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知道老鴇這樣話說一半,就是等著孝敬,立馬從自己的袖子裡掏出了兩塊分量不小的銀殼子。
若在平時這點點的銀子根本入不了老鴇的眼,但她已經被上面的人吩咐過了,也只好順水推舟。
阿古心懷忐忑地看著她用那隻粗壯的大手掂量著份量,就怕她一會兒如果拒絕了,氣氛將會是別樣的尷尬。但怎麼說,包家到底是清廉世家,本來就沒有多少俸祿,再加上林千語又不是包大人的親生兒子,能細心栽培,養到這麼大,他已是仁至義盡。
而林千語也是很有風骨,自從自己弱冠之後,便儘量不從包家再取銀子,只靠著朝廷發放的那一份微薄的獎勵,和自己買賣字畫度日。無論包長川怎樣相勸,他都不肯妥協。
「行吧,也是今日你們趕上了,華大夫正想找人說話,我這就領你們上去。」老鴇把銀子好好的揣進自己的荷包里,就算再小,好歹也是肉,她倒不挑。
「多謝媽媽。」阿古拱手道謝,然後拉著身後不好意思的林千語上樓。為著林千語那出眾的容貌,這一路上不僅吸引姑娘,就連某些男子都忍不住側目。
注意到旁邊無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阿古一直盡心盡責地擋在林千語的身前,更襯的他如一個小姑娘一般羞澀。
到底也是血氣方剛的男兒,怎麼能忍受自己被這樣對待。
林千語不想自己看起來太過軟弱,想向世人證明他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當即冷下了一張臉,讓一直護著她的阿古放下手,自己率先走在前面。
這氣勢突然的轉變,讓周圍的人都不禁一愣,也沒有心情再看他的笑話,紛紛退去,各玩各的。
百花樓一共有五層,最下面的四層都是給尋歡作樂的男男女女,胡鬧,用的第五層樓總是接待一些貴客。而這位傳說中的神醫華大夫便安居在此處。
有關華大夫的流言,不僅僅有他的醫術超群,還有他在天下各處留下的花名。傳聞此人面容十分俊秀,卻一直戴著面具,且為人多情花心,是真正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他總是嫌自己獨居在外太沒意思,才屢屢留宿煙花柳巷。後傳聞有一次華大夫路過,因為他的絕世容貌和甜言蜜語,幾家青樓的花魁為了爭奪他而大大出手,撓花了數個美人的臉。
為了不暴殄天物,他當場寫下了幾道藥方,叫人製成傷膏後,給幾位美人敷臉,只消半月,每所有人的臉傷恢復如初。
就為著這麼一件荒唐事,華神醫的醫術伴同著花名傳遍了邊陲之地。再由過往客商,一直流傳到京城。
五層樓看著不高,但樓梯走起來屬實繁瑣,尤其是對於林千語這個四肢不勤的文弱秀才而言。好不容易爬到樓上,林千語早已累得氣喘吁吁,感覺自己身上都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還沒等林千語回過神來,就聽得前方傳來一陣清冽的聲音。「今日貴客降臨,居然叫貴客如此疲憊,真實失利。」
話雖說得像是在表達歉意,但阿古都聽出他語氣中隱隱帶著的嘲諷和調侃。林芊雨咳嗽兩聲,讓自己的氣息平穩下來,才對著他拱手行禮。
起身後的面容,並未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有任何波瀾,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謙遜,「為得諸葛亮相處,劉皇叔三顧茅廬。今日我為求得與神醫一見,就算爬這幾層樓梯,又有何妨。」
話音落地,林千羽抬眼一看,只見面前這個依著欄杆的男子恍如置身於花叢之中,除了她身上金線繡織的各色花朵,用於他暫坐的小榻四周,也都用花瓶插著當季的鮮花,密密麻麻,五彩繽紛的圍了一圈。
此人穿著黑底金線紋的衣袍,聽到林千語說話的聲音後,轉過身,用一種極為浪蕩不羈的姿態,靠著欄杆望過來。
如冠玉一般白皙細嫩的臉龐上,一方黑色的面具剛好擋住了他鼻子以上的半張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神秘。
「我未必是賢人,而公子自比劉皇叔,未免聽著叫人懷疑你有狼子野心,在下向來膽小如鼠,可經不得這種懷疑。」
華神醫說著,用他細嫩修長的手指敲了敲面具,面具經過撞擊,發出清脆的木頭聲響。然後華神醫定睛深沉的看著林千語,語氣中略帶惋惜。
