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趕來的警察便將計程車司機連人帶車一起帶走。
楚肆絲毫不擔心之後的判決會出什麼紕漏。且不說啟明帝國法律中,殺人者最高死刑,即便有可能因為各種原因從輕處罰,也絕對不可能用在這位計程車司機身上。
要知道楚肆完全可以自行將之了斷,卻沒有這樣做,而是讓其接受陽間法律審判……帝國官方聰明人一抓一大把,自然能夠做出明智決斷。為了表達對地府的善意,他們的處置只會從重,絕不會從輕。
因此,用不了多久,他便可以坐在家中等待那人的陰魂主動投入地府了。
「……路雪?」楚肆此時也算終於知道了這位女鬼小姐姐的名字,他喊了一聲,「給你一天時間,去和陽世之人告別。」
「……是。」
女鬼立刻抬起頭來,重重點了兩下,一滴滴鮮血順著她點頭的動作在半空中垂落。緊接著,她透明的魂體化作輕煙,消失在夜色中。
漆黑的靈車重新啟動,無數隻惡鬼在車輪下發出哀嚎,陰風陣陣,幽靈一般的車身在濃霧中緩緩隱去。
靈車內部所連結的地府空間,此時還是荒蕪一片。
天幕黯淡,空曠的大地上徘徊著這段時間收容的遊魂,遠遠可以看見大地邊緣一片虛無,像是空間在不斷崩解,那都是還未能徹底具現為真實的虛幻之景。
一扇漆黑大門佇立在荒蕪的平原邊緣,涌動的黑光在其上閃爍。這是幽冥之門的本體。一隻只惡鬼被幽冥之門死死卡在其中,不斷抽取著魂體中的能量。他們情不自禁發出痛苦哀嚎。
「……已經產生了稍許靈智嗎?」
楚肆的身影在幽冥之門前出現,感應著門上傳來的那懵懂的意志波動,他不由露出一個微笑。
大量的信仰之力灌輸,以及源源不斷被幽冥之門吞噬的惡鬼,果然讓這件神器產生了全新的變化。等到幽靈之門的器靈徹底蘊養成型,或許將會是陰世地府中最公正無私的審判者。畢竟,每一隻惡鬼都要在它肚子裡走一圈。
似乎感受到楚肆的情緒,那懵懂的意志哇嗚兩聲,釋放出發自本能的眷戀。
目光環顧著荒蕪的平原,和平原上那些亂糟糟遊蕩的陰魂,楚肆伸指點在幽冥之門上,一股莫名的能量將之包裹,並進行改造。
「陰魂已經夠多,信仰之力也開始有了結餘,一直這樣混亂無序可不行。」
他漆黑的眸子輕輕眨了一下,低聲自語。
「……看來是時候確立陰世法度了。」
奇異的光暈從他手掌處散發,不斷向外擴散,漸漸將整片陰世地府籠罩。這片空間的規則如同虛擬遊戲的主系統,得到了楚肆這個最高權限者的指令之後,開始不斷自我修改。
原本渾渾噩噩在荒原上遊蕩的陰魂們,一瞬間全都清醒過來,發現腦海之中多出了許多訊息。
而此後每一個從幽冥之門進入陰世地府的陰魂,都會在幽冥之門上留下印記,他們將會本能知曉地府的一切規則。
「另外,地府的建設也該提上日程了。」
將一系列規則烙印在幽冥之門中,順著幽冥之門與陰魂的聯繫傳播出去,楚肆的目光轉而望向一片荒蕪的大地。
傍晚,某間醫院中。
張明呆呆飄浮在半空中,看著下方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他混沌的腦海中還沒有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被一群家屬圍在中間的男人靜靜躺在病床上,旁邊是心電監護儀上逐漸變得平直的長長直線。男人的臉上已經蓋上了白布。
