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西進會議(上)
渾身顫抖,緊張中帶著一絲希望,心臟幾乎都要從喉嚨里跳出來……這種感覺,培提爾多少年沒體味過了?
理智說,自己會如此關心女王的安危,是因為她是自己能夠返回維斯特洛的唯一希望;但潛意識裡又有一個聲音在說,不,不僅僅如此。
自從為凱特琳·徒利與布蘭登·史塔克決鬥落敗並遭到徒利家驅逐後,整整二十年。他相信自己早已鐵石心腸,不會再為任何人發自心底地擔驚受怕,但丹妮莉絲身上就是有這樣一種神奇的力量,能夠化一切不可能為可能。
小指頭本能地踮起腳尖、瞪大眼睛,恨不得將渾身力氣都注入雙目,只為一瞧那黑色巨獸背上是否有女王的身影。
黑龍與三個半月前相較又長大了許多,培提爾幾乎不敢確認那是不是女王的卓耿。此刻它已飛到距離露台百米遠的地方,一個優雅的昂首、甩尾、側傾身軀,開始繞著金字塔頂盤旋。
天清氣朗,萬里無雲,黑龍深色的背上,一團仿佛白絲巾樣的物體在陽光直射下熠熠閃光——那是坦格利安家人的銀髮!
……
黑龍的出現迅速引來了城內和金字塔中所有女王追隨者的注意,露台上很快聚集了五六個彌林新統治架構的核心人物。在他們帶著狂喜的注視下,卓耿盤旋了一圈、又一圈,向整個城市都宣告自己的歸來後,雙翼拍打著狂風,以完全不符合它體形的輕巧落在了露台邊緣的空地上,低頭、乖巧地趴伏於地——而那個大家都熟悉無比的纖細人影,便踩著黑龍刻意以翼根和體側營造出來的「階梯」,平穩地下到了露台的石板地面上。
丹妮莉絲似乎沒有「被曬黑」這一功能,日光耀得她一如既往的膚如白玉,映得她的臉龐艷不可名狀,長途跋涉導致的疲色也無法掩蓋女王那讓人難以逼視的美貌。凝視她片刻後,培提爾將一通抱怨和質疑都咽下了肚。
女王確實漸漸開始接受並尊重自己,但還遠沒到喜歡和寵信的程度,自己只是個幕僚和高級顧問,一定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歡迎回來,女王陛下,整個彌林都對您翹首以盼。」
***
片刻之後,丹妮莉絲在金字塔中上層的小廳內,參加了她已經缺席了幾十回的御前會議。
準確地說,應該是御前擴大會議——小小的圓桌邊,少了個熟悉的人,反倒多了幾張陌生的面孔。
「達里奧在哪?」丹妮莉絲環視一圈,下意識地問道。
培提爾皺眉,這是場意義非凡的會議,女王卻一開始就先追問自己情夫的去向,實在是尷尬到了極點。不爽歸不爽,他還是照實回答:「我將他派去了城東,負責保護我們與拉扎林人的貿易線。確保您的子民能夠吃飽穿暖。」
「但願他能勝任。」但願這不是個危險的活,丹妮莉絲心道。她也隱約察覺到了自己的言行不妥,便迅速轉移了話題:「這幾位新朋友又是……」
「他們是來自千里之外的鐵群島、為迎接你返回維斯特洛而駕船趕到的鐵民戰士。」培提爾和大部分七國人士一樣不喜歡這群海盜,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們在戰爭中立下大功的事實:「在上個月的彌林保衛戰中,他們從奴隸灣向淵凱海軍發起突襲,並於登陸後攻擊了敵軍側翼,極大減輕了無垢者從正面進攻的壓力。除此以外,他們艦隊中商船上帶來的煙燻火腿、鹹豬肉和培根以及一些糧食,也略微緩解了彌林城中您子民們吃不飽的壓力。」
「我們從維斯特洛來的路途中買的。」那名體格粗壯的鐵艦隊代表帶著自豪的表情說,並著重強調了交易的方式:「付『鐵錢』。」
鐵錢?就是搶咯。早已從小指頭口中大致了解過維斯特洛各地風土人情的丹妮莉絲暗暗搖頭,但也明白,自己作為受益者,實在沒有較真這個的立場。
