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肆說話時用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精神誘導,張近寒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莫名其妙答應了他的提議。
月亮島是一座不大的島嶼,放在西海群島之中並不起眼,但風景別具一格,偶爾也會有不少遊客來這裡遊玩。
某間廢棄工廠的地下室中,一群倖存者在黑暗中縮成一團,神情驚恐不安,卻沒人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時不時便有人抬頭向著地下室入口的那扇門看去,也不知是害怕被外面的瘋子發現,還是在期待救援者儘快到來。
他們是發現異常之後最先逃出來的一批人,幾乎都用東西緊緊堵住了耳朵。
「咕咚!」
時間流逝,有人在黑暗中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突然向身邊一個人撲去,堵在耳朵里的微型耳機在劇烈的動作間掉落在地,一隻隨身聽也被扯落出來。
禱歌響起。
片刻後,地下室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生鏽的鐵門被人打開,陽光頃刻間湧入,兩道人影背著光出現在地下室門口。
「……有血腥味!」按照報信人給出的地址找過來的兩人臉色一變。
一具腦袋似乎已經被砸變形的屍體倒在地下室中央,其他人幾乎人人帶傷,有人胳膊上還有被啃噬的痕跡,這時都是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向他們看來。
「果然,預想中的事情的確發生了。」和這群倖存者匯合之後,張近寒臉色不太好看,「不管那個人是故意反人類,還是被人坑害,甚至只是意外在隨身聽中錄入了模因病毒……」
「這些倖存者實在太危險了,簡直是人體感染源。誰也不知道這樣的事情還會不會發生……不能帶他們出去接觸外界!」
來之前他收到的命令便是徹底毀滅月亮島,因此沒有其他準備。否則,若是攜帶有一兩件特殊封印物,或許還能救下這些人。
張近寒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稍等一下。」旁邊從始至終只是靜靜聆聽的少年,突然開口打斷了他接下來的動作,微笑著向那些倖存者詢問道,「你們是說,這首曲子最開始是從教堂中流傳出來的?」
倖存者們不約而同點頭:「沒錯,就是教堂。」
「那麼,我先去一趟教堂。」
留下這樣一句話,少年的身影轉瞬間消失,眾人的視線都抓不住他的背影。
「……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
此時月亮島上早已是混亂一片,神聖莊嚴中透出一股詭異的禱歌在街道上此起彼伏響成一片,遍地鮮血、碎骨,以及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殘屍。
有人沐浴鮮血,在歌聲中起舞。
嗅聞著鼻尖濃濃的血腥氣息,楚肆一路目不斜視,只是那雙幽深莫測的眸子裡漸漸凍結起一層又一層薄霜。
……
「世人皆是兄弟姊妹,血肉相融方為聖途……」
教堂前,一群狂熱的感染者正在互相分食彼此的身體,神情莊重肅穆,儼然將這當作某種取悅神明的祭典儀式。
驀然間,這些人的動作齊齊一頓,神色中浮現出一縷掙扎。似乎被某種極端危險的氣息從沉醉中驚醒,甚至刺激到了他們的潛意識。
少年的身影無聲無息出現,他容貌精緻俊秀,微微上翹的嘴角帶著幾分溫柔。
一群陷入瘋狂的感染者驚恐地睜大眼睛,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恐怖存在。早已伴隨著理智一同失去的恐懼感,在這一刻突然回到了他們身上。
「果然是天道出現了問題,越是瘋狂,反而越是接近規則?」楚肆目光中露出一抹瞭然,「這些傢伙,似乎洞察了什麼……」
受到驚嚇的感染者們停下動作,緊接著便為自己竟然在邪惡面前退縮,中斷了取悅神明的儀式而虔誠懺悔:「……主啊,原諒我!」
——在邪惡面前,他們不得不保存有生力量。
下一秒,這些人不約而同奪路而逃。
楚肆一臉錯愕。
……這些人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表現得活像是一群遇見了暴徒的小姑娘!
