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不過各行其道而已。」
高居上首的「白遇」垂下眼眸,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反應依舊冷淡。他平淡的語氣中透出理所當然的傲慢。
「諸位之生死存亡,與我仙島何干？至於仙島之事，諸位又有何資格過問？」
幾位養尊處優已久的武道宗師被堵得險些沒有一口氣憋死,不由重重冷哼一聲。其他人也是不動聲色擰起眉頭，暗中搖頭。
然而這次的事情實在是至關重要，很有可能是他們一生難得再遇的無上仙緣。哪怕稍稍折損顏面,也絕對不能錯過。
因此，這些人漸漸平息了心裡的憋屈和憤怒，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白公子,事情並非你所想那般簡單。」這會兒工夫下來，眾人也發現了這個仙島少主好像是個不通世事的道痴，便有人細細解釋道,「想必貴宗派你出世也是為了通過白公子對如今的俗世多些了解……」
見上首的白衣人一聲不吭,似是默認。這人語氣里也多了一份欣喜，繼續說道：「既如此,想來仙島定是也有不久後出世的打算……」
「那又如何？」白衣人反問一句。
「白公子有所不知。我等正宗名門發展數百年，勢力廣植於江湖,放眼天下也是數一數二。仙島若是想要儘快熟悉和了解這個天下，或許我們能提供一二幫助。」
「白遇」的表現更加證實了眾人對他的印象,這人語氣愈發篤定，神態愈發胸有成竹：「……如此一來，白公子不必在這些瑣事之上徒耗心神，也能將更多的時間放在修行上。而我等與仙島之間亦可互通有無。這豈非互惠互利？」
白衣青年似乎怔了一下,隨即陷入沉吟。半晌，他方才說道：「聽起來倒是可行，或可一試。」
見他口風鬆動，眾人心跳也不由加速了一些：「既然如此，仙島但有所詢，白公子盡可相告。我等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倒是沒有什麼不可說的。」
似乎是被眾人徹底說動，這位仙島少主的態度也不再像剛開始那樣不近人情了，他徐徐說道：「諸位猜的沒錯，我此次入江湖，正是奉宗門之命了解當今天下形勢，將這些消息告知宗門，以便讓宗門為不久後出世做準備。」
在場眾人立刻豎起了耳朵，若非情況不允許，他們簡直想要拿個小本本將對方的每個字都記下來。
「至於究竟是什麼準備……」
「白遇」似乎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坦然說道：「天地大變在即，靈氣復甦，修仙盛世即將重啟。據宗門長老推測，若能主動推動靈氣復甦，促進修仙盛世，或許會在這次大變中占得一絲先機，分得一份天道氣運。」
看這些人面面相覷，好像不太理解的樣子。披著高冷小馬甲的楚肆難得多解釋了一句：「得天道氣運者，受天地之所鍾，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未來仙途必然順遂三分。」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亮了起來。
「不知仙島準備做些什麼？」有人急切追問了一句。話一出口，他才發覺自己似乎表現得過於迫切，便又補救道，「若有什麼需要我等去做的，白公子盡可直言，我等絕不推諉。」
其他人也是紛紛開口保證，簡直恨不得指天發誓，讓這位仙島少主相信他們的誠意，說出更多內幕消息來。
「諸位只需要提供一些當今天下的基本情況便已足矣。」「白遇」搖了搖頭，似乎並沒有看出他們的意圖，「待時機到來，本宗出世，自會廣開山門，傳法天下。促進修仙盛世，以期獲得天道氣運……」
聽到這裡，眾人已然激動得不能自已。將白遇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了心裡——廣開山門，傳法天下！
這些正道名門的宗師們互相對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之中的意思。
