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難得幾回放縱,我這麼多年來一直滴酒未沾,難道今日讓我任性一回也不可以嗎?」任虛懷深深地呼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的氣息穩定下來。
而對面的包長川把酒杯拿過去,仍然不肯放手。任虛懷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和他眼神對視上,包長川在心裡嘆了口氣,把這壺酒重新放進了旁邊冒著熱氣的水裡。
「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能夠相見,不過我看長川兄這班模樣和決定,怕是此生都不打算再回來了吧。」
包長川很想微笑一下,撫慰老友那受傷的心靈,只是現在實在是笑不出來。任虛懷也垂下了眼眸,低頭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的碗裡。
「有些事情在下與老友都心知肚明,只是無可奈何,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論我們誰也不曾料到。」
關於包家和李家的糾葛,任虛懷心裡也很清楚,想必自己和他都已經猜到了此事和李文松必然脫不了關係。但是至於包長川要不要再繼續堅持,一定與李文松拼個魚死網破,就不是任虛懷想看到的了。
不過看秦梓潼臨死之前並未留下任何信件,可想而來包夫人也不希望包大人從此以後陷入此等世仇。那麼,趁著包長川現在意識還不太清醒的時候,自己還是勸說他別再回來了。
「聽聞柳州那邊白日與夜裡的氣候變化極大,還望老友到那之後多備些厚實衣服,莫叫老來了,還要著涼受苦。」
放在溫水裡的九壺口上也漸漸飄起了白色的水蒸氣,任虛懷接過來到直接倒在碗裡。這風地里的食物涼的快,他自然是吃不得的,只是他一下倒出一整碗的酒,叫包長川有些吃驚和擔心。
「只此一杯,絕不多飲。」看著包上川投來關心的目光,任虛懷笑了笑,舉起酒碗與他碰了一杯二人皆幹了杯中酒。
「老友之仇願,亦是吾之仇願,吾當與老友同心同情。」任虛懷背著一晚的溫酒,讓手上回了一些溫度,臉上也漸漸紅潤起來。
包長川看著他莫名其妙地這麼一句話,愣愣的沒有回應。
二人就在這廣袤無垠的天地之間交談片刻,任虛懷一直看著包長川用過了桌上的這幾道菜後便拂袖離去,自己坐在原地,沒有任何動彈。
從遠處溜達了一圈回來的林千語扶著酒足飯飽後的包長川繼續上路,任虛懷站在草亭子裡,看著他們幾個人遠去的背影,背在身後的手,默默的握起了拳頭。
秦梓潼不想要包長川為她報仇,與人廝殺,就算瞞著當事人,任虛懷這個觀局者也看不下去了。此仇此恨不共戴天,難以容忍,那便由他這個局外人代為操刀吧。
包長川離開的消息在京城裡也就流傳了一瞬間的功夫,很快又湮滅下來。一直到日上三干江琉玉收拾好一切的時候,才從下人口中聽說包長川已經走了。
年輕人吃飯的時間比較晚,蘇景夜最近身邊也沒什麼事情需要忙碌,關於司禮監的事情,也有章程按部就班,他現在正有著空閒,一直等江琉玉用飯。
明明早上起來的時候,江琉玉還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咕的叫,可現在面對滿桌的美食,卻仿佛沒有了胃口。
「就算要走,包大人為什麼一定要走的這麼急呢?才剛過了夫人的頭七,但就不能再多等些日子嗎?」江琉玉夾起一個白嫩的包子,咬了一口,隨後又是嘆了口氣,差一點被裡面的湯汁給燙著。
「我原本還特意多準備了一些伴手禮,人情面,想著趕在他上路之前,什麼時候給他送過去,有點看來是我做事太拖沓了。」
「此處埋葬了包大人最愛的人,想必他此生都不想再回到這麼一個傷心的地方了。」蘇景夜攪動著自己碗裡的粥,眼睛雖然盯著這裡面的白粥,但心緒早就不知飄往了何處。
包大人的離開不僅是陛下失去了助力,而且朝廷中再也沒有像他這麼大膽直言,且公正公道的人在了。
任大人雖然看起來和包大人風骨差不多,只是身體虛弱,想也沒有什麼人會與他作對,或是邀請他相助。
至於金山,年少輕狂又缺乏城府,更加不值一提。如此說來,六部尚書如今已淪陷了一半了。