此起彼伏的哭聲在病房中迴蕩,一群人眼睛紅腫,聚在一邊低聲商討著什麼。
病床邊的小男孩還不懂發生了什麼,只是好奇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伸出小手想要叫醒他:「爸爸……爸爸你別睡了!爸爸大懶豬,媽媽和爺爺奶奶都急哭了。」
男孩稚嫩的話語像是打開了某個機關,就在他柔軟的小手觸碰到病床上男人的一瞬間,飄浮在半空中的張明只感覺自己靈魂中也好像多出了一抹暖意。
他混沌的意識一瞬間清醒過來,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
狹窄的山道、過急的轉彎、還有迎面而來超速的大貨車……死前的畫面像是一幕黑白電影,在意識中飛速快進。
「原來,我已經死了……」
惆悵嘆息之餘,他深深注視著下方的家人,伸手想要去摸一摸男孩的頭,卻又擔心會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他緩緩收回了手。
只是耽誤了一會兒,張明便感覺靈魂上開始傳出淡淡刺痛,像是被針尖輕輕在皮膚上扎了一下。起初只是一根針,隨後是兩根、三根,越來越多。似乎這天地間存在著一道無形的磨盤,正在緩緩磨滅他的魂體。
他一下子想起了前段時間幽冥直播間的科普。當初他也是認認真真聽過的。
「這是陽世規則?不允許鬼魂存在……」
感受到周身無處不在的壓迫感,那種好像下一刻就會魂飛魄散的恐慌,讓他心中的悲痛和不舍都淡去了許多,靈魂深處一片驚懼。
這時,他隱隱約約感應到一股來自遙遠之處的吸力,半空中一道幽深漩渦悄悄浮現,將他的陰魂吸入其中。
順著漩渦中長長的通道前行,很快他來到一扇漆黑的大門之前。大門上惡鬼的頭顱猙獰咆哮,眼眶中閃爍著凶光。
張明嚇了一跳,就要躲開。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我已經死了!我自己都是鬼了,還怕什麼惡鬼?」
清楚了邏輯的他頓時放鬆下來,大搖大擺便順著洞開的大門飄了進去。入目的一切讓他整隻鬼都懵在原地。
只見視線所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大地,大片大片空曠荒蕪的地帶顯示著一切百廢俱興的狀態。
而大地中央,一棟美輪美奐的高樓靜靜佇立著,如同一根貫穿大地與蒼穹的天柱,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到頂部。透明的建築一側甚至可以看到疑似電梯的東西,其中擠滿了上上下下的鬼魂。
在這棟高樓附近,一棟又一棟特殊的建築環繞著它向外分布,每一棟建築都十分特別,某種特殊的力場讓它們靜靜懸浮在半空,拱衛著中央高樓。一眼望去簡直像是科幻電影中的產物。
而在這些建築四周,還有數不清的陰魂正在工作。他們利用鬼魂強大的力量,掀起陣陣陰風,憑空捲起一份又一份建築材料,不斷修建著更多的建築物。
「這、這裡真的是地府?」
滿臉茫然的張明下意識脫口而出。
……而不是幾百年後的未來世界?