……這位仙島少主真是赤子之心，心地純良——簡單來說，太容易忽悠和套話了！果然是一心修行，不通世事！如此輕易便將宗門的謀劃說了出來，倒是為他們指出了一條明路。
本來這些人早就拿到了《基礎吐納訣》，但是出於敝帚自珍的心態，他們都只是自己修煉，頂多教給親近的兒女或弟子……但如今，這想法卻要變一變了。
就連仙島這樣的隱世仙宗都在渴求的天道氣運，可想而知有多珍貴難得！趁著那些隱世宗門還未現世，他們完全可以利用各自的影響力搶先一步傳法天下，奪取天道氣運……說不定將來還有機會將各自的宗門發展成仙宗。
心中越是琢磨越是得意，越是得意越是愉悅。眾人看向上首白衣青年的目光也是越來越溫和。好人啊！真是好人啊！沒有這位仙島少主說漏嘴，他們這些普通宗門哪裡能夠有機會趕上隱世仙宗？
殊不知，這位在眾人眼中相當耿直好忽悠的仙島少主，此時內心同樣在滿意點頭。他那雙幽黑而純粹的眼睛一一掃視眾人，看見這些人的神態變化，他唇邊弧度都稍稍上揚了一分。
……上鉤了！免費苦力就位了！背鍋甩鍋對象通通到齊了！
從此之後，楚肆只需要負責繼續推演仙法，至於如何將之傳遍天下，促進這個世界向著修仙世界發展，想必這些正道名門會比他還要熱切。
彼此雙方各有算計，一時間整間廳堂內的氣氛都變得和樂融融。
很快雙方便就修仙界和世俗界的情報做了一些交換，宗師們也總算是對所謂的隱世宗門有了一些了解。
據「白遇」所言，隱世宗門其實便是在上古年代仙神離去後獲得了他們遺留仙緣的門派，一直傳承至今。只不過，隨著時間流逝，靈氣衰竭，仙路斷絕，許多宗門不得不融合為一體，依靠殘破的洞天福地傳承下來。
仙島便是由諸多正道宗門合併形成的群島。仙島之外，還有著由魔門勢力組成的「魔域」。
聽著這些隱秘，眾人只覺大開眼界。正當這些宗師高手準備更進一步套近乎時，卻見白衣青年略一皺眉，淡淡開口：「另外，還有一事需要勞煩諸位。」
「白公子請講，但凡力所能及，我等必當竭盡全力。」這可是難得讓彼此關係更加親近的機會，說不定之後還能套出更多消息呢。
「此事與名劍山莊上任莊主之死有關。」說著，白衣青年隨手甩出一疊證據，正正懸浮在眾人面前。
眾人看過這些證據，都是一臉驚訝。
「……此事竟然與『無影劍』謝常有關？」
「都說無影劍與謝莊主是莫逆之交，兩人不僅同出一姓，又都是用劍的好手，還雙雙登上宗師榜前十，一向在江湖中傳為佳話，想不到……唉！」
「勾結魔門，絕不容恕！」
這些人幾乎是立刻明白了「白遇」的意思，紛紛表態。
謝常畢竟是江湖正道中人，仙島少主沒有直接殺人，而是遵守武林規矩，將證據交給他們，由正道名門來清理江湖敗類，給足了他們面子，可見也沒有他們原以為的那般傲慢無禮。一時眾人對這位仙島少主倒是多了幾分好感。
「白公子放心，待我等通傳武林，必定將此獠——」「哈哈哈哈，所謂名門正道，真是可笑！」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在場眾人的話，「便是仙島自詡仙宗，也脫離不了這些腐朽窠臼！」
這上來就是群嘲的話語直接刷爆了在場不少人的仇恨值。
漆黑的煙氣在天空中肆意席捲而過，一道身影隨著囂張的大笑聲大搖大擺闖了進來，直接無視了在場其他人，目光鎖定在上首的「白遇」身上。
「不過是個螻蟻般的人物，殺便殺了，還搞什麼明正典刑、公示天下！」
漆黑的外袍在煙氣中飄蕩，來人隨意一拂衣袖便將試圖阻攔自己的幾人直接掀飛。他輪廓鋒利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傲慢微笑，語氣輕描淡寫。
「魔尊臨越，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白遇」已然站起身來，伸手按上長劍。
他看了一眼對方來時的方向，似乎是名劍山莊後院，語氣更加冰寒三分：「……你做了什麼？」
一股恐怖的殺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其他人似乎也從這話語中意識到了什麼，紛紛向一邊避退。