「只可惜這般好的皮囊,卻生的不是個女兒身,倘若今日來見我的是個女子,我定當山火海也願替他闖一番。」
這句話拐著彎兒的說林千語長相太偏女氣,似乎是打算拒絕今天與他的會面,讓他這番費力的爬上來都是白費力氣。
要不是知道這個人的作用可能至關重要,阿古真想一拳頭擂上去。
而林千語只是因為年紀尚輕,才使得容貌瞧著有些稚嫩,其實他內心並不比別人軟弱。聽到話神醫這番調侃自己,他也不會就此逆來順受,當即想了話回堵回去。
「女子柔弱心軟,只適合待在後院裡掌管家務,難以堪當大任,更不會如在下這般,為了與神醫共商大事,而這般煞費苦心。」
只能呆在後院,不能共商大事嗎?聞言,華神醫忍不住勾唇微微一笑,心裡想著她早已見過一位雖已嫁為人妻,但仍能夠替百姓而四處奔波的女子。
「而在下雖不是皇親國戚,亦沒有正經官職,可也有一顆憂國憂民的赤子之心,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你我。」
林千語為自己辯駁之後,也將對這個神醫的不滿,一股腦的宣洩出來,「而神醫現在是我全京城百姓的希望,更不該如此沉迷於酒色之中,何不多想想如何替陛下分憂,保護一方百姓。」
「天道不公,人心不古,為之奈何?」華神醫沒有一味附和他的一腔熱血,反而用這麼幾個字,便將他幻想出來的理想拉回了現實。
「這些事情自古有之,既然先人都能逢凶化吉,我們就沒有這個膽量盡力一試嗎?」明天也沒有提出真正有用的辦法,說出的仍然是他內心的期盼。
華神醫很想再次點醒他,只是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便改變了話頭,將未來可能發生的最差結果,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他,「倘若要完成你所想的事情,需要用你自己的性命來做交換呢。」
這個神醫說話神神叨叨的,阿古怎麼聽都不像是有什麼好事,便想阻止林千語帶他離開,誰知他反而更加堅定地往前邁了一步,「那我也是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好志氣。」神醫低下頭,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站起身,背對著她的臉上帶起了一抹輕蔑且嘲諷的笑容。
方才他就是想驗證一下林千語到底有多能豁的出去,沒想到正中了自己的下懷,結果還算喜人,那麼之後的策劃也都會更加順利。
「你話說的不錯,隨我進來吧。」林千語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聽到他這麼說了之後,還以為華神醫確實是志同道合的人。
把方才的話,當成了神醫的幾句考驗。林千語立時歡喜的無可不可,急忙跟著他進了同一間房間,阿古心裡總是擔心,便一直守在公子旁邊。
「在下姓華,名處世,敢問公子姓名。」華處世進屋後,便如同主人身份一般,招呼著林千語在對面小榻上坐著,然後親自倒了杯茶奉送客人。
阿古最擔心的,還是這個花心的神醫身旁,會圍繞著許多鶯鶯燕燕,進而把公子帶壞。不過好在進入這個房間後,並未聞到任何一個女子身上會用的脂粉香。
「在下姓林,表字千語。」林千語也不希望旁邊會有閒雜人等打擾自己與神醫的談話,因此,在接過他的茶杯之後,總是坐立不安,猶猶豫豫的,不知是否該向他開口。
華神醫看出了他心中所慮,爽朗的笑了幾聲,「林公子大可放心,今日我乃是有意於林公子會晤,絕不會有旁人過來。」
「神醫想的周到。」林千語鬆了口氣,忽然又疑惑起來,「我可是昨日才突然興起,想要來拜訪神醫,神醫怎麼知道我會過來,還特地再次等候?」
「不是公子也會有旁人,在下對我的這一手醫術還是很有自信的。」華神醫說的含糊不清,林千語看在眼裡明顯不是那麼容易相信,他這才把真實原因相告。
「其實,在下初到京城之時,便已聽說了林公子在百姓們之間的風評。」華神醫一邊說,一邊將桌上的一碟點心給林千語遞過去。
阿古不放心自家公子食外面的東西,便想找了個藉口端走。「啟稟神醫、公子,小的今早起來,還未來得及吃早飯,不知公子可否將這碟點心賜予小的。」
「你一大早就幫我打聽方向,著實是辛苦了,」林千語待人沒有防備之心,也沒有懷疑阿古這麼做的原因,只是顧念著主人華處世,就沒有擅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