「當然是地府了。」
旁邊突然有誰接了一句話,幽幽的聲音夾雜著突然而至的陰風,吹在他身上。
張明嚇得脖子咔嚓一下轉過去,就見一隻無頭鬼正站在他身後。對方提在手中的頭顱還衝他輕輕翻了個白眼,似乎是對他這一驚一乍的行為很看不過眼。
……對哦,我已經是鬼了。
始終還沒能適應自己身份的張明,尷尬地笑了笑。嘴角裂開一條大大的縫,那張被車輪子碾得面目全非的臉上一陣扭曲,眼珠子不小心掉了下去。
他又撿起來安回眼眶裡。
「你是新來的吧?」無頭鬼被拎在手上的頭突然開口說道,「沒有認真讀一讀腦海里的陰世法典嗎?幽冥之門已經將一切都烙印在了我們的靈魂中。」
「陰世法典?」
聽到無頭鬼的提醒,他趕忙在靈魂中翻找起來。很快就發現了一行行懸浮的黑色大字,正散發出淡淡幽光。
「功德值和罪惡值?」將所有條文看了一遍,張明最終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兩個名詞上。陰世地府的法典條文似乎都是圍繞這兩個名詞展開的。
「活著的時候對世界有功,身上就會有功德值。哪怕只是撿起一次垃圾,避免環境污染這樣的小事……」無頭鬼解釋道,「同樣的,要是做過孽,身上也會有罪惡值。」
「功德值是地府通行的貨幣。不管是想在地府中吃得好喝得好玩得好,各種娛樂應有盡有……」說到這裡,無頭鬼吸溜了一下不存在的口水,「還是想要多積攢一些帶到下一世輪迴,或者是請求陰世幽冥之主,至高無上的府君大人,將這些功德轉贈給陽間的親人,庇佑他們平安健康……」
「還可以轉贈給親人?」張明急切打斷了他的話,感應了一下自己靈魂中那標註著89點功德值的黑字,他急急問道,「該怎麼轉贈?」
無頭鬼的頭顱在半空中漂浮起來,血盆大口一張一合:「別急,很快你就會知道了。難道你不想知道怎麼賺取功德值嗎?畢竟除了大善人,我們一般鬼身上的功德值可不多。」
「那該怎麼賺功德值?」
「很簡單,參與地府發布的一切任務。府君大人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無頭鬼高高昂起了頭顱,聲音因為變調而顯得有些尖厲,語氣里都帶上了無比的尊崇。
……進入地府之前,他已經在陽世承受了六日折磨,若非府君收容,早已魂飛魄散了。
張明倒是沒有這麼深的感慨,他下意識吐槽一句:「……emmmm所以是舔狗舔到最後應有盡有嗎?」
幸好他只是在心裡腹誹,沒有讓無頭鬼聽見。無頭鬼還在繼續解釋,被他拎在手上的頭顱朝著中央高樓所在的區域努努嘴,示意張明看向那些正在熱火朝天搭建建築的鬼魂:「比如建設地府,再比如像我這樣為新人做講解……」
看著張明愣了一下的表情,無頭鬼咧嘴笑起來:「怎麼?難道你以為我是好心做科普?當然是為了遵循府君大人的指引,順便賺功德值啊。」
無頭鬼領著他一路向前走,一邊不斷科普各種常識,張明聽著聽著,簡直刷新三觀。
實在是如今地府的一切運轉都太出乎意料了,與他所以為的十八層地獄完全不同,反而像是高度智能化的科技世界。
突然,張明想起來一個疑問:「對了。你還沒說那些只有罪惡值的惡鬼會怎麼樣?」
「那些惡鬼?」無頭鬼陰慘慘笑起來,帶動著無形的陰風在四周呼嚎,「你不會想要知道他們的下場的。」
他伸出血淋淋的手,對著眼前的地府直接畫了一個圈:「如今這整個地府,所有的一切都依靠幽冥之門運轉。而幽冥之門運轉,需要消耗的是靈魂能量。可以說,現在整個陰世,都是被惡鬼們支撐起來的。」
「——所有的惡鬼,都進入了幽冥之門的內空間,作為儲蓄能量,被幽冥之門一點一點壓榨。」
一邊說著,無頭鬼咧嘴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長長舌頭吐了出來:「你見過榨甘蔗嗎?就是那種榨法。」
「罪惡值不同被壓榨的時間也不同……罪惡值低的鬼,出來之後只是魂體縮小一圈,稍高一點的,三魂六魄可能會丟失一兩縷,罪惡值過高……就只有魂飛魄散這一個下場。」
在無頭鬼陰慘慘的笑聲中,張明的魂體沒來由打了個冷顫,感覺到了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他再次看向地府中那些科幻電影般的畫面時,立刻有了不同的感觸。這完全是一個開發靈魂能量,以鬼魂為能源的特殊位面,難怪能在科技上實現彎道超車,大大超越了現世的一切。
能夠另闢蹊徑,開闢出這樣一片另類的陰世地府,想來那位傳說中的陰世幽冥之主,應當也不是凡俗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