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戲中被一群玩家圍追堵截了半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澹臺明灰頭土臉地爬出遊戲艙,感覺心態徹底崩了。
他推開房門向外走，一臉鬱悶。
「mmp！一群沙雕！這件事明明不是我的鍋,有本事去找真正的罪魁禍首啊，要怪就該怪——」「——該怪誰呢？」
一道聲音不緊不慢響起來，順勢接過了他的話,漫不經心的語氣里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澹臺明一個激靈頓住了腳，同時也頓住了口。
就在他前面不遠處，客廳的那張淺咖色布藝沙發上,正坐著一個人。
一張線條利落、透出淡淡距離感的臉，漆黑碎發蓬鬆柔軟，五官精緻而冷淡,一身純白色休閒服包裹著頎長的身材……這少年懶懶地靠坐在沙發上,聽見澹臺明的聲音便抬眼向他看來，幽深的眸子閃了閃,唇邊彎出一點笑意。
這、這、這……
雖然外表發生了變化，但是那種熟悉的一看就讓他忍不住寒毛直豎的笑容,和某個人幾乎一模一樣……
澹臺明臉色一正，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咳,當然是怪我，怪我！」
他絲毫不在意臉面地反口，大包大攬將所有錯誤承接下來：「都怪我隨意透露出大佬您的消息，讓那群沙雕玩家去打擾您,害得大佬您不得不親自出手……」
思路打開之後，澹臺明越說越流利，他像個在皇帝面前故意撥弄是非的奸臣那樣，一臉憤懣繼續說道：「大佬您寬宏大量，一個人都沒有殺，不過是用陣法把他們困起來而已，那些人卻一點都不懂您的苦心……至於些許實驗素材，您這種頂尖高手隨隨便便出手難道不要報酬的嗎？都怪那群沙雕玩家實在太小氣，連這種道理都不懂！」
澹臺明滔滔不絕又嫻熟無比地完成了一套撥弄是非、禍水東引的操作，楚肆略感無語地抬起手，用一個簡單的手勢終止了他的話。
「之後一段時間，我恐怕要繼續在這裡借住。」
他用平靜的語氣宣告道。沒有理會澹臺明變青的臉色，只是微微笑著，看上去溫柔而有禮。
「……那麼，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在澹臺明口是心非的熱烈歡迎中，楚肆就在對方隔壁的房間裡繼續住了下來，連遊戲艙都不用再訂購。
他所使用的這具身體是天地靈胎重新捏成的，由於身上有著仿造出來的生命印記，從始至終並沒有引起此界天道的注意。至於其他身份證明，對於系統666而言，黑進聯邦網絡中製造出一個天衣無縫的假身份，簡直輕而易舉。
楚肆本人偷渡成功，但他所引起的風波還遠遠沒有結束。
由於對實驗素材優中選優，那些前往雪山嘗試著尋找奇遇的玩家中，真正被楚肆挑選出來的大概也就200人。這200人是實打實經歷了在遊戲之中沒辦法下線，只能淪為實驗素材的悲慘生活。
當然，兩界時間流速不同，對於嵐星而言，他們也不過是在遊戲艙中呆了三四天而已，不足為奇。
重新回歸之後，這群玩家便在《無限遊戲》官網發出了抗議，近200人被困遊戲中無法下線，這種意外事故很快在遊戲圈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再加上其他競爭對手在背後推波助瀾，很快便將《無限遊戲》推到了風口浪尖。
楚肆默默關注著這一切，有些期待幕後存在將會給出怎樣的反應。
——不管是遊戲系統有bug，智能npc出現了問題；還是所謂的遊戲本身就只是一張皮，世界副本根本就是真實異界……這兩種說法，恐怕哪一種都很難為大眾所接受。
若是不能在短時間內給出答案，解決這個問題，恐怕將有越來越多的玩家流失。畢竟誰都不願意哪一天出了意外，被困在遊戲中無法下線。
而幕後存在的反映的確十分迅速。網上風波剛剛掀起沒幾天，官網上大面積的投訴就很快被撤了下去。