如果說培提爾對鐵民的描述讓丹妮莉絲對這幫鐵群島居民的初始好感度為-10,那面前這個人的粗魯舉止和盯著她臉看的眼神則讓她的好感度再次-10。然而,這支鐵艦隊卻是「第一股成建制從維斯特洛趕來投奔自己的勢力」——光憑這點,就一下給他們加了50點好感度——雖然頭銜里早早就加上了「安達爾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但即使丹妮莉絲自己也明白:這只是自我安慰和精神勝利罷了,維斯特洛……根本就沒多少人真的期待自己返回。
而這群鐵民的出現,填補了這一空缺,極大增強了丹妮莉絲對未來的信心。
……
「這位大人,敢問怎麼稱呼。」丹妮莉絲儘可能地做出友善的神情,微笑著輕聲詢問。
「我不是什麼大人,女王陛下可以叫我『理髮師』紐特,年輕時我玩飛斧可是一把好手,甚至可以扔斧頭給人剃頭和刮鬍子,所以大家給了我這個外號。」水手回答道,然後憤怒地站起來指向身旁另一人:「此外,我必須得立刻向您揭穿這個惡魔!是他在維克塔利昂船長耳邊說的鬼話,害鐵艦隊失去了領袖!」
另一名水手也站起來,憤怒地聲稱身旁這名巫師不應該出現在會議上,而是應該立刻被綁上石頭扔進奴隸灣獻祭淹神。
……
「我告訴葛雷喬伊大人無需親自吹響號角,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冒險。他是個勇士,也為他的勇敢付出了代價。」
被指控為惡魔的男子用洪亮而標準的維斯特洛通用語為自己申辯——丹妮莉絲早已注意到他。自己走遍了半個厄索斯大陸,卻從未見過像他這般的人物:他比達里奧還要高一個頭,腰寬是後者三倍都不止,肚子鼓得都能裝下蜷縮起來的自己,臉上則長滿糾纏的骨白色鬍鬚,好像白化病獅子的鬢毛。
他皮膚是黑的——不是盛夏群島人松果般的褐色、不是多斯拉克馬王的紅褐色,而是純黑。比煤炭還黑,比黑曜石還黑,比烏鴉翅膀還黑……他好像被火燒過,丹妮莉絲想道。遍布臉頰和額頭的紅色刺青仿佛熊熊火焰,一身新換的紅袍則直白地表明了其身份:紅神信徒。
「狡辯,你一定是用邪惡的魔法操控了維克塔利昂船長的心智,他才會做出那樣近乎自尋死路的傻事!」
「幾位朋友。」培提爾咳嗽一聲,不悅地打斷了幾名新加入者間的爭吵:「我不太明白你們間的矛盾衝突細節,但不得不友情提醒各位,這是在女王陛下的會議室里,而你們都還是第一回見到她。」
這話一下堵上了他們的嘴,已經站起來的兩個鐵民眼中噴火地瞪了眼紅袍僧,悻悻地坐了下來。而後者——則自始至終端坐桌旁,仿佛那兩人不存在一樣,只用饒有興趣的目光看著丹妮莉絲。
丹妮莉絲很清楚自己的美貌對男人有怎樣的吸引力,但紅袍僧看自己的眼神中並不含色-欲,反倒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寶一樣,滿滿的都是狂熱和欣喜。這讓她略感不適,可偏偏不知為何,絲毫沒有觸動內心底里那條睡龍的跡象——她生不起氣來。
女王在椅子中略微動了動身子,主動開口詢問:「那兩位是鐵艦隊的成員,那麼……這位祭司閣下,您是為何會在這裡,又是為何會與他們產生矛盾的?」
「在下馬奇羅,如您所見,來自瓦蘭提斯的紅神廟,乃光之王的忠實信徒。我受至高牧師本內羅指派,前來為您——預言之子提供指導和幫助。」黑膚巨漢挺起胸膛,面露鄭重之色:「長夜黑暗,處處險惡。一雙邪眼盯著毫無察覺的您,那不可道異神的奴僕正陰謀推翻您,您正身處險地……而在厄索斯的西方——您出生的那片土地上,一張註定屬於您的鐵椅子正靜候您的王者歸來,一場註定要由您去取勝的終焉之戰正等待著您的加入,在那最兇險的極北之地,您所能取得的最強大的追隨者、龍的三個頭之一,正肩扛著本該屬於你的責任,苦苦支撐著那道保護我們所有人的防線,急需您的支援。您剩下的空閒不多了,必須得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儘快到您早該到的位置上去!」