也不看看他們一個個血呼呼的,嘴角的血跡都沒擦乾淨,和自己這溫柔純良美少年相比,究竟誰才更像邪惡反派?
心中吐槽了一句,他逕自走進教堂中,一眼便看見了高台之上,被人推倒的神像,以及那具鳩占鵲巢、被奉上神位的骷髏骨架。骨架之上還帶著乾涸的血跡和些許血絲。
它端坐神台上,眼眶空洞,如神明俯瞰信徒,看上去驚悚而詭異。
少年來到這尊詭異的「神像」面前。
這段時間收集的天道本源,早已讓楚肆摸透了這個世界的規則,至少時間法則對他形同虛設。
他神情平靜,微笑著與骷髏空洞的眼眶對視:「唔,讓我親自看一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話音落下,一條虛幻的時間之河在上空浮現。
少年只信手一撥,周圍的時間嘩啦嘩啦倒流,一切場景眨眼間飛快倒退,就像是一部被人不斷快退的錄像帶,一幀一幀向前回放。
鋪滿鮮血與灰塵的地面漸漸變得一塵不染,被竊居其位的神像重新出現在高台之上,晴明天光化作無垠夜幕,幽月高懸於夜空。
一段早已被時間之河所淹沒的過去時空,被他輕而易舉從時間之河中撈起,如同紀錄片一般,重新呈現在楚肆面前,而楚肆則像是一道不存在於過去時空的幽靈,無聲無息出現在這段時空里,旁觀著過去發生的一切。
暴風雨中,好心的神甫打開門,一位陌生人走進了教堂……
……
「這就是怪異降臨的關鍵時間點?所謂怪異的誕生果然是沒有任何邏輯可言……」楚肆目光灼灼,看著教堂中發生的一幕幕,「剛剛降臨,便改變了這兩人的思維……」
於是,溫文爾雅的音樂家變成了食人者,悲天憫人的神甫自我奉獻近乎病態……直到音樂家思維徹底瘋狂,用鮮血譜下那一曲樂章,無形無質的怪異也徹底發酵,形成了嶄新的模因病毒。
而那首魔改版的神聖禱歌,便是模因病毒的載體。
咯吱咯吱……
「好香!再給我一點吧,請您再讓我嘗一小口,就一口!」
流動的過去時空中,音樂家大口大口吞咽著血肉,神情痴迷而狂熱。神甫身上越來越多的血肉被他切割下來。
周圍的氣氛突然變得詭異,似乎是楚肆的到來讓那無形無質的怪異發生了變化。下一秒,異變降臨——原本只是幽靈一般旁觀著一切發生的楚肆,眨眼間和神甫交換了位置。似乎代替了神甫的角色,瞬間從故事的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
詭異的禱歌不知何時響起,神情瘋狂的音樂家在少年面前伸出了餐刀。
他雙目赤紅,形同野獸,沾著血絲的嘴角流下了口水,幾乎匍匐在少年身前:「你的肉聞起來好香啊,請問可以讓我吃一口嗎?」
詭異的音樂迷惑著楚肆的心神,某種無形無質的規則降臨,似乎此刻的他若是說出一聲拒絕便是一種罪過。
「……我的肉真的很香嗎?」少年微笑著低下頭,神態天真而好奇。
「吸溜——嗯嗯,真的好香啊!」
已經完全失去了人類理智的音樂家迫不及待點頭,眼巴巴望著少年,再次流下口水。
下一秒,他就被一腳毫不留情踹翻在地,一雙冰冷的眸子倒映在他眼中。
極端危險的恐怖風暴在少年眸中醞釀,即便已經退化成野獸狀態的音樂家,也在本能的直覺中渾身顫慄。
嗡……
難以形容的氣息在少年身上升騰而起,過去時空在這一刻片片瓦解。天地色變,禁錮在四周的規則發出陣陣悲鳴。
倒帶的影像不斷快進,四周恢復空寂。剛才的一切仿佛幻象,教堂中央的少年目光與骷髏空洞的眼眶對視。
「不管背後是什麼東西在搗鬼,是不知名原因被污染的天道,受天道本源影響的怪異,抑或只是此界混亂規則的具現化……」
少年眸底漸漸染上一層晦暗不明的色彩。
哪怕這些東西不存在任何主觀意識和挑釁的想法,只是一段冷冰冰的規則——「這一次,我真的生氣了。」
他唇邊微笑愈發溫柔而飄渺,如月色徐臨,映照幽幽夜幕。
「……這麼沒用的天道,不如換一個好了。」
原本就提心弔膽的系統666:!!!