蘇景夜正在心裡趕嘆的時候,江琉玉明顯注意到他不高興的方向和自己不一樣,擔心他是不是又有什麼事情為難,忙把左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關心。
「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麻煩的事情了,你說出來,我幫你想辦法一起解決,就千萬不要擺出這樣的臉色,我看了十分害怕。」
「沒什麼。」蘇景夜把嘴裡的一口咽下,又喝了口茶漱口,隨後回握住她的手。
「只是和你一樣,有些傷感罷了,你若是覺得心有愧疚,就常去包夫人的墓前祭拜一下吧,夫人生前最喜歡與你說話,這外面的人誰也信不住,還不如和去世的人聊聊心事,還更暢快些。」
「這個我自然知道。」江琉玉抿了抿唇,微微點點頭。蘇景夜看著她的臉,忽然想起一事。
「對了,聽聞再過些日子包家小姐就要和家人回京看望了,你去包夫人的墓前說不定還能碰到她。」
聽到這句話,江琉玉仿佛感覺自己的心上遭受了痛擊,感同包小姐的身受。
「這樣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兒家,又是家裡的獨女,享受全家人從小到大的寵愛,這乍一下聽說自己母親沒了,還是在一切事情都結束後才通知她回來,她該有多麼的崩潰啊。」
「事發突然,包大人也不想因此讓女兒在婆家太過傷心,才會隱瞞不說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包大人會如此決定,必然也是下定痛心,蘇景夜倒是能理解他的做法。
「估計也是怕父女相見之日,兩人都會更加泣不成聲,還不如給點時間讓包小姐緩和一下,慢慢接受。也算是給包大人自己時間吧。」
「所以現在能夠幫助包小姐敞開心扉的,也就只有你一個人了,你現在可是任重道遠。」蘇景夜但笑著握著江琉玉的手,江琉玉還不知道自己何時擔上了這個任務。
不過,也就說幾句話的功夫,與其把包小姐交給其他人接受冷嘲熱諷,還不如自己去幫他一把,也算是行善積德。
「好吧,我就隔三差五去那裡看看,說不定能碰上包小姐。」江琉玉十分鄭重的應下了,忽然感覺自己的形象有些高大起來。
「不過包小姐要是在京城裡沒地方住的話,我就先把她安排在我們府里了。」
「包家在京城自然會有自己的地產院子,不用你這般操心。」蘇景夜驚訝於江琉玉的熱心過頭,忽然有些後悔讓她去勸導。
「而且我們與包家非親非故的,包小姐又是有夫之婦,你倒是還真不怕別人說閒話。」
「一時興奮,忘記了。」江琉玉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又不禁埋怨起這古代的規矩太煩。
過了幾日的功夫,任虛懷收到了包長川在柳城定居下來的信件,而與此同時,在這同一日包家小姐才好不容易來到了京城。
之前在路上就聽說了包家出事的消息,包小姐幾乎每日以淚洗面,而她的丈夫秦奉在旁邊,除了勸慰她往好的方面想,自己商人之身,也很難再為她做出點別的什麼事。
一進了城門,包靜書就趕緊跑到自己家看望,結果府里的大門空關著,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兒時記憶中的陳設還擺在原來的位子上,只是再不見曾經熟悉的人。
到了這份上,包靜書已經半數相信那消息的真實性,只是還心存僥倖,想去各處打聽一下自己的父母去了何處。
而曾經她在京城裡好的小姐們如今都已嫁為人婦,各自陣營不同,在後院又過的不好,看到曾經無比尊貴的包靜書這麼一身潦倒的過來,除了嘲諷,竟連一個人的安慰都沒有。
人情涼薄至此,可見一斑,包靜書在母親曾經的教導之下,對此情景也算是心裡早了準備,只是還是不免傷心。
而包家在京城裡的其他產業也有些被反叛的下人或者掌柜轉手倒賣了,據為己有。一時間尋不到落腳點,包靜書現在在這京城裡可謂是真的孤立無援。
不過好在秦奉他們家也算是一方財主,隨身帶的財物不少,就算在京城裡安家落戶也有富餘。
這邊包靜書的精神崩潰,只顧傷心,但秦奉還需要保持清醒,不能讓自己姑姑一家的東西被那些子眼皮子淺的人搶走。秦奉便只好毅然挑起自家和包家兩方的產業管理。
只是包家的產業離開了管家的管理之後,零星的分布在京城各處管理起來實在麻煩,秦奉只能一天到晚的在外奔波,而包靜書身邊既無人安慰,又無丈夫陪伴,心裡更加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