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鹹魚(九)
舒瑤:「……」
這樣被他直白地說出來,好羞恥。
說到底也是她不對,畢竟一開始麻煩了人家,請他當自己備選男友,結果又一聲不吭拉群——
是她出爾反爾在先,也難怪梁衍現在不悅。
設身處地想一下,假如是她自己被人放了鴿子的話,也會這樣不開心吧。
舒瑤老老實實地道歉:「對不起,打擾你了。」
梁衍垂眼看她。
一時間,兩人都保持了沉默。
助理在這時過來,低聲說了幾句話。
梁衍聽著,嗯了一聲,凝神思索兩秒,又問:「他打算以什麼方式收購?」
助理說:「聽蕭先生的意思,是股權置換和現金。」
梁衍說:「我知道了。」
風吹透了舒瑤的裙子,胳膊上忍不住起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舒瑤被涼風一激,重重地打個噴嚏。
這一個噴嚏終於引起了梁衍的注意力,他終於轉身,平靜地看著舒瑤,朝她招招手:「別站風口上,過來這邊。」
舒瑤卻不肯過去,她說:「既然梁先生要忙,那我今天就不打擾了。」
她朝梁衍鞠個躬,心裏面仍舊憋的難受,耷拉著頭,往外走。
還沒有成功走出去,又被梁衍叫住:「舒瑤。」
這還是梁衍第一次完整地叫她的名字,他聲線略低,令舒瑤聯想到大提琴,適合演奏深情的曲子。
舒瑤破天荒覺著自己名字還挺好聽。
舒瑤停下腳步。
艾藍一直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她見情勢有所變化,立刻默默地往旁邊走出幾步,讓出可供兩人談話的距離來。
舒瑤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的。
從認識以來到現在,似乎他永遠都是這樣不著急的模樣。
倒是她,急急火火,匆匆忙忙。
一直在出各種各樣的丑。
胡思亂想中,梁衍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舒瑤看到地上的暗影,她整個人都被覆蓋在他的影子之下。
梁衍個子很高,肩也寬,不笑的時候,壓迫感十足。
舒瑤還是頭一次見到有這樣氣勢的人。
她忍不住抬眼,觸到梁衍目光,又靜悄悄地往旁邊移了移,最終定格在他眼下的那粒美人痣上。
「生氣了?
我又沒說不幫你,」梁衍始終注視舒瑤的眼睛,忽而一笑,「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
舒瑤沒吭聲。
她其實並不喜歡梁衍這樣的說話語氣,就是把她當小孩子一般。
好像她不管做什麼,在梁衍眼中,都是小孩子在使性子發脾氣。
「說吧,」梁衍開口,耐心問她,「今天這樣大費周章地跑過來,到底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舒瑤老老實實地說:「我們學校的中秋晚會,想請您過去看看。」
梁衍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問了一句:「什麼時候?」
舒瑤又報一遍日期。
梁衍看向旁邊的助理,助理立刻福靈心至,報上了他的行程:「梁先生,那天上午您需要開例會,下午和晚上的時間暫時沒有安排。」
舒瑤輕輕地鬆口氣。
他那天沒有工作就好。
但梁衍並沒有立刻答應她,忽然問:「你會不會用槍?」
舒瑤微怔,搖頭:「小時候玩過水槍。」
梁衍笑了:「那今天就試試吧,和水槍差不多。」
舒瑤:「……」
信了你的邪。
畢竟有事相求,舒瑤也不好在這件事情上多說,老老實實地跟著梁衍,一同去去挑小手、槍。
雖然是合法開設的實彈射擊場,但這方面的管控依舊十分嚴格。
舒瑤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才能去挑選。
隔著一層玻璃,舒瑤看的眼花繚亂,但沒有一件能引起她的興趣。
舒瑤心裡惦記著那件事,忍不住又問一遍:「那您要不要參加——」
梁衍正仔細挨個兒挑著槍,聽她這麼說,笑了一聲。
他目光落在她臉上,忽而笑了:「急性子。」
舒瑤說:「畢竟是老師安排給我的任務。」
梁衍不置可否:「來,你挑一個。」
舒瑤硬著頭皮選了一支槍,梁衍卻並不贊同:「這種槍後坐力大,不適合女孩子用。」
舒瑤腹誹。
打就完事了,你管什麼適合不適合呢?