【qaq宿主你冷靜一點啊!】小光球的尖叫聲在系統空間中響起,碎碎念猶如催眠一般,【冷靜冷靜冷靜!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這個世界祂不是故意的!宿主你相信我,該有多想死才會主動挑釁你!天道祂多半有病,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怪異,相信祂肯定知道錯了——等等,我都在說些什麼?!】
慌亂之中,直接從聯網資料庫里搜出了一堆勸架用語,直接套上去,結果念著念著突然感覺不太對頭的系統666,懵逼地住了嘴,有點懷疑統生。
……居然連這麼一件小事都辦不好,更進一步認識到自己廢材的系統666,陷入了自閉。
不過只自閉了一秒鐘,它就重新恢復過來——畢竟現在的它可是肩負著拯救世界的重大使命。趁著大魔王還沒下定決心,現在天下所有人的小命就在它一句話之間,它一定要讓大魔王回心轉意。
……唉,危機中方顯英雄本色,這一次終於輪到它系統666力挽狂瀾了!看它嘴炮攻擊——【宿主你千萬要克制啊,這個世界從小長到大也不容易……】
「停!你都在說些什麼?」
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風暴在系統空間中掃過,成功讓剛剛還慷慨激昂的系統666下一秒慫噠噠閉嘴。
楚肆的聲音有些莫名其妙:「反正此界天道已經陷入了混亂狀態,直接將之寂滅,讓這個世界慢慢誕生新的天道意識,有何不可?」
系統666:【……啊?】
他有些好笑地問道:「你剛才腦補了什麼東西?」
系統666下意識答道:【天涼了,讓這個世界——】
「pia嘰!」
一句話還沒說完,它已經被楚肆的精神力風暴毫不留情pia飛出去,暈暈乎乎砸在了系統空間的角落裡,一行大寫的顏文字在小光球表面出現:tat。
下一秒,暈暈乎乎的系統666又被一股精神力包住,楚肆直接將這隻小光球逮起來抖了一抖。
嘩啦啦!
如有實質般的一本本虛幻書籍在半空中掉落,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小說書名從眼前飄過,幾乎各種類型都有,楚肆精神力一掃便發現了好幾本帶著霸道總裁風的書名。
楚肆:……
楚肆只感覺每一次發現了系統666的智商下限,對方都會在下一次繼續刷新。
系統666頓時懵了,就像是一個被家長揪出了日記本和情書的熊孩子,光球表面都泛起了羞恥的粉紅色。
楚肆精神力一動,那些由數據流組成的虛幻書本便被粉碎。
他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關愛「特殊統群」的縱容:「算了,你還是重新改回原來的愛好吧。現在想想,三流網遊也挺有意思的。」
「至於其他事情,你不用管。」
他的意識退出系統空間,抬頭遙望晴空無垠的蒼穹,目光卻穿透眼前的表象,看見了遍布這個世界的本質。
世界之膜像是一張布滿漏洞的網,一條條混亂無序的規則鎖鏈通過漏洞連接虛空,被污染的天道本源散發出陣陣惡意,時時刻刻都有數不清的怪異誕生……
「——是時候來一出改天換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