「哎呀呀，這麼激動可不妙！」黑衣人漫不經心揮袖掃平四周席捲的風浪，語帶戲謔，「我不過就是去看了一下被你珍藏的大美人嘛！」
一道冰冷的劍光傾刻間朝他迎面而來。
「嘖嘖……」「臨越」飛快閃身，身形如黑煙般在大廳中閃現，繼續說道，「難怪能讓你這種從來不理俗事的人都放下身段，為區區一個螻蟻人物尋根究底，查找證據！」
劍氣風暴更加激烈，其他人早就見勢不妙退出大廳，只留下兩人激烈交鋒。
一道淡淡的血痕在「臨越」臉上出現，他終於出手反擊，四周無形的力量將席捲而來的劍氣盡數盪開，化歸於無。
「想不到你的劍法又一次精進了！可惜，在仙島卻是白白被禁錮了！」
兩道人影在殿中來回交錯，戰鬥看似激烈，卻將力道控制得極好，連周圍的桌椅都沒有受到半點損傷。
「我說，不如到我魔域來吧，只要打贏我，給你尊主之位也沒問題！本尊不就是殺了老頭子繼位的嗎？哪像所謂名門正宗，任憑你實力再強，也要乖乖為那些老頭子讓路！可惜！太可惜了！」
大廳外，一群武道宗師遙遙觀望，臉上神情滿是震撼。
儘管兩人並沒有表現出飛天遁地的本領，但光是此刻這份高深修為和對力量的精妙掌控，憑他們一百個人上去也是白搭。
他們算是終於明白了修仙者的厲害，而據「白遇」所說，此時他也不過是在仙道上剛剛起步不久。這讓眾人更加期待。
不多時，在一群人灼灼目光注視中，一道漆黑的身影倒飛了出來，四周狂亂的風將地面的青石板刮出一層粉末。
「唉！現在的你似乎完全沒有了過去超然淡泊的心境……無趣！無趣呀！」
戲謔的聲音悠悠然響起，黑衣人的身形在空中驟然一停，很快便化作一縷黑煙向遠方而去。
一眾人驚嘆地望了一會兒天空，這才重新回到大廳。只見白衣青年周身激盪的氣息早已平復，臉上又恢復了淡漠空明的表情。
他們小心翼翼試探問道：「……莫非剛才那位，就是魔域的尊主？」
「白遇」臉色冰冷點點頭：「是他。想不到他這麼快就出現了，從此江湖恐怕多事了！」
一邊說著，他收劍歸鞘，身形一閃便要離開：「我有要事急需處理，諸位自便。」
廳中眾人看了看他離去的方向，正好便是後院的方向，不由互相望一眼，發出感慨：「……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沉迷于美人關中的英雄」此時卻是直接回到了謝雲微的房間，一下子癱在了軟榻上，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似的。懶洋洋喚道：「碧蘿，上茶。」
說著，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試圖露出一個笑容：「演戲真是一門技術活啊，感覺臉都要僵了。」
聽到他如此感嘆，轉身離去的小丫鬟險些在門檻上絆了一跤，不斷在心中念叨「千年老鬼」四個字，才好險沒讓自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但系統666就沒有這個顧忌了：【宿主，你剛才這是做什麼？不是說要用魔尊的身份去接觸魔門嗎？】
「唔……你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楚肆舒展了一下身體，笑眯眯托著下巴，眉眼彎彎，「我可是一個認真負責的編劇。既然編出了魔尊這個人設，就要方方面面都完善。怎麼能只拿他當做對付魔門的工具人呢？」
系統666：……想吐槽竟不知從何處吐起。
至於被他丟在外面的那一眾武林宗師，楚肆就懶得理會了。
……想讓那些人知道的東西都已經告訴了他們，要甩的鍋也甩了出去。已經被他忽悠瘸了，這些人還不趕緊行動，去傳法天下，還想從他這裡套出什麼話來？那豈不是還要他繼續耗費心神，編出更多有頭有尾有理有據的瞎話？
編故事也是很耗費精力的，楚肆可沒有興趣繼續陪他們聊五毛錢的天。他乾脆隨便找個藉口離開。
至於那些人或許腦補了什麼有的沒的……
唔，反正被誤會的是仙島少主和謝大小姐，興許還會加上魔尊臨越。這和他楚肆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