梁衍親自挑了一把,含笑遞到她手中:「試試這個?」
舒瑤雖算不上完全的循規蹈矩,可也是第一次碰這種東西,心驚肉跳地接過來。
梁衍並沒說話,他手把手教給舒瑤正確的握槍姿勢,指點她:「打槍時候要專心,虎口緊貼槍把。」
舒瑤第一次碰槍,又是第一次和男人離的這麼近,渾身上下的汗毛都齊刷刷地豎起來。
梁衍耐心地糾正著她的握槍姿勢,對準遠處的靶子。
這是一把小手、槍,特意為她挑選。
舒瑤的手心裡出了不少汗,與梁衍比起來,她實在太瘦小了,如今更是被他整個人都圈在懷中。
如同被禁錮。
梁衍俯身,漫不經心地問她:「和陌生人交談讓你很痛苦?」
舒瑤直挺挺地站著,感覺自己此時此刻,就像是一條僵住的魚,困在淺灘之上,動彈不得。
等著太陽把她一點一點地曬成鹹魚干。
兩人離的太近,近到她連喘息都有點困難。
舒瑤:「嗯。」
「那就開槍,想打多少子彈就打多少,」梁衍指點她,「發泄出來,沒關係。」
槍的後坐力很大,舒瑤又是第一次碰這種東西,手指顫巍巍地放在扳機處,完全不敢按動。
梁衍一手托槍,一手扶住她的手:「別怕。」
舒瑤隱約感覺,似乎以前也聽他這樣說過。
這樣溫柔繾綣的兩個字。
來不及過多思考,梁衍大手按著她細嫩的手指,已然扣動扳機——
嘭。
雖然梁衍事先加了消、音器,但子彈破空聲仍舊存在。
槍的後坐力不小,連帶著舒瑤的手也晃,幸虧梁衍全程扶著,才能夠使子彈按照他既定的軌道衝出。
子彈直直地迸射而出,穩穩釘入不遠處的靶子中心。
不偏不倚,正好打穿紅點。
舒瑤尚未反應過來,震驚地盯著那個紅點,良久,才找回自己聲音:「哎?
中了?」
「嗯,很棒,」梁衍微笑著誇讚她,「要不要再試一試?」
舒瑤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不了不了。」
試上這一次就已經足夠了,她現在手腕還有點麻呢。
舒瑤將槍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的托盤上。
歸還好槍,舒瑤才戰戰兢兢地問梁衍:「梁先生,還有我先前說你假扮我男友的事情,咱們就當沒發生——」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
梁衍一槍擊中靶心。
不偏不倚,恰好穿過方才射擊的那枚彈孔。
槍口因為過熱而冒著煙,梁衍側身看向舒瑤:「抱歉,我沒聽清,你剛剛說什麼?」
他的眼睛很漂亮,但在此時,這雙漂亮的眼睛,毫無笑意。
眼底一片濃郁暗色。
舒瑤很沒有骨氣地慫了。
她說:「沒什麼。」
話音剛落,梁衍盯著她的手腕:「手鍊挺別致,能讓我看看麼?」
舒瑤乖乖地抬起右手來,讓他看。
下一刻,梁衍從她手上摘下那條細細的金質手鍊,握在手中。
舒瑤驚了:「梁先生——」
這條手鍊還是當初舒明珺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舒明珺親自一筆一筆畫出來的稿子,專門請人過來定做,每一粒珠子都是櫻桃的形狀。
獨一無二。
萬一要是叫舒明珺知道她把這生日禮物給了別人——
舒瑤完全不敢想像。
「留個信物,」梁衍平靜地說,「等應付完你的相親,我就把它還給你。」
瞧著舒瑤一臉呆怔、不知所措的模樣,梁衍放下槍,摘下自己的腕錶,放在舒瑤手中:「這個給你做抵押。」
舒瑤捧著那塊表,錶盤上還殘存著他的體溫,溫度並不高,但舒瑤只覺著燙手。
舒瑤試圖找他要回自己的手鍊:「梁先生,這條手鍊是真的不能給您。」
而梁衍完全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並未回應,而是將方才的那一柄手、槍,重新塞入她的手中。
大手溫熱,無意間擦過她的手指,僅僅是這樣不經意間的觸碰,已經足夠叫舒瑤膽戰心驚。
舒瑤如今緊張極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或者一個激動,擦槍走火,再給梁衍身上來上兩下。
如今她已經知道這位大佬金尊玉貴,萬一真有個什麼閃失,她可賠不起。
梁衍側臉看她:「槍里還有七發子彈,只要你有一發能夠擊中靶子,哪怕是邊角,我就把手鍊還你,再接受你的邀請。」
「你認為我這個建議怎麼樣,舒瑤小朋友?」
另一旁。
鄧玠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還是沒能瞧出來梁衍懷裡的那個女孩究竟是誰。
鄧玠小時候受過梁衍的照拂,如今也在他指點下做事,自以為也了解梁衍的脾性。
與鄧玠這樣風流成性、處處留情不同,鄧玠還沒見過梁衍身邊有過其他女性
他饒有興致地問旁邊的鄧珏:「堂叔,大哥今天哪裡來得好脾氣?
還這樣耐心地教人打槍?」
鄧珏眯著眼睛看了看。
恰好看到梁衍正在手把手地教著舒瑤用槍。
鄧珏把煙拿了下來,想起舊事來,一陣感慨。
怎麼這一個兩個的,都被他撞的嚴嚴實實?
鄧玠看不清楚舒瑤的臉龐,追問:「堂叔,那姑娘誰啊?」
是你的相親對象啊。
傻小子。
這話,鄧珏當然不能直接告訴他。
於是鄧珏順手指了指旁邊的樹葉,告訴鄧玠:「你看那葉子,和你頭髮挺般配的。」
鄧玠:「?」
鄧玠聽不懂鄧珏在說些什麼,彈了彈菸灰:「算了,搞什麼神神秘秘的,我自己去看看。」
—看看到底是哪裡跑出來的小狐狸精,把梁衍給迷住了。
他直直地朝梁衍和舒瑤的方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