那近200位玩家更是口徑一致地對之前的說法矢口否認——他們表示一切都是誤會，雖然的確遇到了一個難纏的npc，但那都是遊戲中的特殊劇情。現在已經和官方溝通確認，他們之所以無法下線，是因為進入了特殊副本，若是在裡面掛掉一次，就能夠順利下線了。而所有人之所以沒有發現這個下線方法，當然是因為他們一次也沒有掛掉。
這個說法聽起來倒是有理有據，合情合理，很快便打消了其他人的顧慮。
至於那近200位玩家為什麼如此輕易便改口——「唔……似乎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了？」
澹臺明家中，感應到一股奇異的力量突然降臨，原本熟睡的楚肆睜開眼睛，目光向著另一側望去，似乎穿透牆壁看見了另一個房間中發生的一切。
在他強大的精神力籠罩之下，整間房子裡發生的一切都一覽無餘。
此時，另一個房間中的澹臺明身體突然睜開眼睛，雙目無神。而一股奇異的力量悄悄潛入了他的靈魂，一點一點修改著他的記憶……
「原來如此……」
——每一個通過無限遊戲去過異世界的玩家，其靈魂意識之中都會與無限遊戲幕後存在建立聯繫，就像是無聲無息被人在靈魂中開了一個後門，等到需要的時候便能悄悄潛入進來……
楚肆滿懷好奇地注視著一切發生，嘴裡喃喃自語著。
「……所以是通過修改記憶的方式讓玩家們一致反口？這還真是簡單粗暴啊！」
他默默凝視著那股奇異的力量在澹臺明靈魂意識中滲透，神情專注無比，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像是一個認真研究的學者。嘴上還時不時做出點評。
「嘖，手段似乎過於粗暴了，看起來在玩弄靈魂方面恐怕只是個萌新。要不是這股能量中似乎蘊含著某種治癒因子，恐怕澹臺明的靈魂早就遭受了不可恢復的創傷……」
「還有，修改記憶的手段也有些生硬，這蹩腳的手法……」
說到這裡，楚肆忍不住暗暗搖頭，某種奇怪的強迫症作祟，簡直讓他有種上前去幫助對方糾正一番的衝動。幸好他最終克制了下來。
直到那股突兀降臨的力量即將消失，楚肆悄無聲息截取了一點留下來，這才總結道：「嗯，能夠修改靈魂記憶，用的不是科技側的手段。手法生疏，看來也不擅長靈魂相關體系。能量中蘊含著一絲生命氣息……嗯，更接近於世界源石這一類萬金油的力量。」
他又想到自己在空明界弄出的動靜。直到玩家們反映，幕後存在似乎才知曉遊戲面板被楚肆屏蔽的事。
如果這真是一個類似於系統666這樣的智能生命，應該早在第一時間便能察覺到與玩家之間被斷開的聯繫，而不是後知後覺知道一切。看上去簡直像是一個半點不懂得計算機技術的普通人，哪怕使用著世界上最先進的計算機，也只能進行一些基本操作。
加上今天親眼目睹的一切，給楚肆的感覺便是——要麼這只是某個幸運兒意外獲得了從天而降的金手指，但依舊是普通人心態的他本質上存在不足，哪怕有著金手指，也沒能利用徹底。
要麼所謂的無限遊戲系統主腦本身並不是科技側智能生命，而是超凡生命偽裝，因此思維方式與智能生命不同，不會對每個細節都面面俱到。遊戲面板被楚肆屏蔽之後，也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就像是一個修真者冒充奧術師，固然可以利用法訣偽裝出火球術，但涉及魔法原理，對方的思維必然與真正的奧術師截然不同。
自顧自陷入研究的楚肆，一邊翻來覆去解析著被他悄悄截留下來的一絲能量，一邊做出種種猜想，全然遺忘了隔壁還有一個剛剛被人修改了靈魂記憶、睡得生死不知的傢伙。
反正有關楚肆本人的秘密，包括他兩次偷渡來到這個世界的消息，他早就在澹臺明意識深處進行過多重加密屏蔽，就憑《無限遊戲》幕後存在那淺薄的靈魂造詣，根本不足以發現楚肆。對方所附加在澹臺明靈魂上的虛假記憶，也會很快被楚肆加密屏蔽的深層記憶所覆蓋。
……
短短一夜時間過去，所有曾經有幸成為實驗素材的幸運玩家，都被幕後存在用特殊力量修改了記憶。因此，第二天他們便一致反口，否認了有關《無限遊戲》的種種不利說法。
唯有澹臺明，稀里糊塗一覺睡醒，總覺得腦袋裡懵懵的，像是多了一層模糊而朦朧的記憶。
他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雙目放空，像幽魂一樣往洗手間走去。
