介意的,對吧?」
聞言,一直被晾在一旁當成了背景板的成掌柜,這時才抬起頭來,看著江琉玉眼神中流露出了濃濃的不解。
這些茶葉明明是他親手放置在房間櫃檯的最角落裡,就連茶葉罐子上面也還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以及半邊沒有清掃乾淨的蜘蛛網。
算起來怎麼折也該是去年留在這裡的陳茶了,江琉玉居然可以這麼理直氣壯的說它是新茶。果然能當東家的人都不一般,說起謊話來簡直是不用做任何準備,也能夠臉不紅心不跳。
江琉玉一隻手若無其事地拍在蘇景夜的肩膀上,俯下身去向他不斷靠近。
淡笑著的臉龐下,卻吐露出了略帶威脅的話語,蘇景夜聽得又是好笑,又是有些心疼。之前便聽過了江琉玉回家向自己抱怨,卻不想這件事情給她留下了這麼嚴重的心裡陰影。
「自然是不會介意的,只要你肯過來幫我們一起翻這些冊子,回去之後不管你做什麼東西,我都會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的。」
這聽著貌似是蘇景夜他們兩個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若無其事的炫耀了一番自己的夫妻情深。向繁花抿著嘴巴,並沒有多少在意,只慢慢的趴在桌子上,就靠在石正直的身旁。
石正直察覺到向繁花的靠近,面對她這時的打擾,破天荒的並沒有說什麼,還反而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好讓她能夠靠的更舒服些。
只是如此不服氣的一番作為了之後,向繁花記著蘇景夜方才的話,卻怎麼想都感到有些不太對勁,終於忍不住低下頭去,輕輕的笑出聲來。
江琉玉一開始也沒有任何的察覺,直到看到向繁花在下面偷笑後才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地拍了蘇景夜的手一下。
「怎麼說話的,我又不像石夫人一樣做菜那麼驚天地泣鬼神,你用得著像這樣拿我的東西作為交易的籌碼嗎?」
蘇景夜安撫地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正想軟言細語的勸慰了幾句,忽而轉念一想也是沒忍得住笑開了。「其實說起來還真是差不多。」
此話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有些憋不住氣。就連趙銘還想繼續裝出一副為這些冊子苦惱的神情,那句幽怨的哀嘆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面對著這麼多人的一起起鬨,江琉玉覺得很是無趣,臉上一郝,倒是沒有無理取鬧的吵鬧開,反而從上面取了本冊子過來,回到蘇景夜另一邊坐下煞有介事地翻看。
房間裡很快便陷入了這一片翻書的聲音之中,成掌柜深覺自己站在一邊,有些無所適從。
但江琉玉也沒有任何說明,自己又不好離開,好在底下的鋪子裡也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他親自去看著,他便只好幫著把那一堆有小山高的冊子分門別類的擺開。
眾人身處的這個房間還是有些龐大的,正中央擺著他們圍坐一團的圓桌,在往北的牆面前,卻還有一張四四方方的小案幾。
想著在場的幾位差不多都是有身份的大官,要把東西擺在地上實在不雅,掌柜的便只好來回磨磨蹭蹭的把冊子帶過去,按照時間一字排開。
翻看了好一會功夫,江琉玉自己都被那冊子裡那些猶如天書一般的文字給看的頭暈眼花,最後實在忍不住抬起頭來,整個人無力的趴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可以震天的長嘆。
「唉!」
「你要是看不下去了,就先歇一會,這原本只是我們的事情,要是發現了有什麼端倪,我在找你和成掌柜的問話。」
蘇景夜一手撫摸著江琉玉後背上柔順的長髮,另一隻手仍然沒有停歇的在紙上來回翻動。
江琉玉憋著嘴巴抬起眼睛,赫然發現對面的向繁花早不知道何時早早的進入了夢鄉之中,而坐在兩邊人正中的趙銘也已經看紅了一雙眼睛,卻還強迫著自己睜開眼皮。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江琉玉都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眼白出遍布的血絲,一時間心裡又是覺得有些可樂,又是覺得有些可憐。
升了個懶腰站起來,江琉玉動作同時吵醒了對面昏昏欲睡的向繁花,她身後的落星則趕忙把快要滑落的披風曬給他家夫人重新蓋了回去。
也只有在這時得空,小雲才終於有了機會把剛才收好的鐲子叫江琉玉重新戴回來。
江琉玉閉著嘴巴,強忍著想要繼續打哈欠的欲望,準備下樓去給眾人準備一些提神的茶點來,結果一轉身就看到了自己找事情忙碌的成掌柜。
之前那麼繁多的冊子,現在都已經整齊地分開擺在了旁邊的案几上,就只憑成掌柜那般笨拙的身體,一個人完成它們,還真是有些辛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