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強制他留下了。
蘇景夜有些想不通,蘇羽天那般忌憚自己,這莫不是他為了絆住自己的腳步,不想自己在這次的五石散風波中嶄露頭角,才隨意想的主意。
這個想法才剛成型,就被蘇景夜否決掉了。蘇羽天更愛江山,必然不會拿著百年社稷來胡鬧。這宮裡與民間向來隔絕,民間的東西悄無聲息地流落到皇宮,其中必有什麼暗通款曲。想必蘇羽天是擔心無人徹查,以後再有人利用出來,會是宮裡的一大隱患。
心事重重地回到居住的偏殿,蘇景夜一路上一言不發,蘇羽天倒也沒有怪罪,反而勸他好生休息。入夜之後,蘇景夜躺在床上,一面是思考著皇宮與外界私下交流的可能,一面是想著府里的江琉玉,自己不在身邊,她是否能吃好睡好。
天涯共此時,王府里的江琉玉抬頭望著明月,心中和他所想的一般無二。二人相隔兩地,仍然互相牽掛。
一夜無話。
次日晨起,蘇景夜梳洗過後,打聽得宮裡所有犯病的人都送到了太醫院,便忙趕過去看看是否有人還保持清醒。
敢在蘇羽天眼皮子底下偷雞摸狗,所用的方法必然十分隱蔽,除了當事人,其他人想也難以發現。
從偏殿出來往左走,不需要帶路,蘇景夜小時候調皮,總是弄得自己一身傷,因此在皇宮裡,他對太醫院的路比通往其他任何一個地方的路都要熟悉。
才從太醫院的拱門進去,蘇景夜就看見院子裡放置了許多囚籠,籠子裡關著的,儘是一些精力旺盛且亢奮,但身體虛浮無力的人。
這些人每一個都同中邪了一般,赤裸著全身拼命的拿頭往囚籠欄杆上撞,直撞自己滿頭鮮血,也不肯停下。
可以看出,太醫院的人對這些人都已經進行了多次包紮,只是每次包紮過後,都會有新的地方繼續受傷。
在囚籠的旁邊,擺滿了寬凳。寬帶上躺著的都是一些失去意識的太監,為了防止這些人再醒過來傷害自己,每個人身上都被白布包裹著。
蘇景夜一邊打量這群犯病的人,一邊往屋子裡走。屋子裡數十個太醫圍坐一團,每個人的眼底都是一片烏青,看來熬了許久時候。
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蘇景夜的到來,依舊在熱火朝天的討論著。太醫院院首胡闕有些哀怨的一拍桌子,直起身,剛要去叫人倒杯茶來,就看見蘇景夜站在門口,連忙提醒眾人行禮。
「微臣見過景王。」
「胡院首不必客氣。」小時候每次受傷,都是這個慈祥的胡闕胡院首替他包紮,現在蘇景夜早已長大成人,院首也是一頭花白鬍子。
不禁感嘆似水流年,蘇景夜親自把胡院首扶起,又叫眾人散去,才好和院首暢所欲言。
「許久不見王爺,王爺風采依舊。」胡院首看見蘇景夜是真心高興,特意把珍藏在藥柜子下許久的茶葉拿出來,「只是不知王爺是否還記得我這甘草茶的味道。」
「當時年少不知世事,院首便喜歡拿著甘草茶來騙我。」想起童年的事,蘇景夜都是不禁想笑,「明明聽著名字十分甘甜,但味道確實比黃連還苦。院首至今還在做嗎?」
「如此對人體百利而無一害的茶,為何不要。」旁邊燒水的茶爐說話間便滾開,院首頓了一下,伸手把它拿來,緩緩的將熱水注入放有茶葉的杯子裡,立時便有一股裊裊的藥香從裡面飄出。
「早先微臣收了兩個徒弟,微臣也把此方告訴了他們,想必可以流傳後世,永不斷絕,也算我這前人的功德一片。」
「後世功德未免太遠,眼前就有一件急事需要院首費心。」
院首把茶杯放到蘇景夜的面前,但他並沒有伸手去接,反而眼神一錯不錯的看著胡闕。
「早就知道,王爺想也沒有這個閒工夫來找微臣喝茶。」胡闕嘆了口氣,緩緩的坐到凳子上,順便捶了捶酸疼的後背,「不過王爺所說之事,微臣確實無能為力。」
「胡院首可是舉朝上下最為有名的名醫,你怎麼可能沒有辦法呢?」蘇景夜不死心。
畢竟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太醫院內,若是太醫院裡也沒有人能解五石散的毒,只怕是真的沒了指望。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微臣擅長的,原也不是解毒這一方。」胡闕也希望自己能夠救民於水火,只是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過,世間有一人,或許能解此毒。」
聞言,蘇景夜有些期待又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頭,「是誰?誰能比胡院首醫術更加超群?」