……
本內羅在上岸後表現出了頗多異於常人的不俗之處,更代表著在諸多自由貿易城邦都影響力強大的紅神信仰,這是培提爾允許他第一批面見女王的原因——可若早知道他見丹妮莉絲就是為了扯這麼一番典型的危言聳聽、唬人用的神棍言論,他一定會早早下令無垢者嚴禁此人進入金字塔。
但現在再當場呵斥他已經來不及,女王之手只好皺緊眉頭,希望自己輔佐的這年輕姑娘不會這麼容易就被忽悠。
「感謝您的警告和諫言。」丹妮莉絲的回應頗讓小指頭滿意——她表現得很有城府的面無異色,只有禮貌的頷首,看向一旁的另外兩人:「紐特閣下,還有您的夥伴……我不想掩飾我看到你們千里迢迢趕來相助的愉快和感激。能解釋下你所說的維克塔利昂船長是誰,以及你們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
兩個鐵民水手互相望了一眼,最終還是「理髮師」紐特開了口:「回女王陛下——兩年前,起兵反抗拜拉席恩簒奪者家族的鐵群島之主巴隆·葛雷喬伊意外身死。我們在淹神的旨意下,重開了古老的選王會決定繼任的領頭人。最終,攸倫·葛雷喬伊贏得了鐵民們的支持,重新登上了海石王座。」
「攸倫陛下痛恨簒奪者及其弟弟或荒淫或殘暴統治,一直懷念著坦格利安王朝時期七國的和平與安定。所以一聽到您身處奴隸灣的消息,便派遣他的弟弟——也就是鐵艦隊的最高船長維克塔利昂·葛雷喬伊率領我們趕赴奴隸灣,來迎接女王陛下返回。」另一名水手接話道,「鐵民們正在盡一切努力消耗史坦尼斯和假伊耿兩名偽王及他們支持者的實力,並已經在暗中做好了一切準備,只等您返回維斯特洛,立刻可以為您起兵——奪回鐵王座,一報被篡位和滅族之仇。」
「感人的忠誠,但請等一等。」小指頭何許人也,自然輕鬆便找出了對方說辭中的問題:「攸倫是經由選王會而上位的,那麼,他現在便是鐵群島之王咯?」
兩名鐵艦隊代表尷尬地對視一眼,吞吞吐吐地承認了這一點。
「哎呀,那就很麻煩了——請問這位鐵群島之王:他派遣艦隊向女王陛下主動示好,是想要什麼——金銀財寶他多半不在乎,難道是承認鐵群島獨立王國的地位?任何坐上鐵王座的人都不會同意這一條,不然便是背上分裂七國的千古罵名。」培提爾目光尖銳地盯著水手:「還是說——他自封王號是為反抗的權宜之計,女王重新君臨七國之日,他會放下王冠俯首稱臣?」
「這個……攸倫國王在我們出發時並未詳細交代,我等不敢代為回答。」紐特滿頭冒汗地回答道:「但不是有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嘛,尤倫國王正值壯年、尚未婚配——若女王陛下願意與鐵群島之王聯姻,不就無需考慮維斯特洛是否會分裂的問題了?」
培提爾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丹妮莉絲:「那麼,一切都很明白了——鐵民並不是因為懷念坦格利安王朝而支持陛下您,他們想要的,是三條龍、鐵王座,還有您本身。女王的丈夫,自然就是維斯特洛的國王了。」
丹妮莉絲點點頭。她早已不是當年被伊里歐總督賣給卓戈卡奧時哪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自然明白世上沒有不圖回報的付出這道理。這個素未謀面的攸倫胃口雖大,卻畢竟主動展露了善意,至於價碼,總是可以談的嘛。
「那麼請問,這位維克塔利昂·葛雷喬伊大人,此時身在何處?是於戰鬥中受傷,正在城內休養?」
房間內安靜了幾秒後,黑膚的紅袍僧開口回答了問題。
「他死了,死於您三條龍之一口吐的龍焰,死於一次愚蠢的馴龍嘗試。」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