走動過程中，腦海里朦朧的記憶漸漸清晰，澹臺明不可置信地驚呼出聲，渾身打了個哆嗦。
「什麼鬼？！我怎麼可能夢到大魔王……而且他還從頭到尾沒有拿我當實驗素材，只是稍稍刁難我一番，就送出一大堆珍貴無比的獎勵？這是什麼絕美白日夢？我咋想得這麼美呢！」
驚呼之中，被附加在靈魂上的那一層虛假記憶，猶如一層淺薄的泡沫，輕而易舉便被楚肆所加密的真實記憶所覆蓋。澹臺明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記憶被動了手腳，只以為那股虛假記憶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他一臉無語地搖搖頭，在洗手間裡猛潑了自己一臉涼水，對著鏡子中的自己告誡道：「這種美夢想都別想！大魔王怎麼可能會轉性？不存在的，不可能的，想想都可怕！」
尤其是夢境裡對方那一臉溫柔親切的笑容，現在想想澹臺明都不寒而慄。這位大佬笑得越溫柔，他只感覺越嚇人好嗎！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怎麼可能想要遇見溫柔款大魔王？現在的夢境真是一點都不講基本法，這絕壁不是他想要做的夢！
對著鏡子不斷碎碎念的澹臺明，好半天才平復受到驚嚇的心情。此時的他並不知道，隔壁房間裡，精神力無比強大的某人，正轉過頭望向牆壁這一邊，默默露出一個微笑。
剛剛平復心情的澹臺明，忽然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惡意，他莫名又打了個寒顫。
由於玩家們突然改口，經過短暫的爭議後，《無限遊戲》又恢復了之前在整個虛擬網遊市場獨占鰲頭的架勢，甚至風頭越來越強。
這一次的事件相當於一次大範圍的曝光，許多原本不關注遊戲的人在這一場風波之中了解到關於《無限遊戲》的一切，不少人還真的燃起了興趣。短時間裡，這款遊戲又迎來了許多萌新玩家。
雲天浩瀚，茫茫雲海無邊無際，延綿不斷的仙宮隱於雲霧之中，漫天瑰麗霞光四下籠罩。
宮殿群前方熟悉的廣場上，澹臺明的身影緩緩浮現出來。
剛剛上線，他第一時間隱藏起自己的遊戲id，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罩上了一枚商城中才買的面具。
像是做賊心虛似的四下張望了一番，他悄悄拍了拍心口。
「呼……好險！沒人注意……」
前些天被一群玩家群毆的經歷，到現在還讓他心有餘悸。儘管自己是莫名其妙背了某人的黑鍋，但有苦說不出的澹臺明卻無法把這黑鍋甩出去，只能小心翼翼上線，希望那群玩家不再這麼瘋狂。
在他身邊，同樣是一陣光芒閃爍。隱藏了id，全身上下一身布衣打扮的萌新玩家緩緩出現。
楚肆目光輕飄飄掃了他一眼，聲線冰涼：「慌什麼？這些人的記憶已經改變，還擔心他們繼續找你麻煩不成？」
那些玩家的記憶里，他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特殊副本，只要掛一次就能夠下線，而不是被npc徹底困在了遊戲裡。哪怕依舊記得是被澹臺明坑了進去，想必對他的怨氣也沒有那麼深了。
「哦哦，對哦，我慌什麼？」
澹臺明也很快想到這一點，終於徹底放鬆下來，將臉上的面具拿掉，呼了一口氣。
只不過，提及修改記憶之事，他的臉色變得有點古怪。要不是楚肆親口所說，他還真不敢相信，《無限遊戲》幕後的存在居然有這種能力。而他也險些就成為了那些被修改記憶的玩家中的一員。
剛剛聽說這件事時侯，澹臺明只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一直躥到了天靈蓋。
如果連自身的記憶都能夠被人隨意篡改操控，那麼這世間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他們這個世界會不會也只是一個遊戲副本？所謂的活人又與被人操縱和編寫了記憶的遊戲npc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