「早些年前,相傳江南那邊出現了一位年輕的神醫。江南此地微臣曾經遊歷過,也遇到不少沒能解決且棘手的問題,不想回來之後,還沒有兩個月的功夫,就傳聞此神醫把微臣都難以攻克的惡疾全部治癒了。」
「此事,本王也有所耳聞。」蘇景夜一派若有所思。他之前在民間遊蕩躲避追殺的時候,曾經聽過茶樓酒館裡面說書的講過。
只是這些說書的故事要想吸引人的注意,必然將所有的故事都添了神秘色彩,一件小事都能被他們吹得天花亂墜,因此蘇景夜並不感深信。
不過現在聽胡院首都這麼肯定,他倒有些動搖了。
「只是傳聞此人喜歡四處遊歷,居無定所,就算知道他有這份能耐,也找不到他人啊。」
「這事卻有些為難。」
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在真正需要他的時候看不見人影,也不過是身處絕望之中,人們的一點期盼罷了。
見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又要磨滅,蘇景夜站起身來,沖胡院首一拱手,「不論結果怎樣,我們都應當盡力一試。」
「本王一想法,需要向這群失了心智的太監們打聽清楚。若是這件事,不知院首可有把握?」
「只是清醒片刻功夫,與王爺也有益處嗎?」胡院首沉吟片刻,看樣子像是有機會。
蘇景夜連連點頭,「只要能清楚地回答問題,便足夠了。」
「若是如此,或許可行,只是所需的時間比較長。」胡院首想了想,把腦中突然出現的幾味藥材記在紙上,一邊寫一邊提醒蘇景夜。
「這回五石散的毒性有些奇特,除非故意催發,毒性淺藏在人體內或許十年九年都不會發現,但太醫院裡的這群人明顯已經病入膏肓,要讓他們開口說話,著實需要費一番功夫。」
「此事倒是不急,勞煩胡院首多費心。」為了不影響胡院首的判斷,蘇景夜只得說假話。
除了找出宮裡流通的通道,還要揪出幕後交易的人以及陰謀,這一切的線索,全都系在這群犯病的人身上。只是蘇景夜他再急也急不來,治病總是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一個早上無甚收穫,蘇景夜又是一臉心事重重的在宮裡走著。就在一個拐彎口,蘇景夜還沒改變路線,才一探腦,就發現左邊的路上站著一個等人的宮女。
這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蘇景夜被這女孩子一嚇,就這站住腳愣神的一會兒功夫,工部尚書顧霆顧大人就從同一條路最左邊的盡頭向這宮女走來。
莫非是顧霆與宮中宮女私相授受?蘇景夜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悄悄地藏身在拐口的門欄後頭。由於離得遠,並不能聽清楚他們說了什麼。
只是看他們二人說了幾句話,顧霆便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紙包遞給宮女。小紙包樣子不大,裡頭最多能裝些粉末。二人將東西交接完畢,宮女為了避嫌,特意選了和顧霆相反的方向離開。
蘇景夜心頭大驚,看著宮女像自己這邊不斷地靠近,生怕自己剛才偷看的事情被發現,蘇景夜連忙幾個快步,往來時的方向多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假裝才迎面走來的樣子。
轉身才走了一半,宮女便到了拐口。
「見過景王。」像是沒想到這時候這裡會有人出現,宮女看到他的時候,忍不住心虛的踉蹌一下。
蘇景夜混跡沙場,對於這種事情倒是遊刃有餘,十分冷靜地回應了聲,「嗯。」
由於蘇景夜掩蓋氣息藏的很好,宮女果然沒有發現異樣,反而她自己慌的不行。蘇景夜看她的反應實在奇怪,又在腦中比劃著名她繼續往前走的方向,像是後宮的某處妃子的宮殿。
不自然的反應,又是後宮中人,蘇景夜心下疑惑,忍不住懷疑那紙包里會不會是五石散的粉末。再一思考的功夫,宮女小跑著從路上走遠了。
蘇景夜遠遠的站在原地沉吟一會兒,最終決定飛身跳上宮牆,居高臨下之際,蘇景夜飛快地便找到了小宮女的行蹤。
小宮女像是個慣常行此道的老手,為了防患後面有人跟著,她特意選了幾處密集的房間,再沿著它周圍的小逕到處亂竄。
幸好蘇景夜站得高看得遠,否則,只怕也要被她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