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中度社恐(四)
如果尷尬有顏色,那麼一定是現在許純薇的臉色。
舒瑤以手托臉,笑盈盈地,瞧見許純薇一張俏臉由白轉青再轉紅,精彩到像是母豬拱翻調色盤。
「謝謝姐姐你告訴我這些呀,」舒瑤嘆氣,「我早知道哥哥喜歡我,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愛我。」
許純薇:「……」
「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和哥哥鬧脾氣分手,」舒瑤氣死人不償命,仍舊笑吟吟地往許純薇胸口biubiubiu地插著刀子,「不過以後不會這樣啦,我會好好珍惜哥哥。」
許純薇的美甲斷了,她死死地捏著手機,眉頭緊皺。
差點把手機捏碎。
先前許純薇從未想過舒瑤就是畫中人這一可能性,而此時舒瑤說的話,無異於給予她重重當頭一棒,砸的她懷疑人生,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世界。
舒瑤並沒有和許純薇在這裡廢話的打算,目的已經達到,開始客客氣氣地請許純薇出去:「這裡是哥哥臥室,他不喜歡外人在,請你離開好嗎?」
許純薇險些咬碎牙齒,眼看著舒瑤作勢要叫人,她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僵,也想在趙語竹面前留下個好印象,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舒瑤放下手機,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梁衍的房間。
同梁衍在公館的臥室一樣,這裡同樣的整潔簡單,完全沒有多餘的裝飾,基本上全以實用為主。
枕邊,床邊桌子的小抽屜中,也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舒瑤勉強控制住自己過多的旺盛好奇心,告誡自己不要亂看亂動。
她爬到他的床上,閉上眼睛,抱住他的枕頭和被褥。
好想知道少年時期的梁衍是什麼樣子啊。
舒瑤感覺自己被他慣的越來越貪心了,不僅想要他的現在和未來,就連他的過去,也想要參與其中。
等到梁衍叫她,提醒她趙語竹回來了,舒瑤才起來,主動地拉住梁衍的手。
梁衍低頭看她:「怎麼了?」
舒瑤毫不避諱地告訴他:「我現在很緊張啊。」
梁衍笑了,捏捏她的掌心。
在平日裡的生活之中,舒瑤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頭,手掌心的肉肉軟綿綿的,一點兒繭子都沒有。
一身嬌嫩的軟肉,難怪碰一下就會哭的那麼慘。
「怕什麼?」
梁衍說,「有我給你撐腰。」
舒瑤用力點頭。
客廳中。
梁卻葵俯身倒茶水,許純薇竟還沒有走,坐在另一端,只是臉色有些微妙,瞧舒瑤時也仿佛帶著點敵意。
梁衍的母親趙語竹坐在沙發上,一臉慈愛地看著舒瑤。
女孩的年紀並不大,比梁卻葵要矮些,很瘦,皮膚雪白。
漂亮是漂亮,但總帶著一股病弱感,像是久不見太陽,引人憐愛。
舒瑤規規矩矩地叫了聲伯母好。
這樣的場合令舒瑤格外緊張,就連這一聲,也是在內心醞釀多次,才終於叫出口。
趙語竹此時看舒瑤就像看寶貝一樣,剛想去拉舒瑤的手,冷不丁又想起梁卻葵的叮囑,收回,她溫和地問:「瑤瑤今年還在上大學吧?
比阿衍小八歲?」
舒瑤點頭。
趙語竹笑著看向梁卻葵:「這可真是巧了,和你二叔柚柚他們倆一樣。」
梁卻葵在旁邊及時地做補充,告訴舒瑤:「二叔和他妻子也差了八歲,也是在妻子讀書時候認識的。」
趙語竹笑盈盈:「現在孩子都有了——」
說到這裡,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稍微停頓了下,又告訴舒瑤:「別擔心,你年紀還小,結婚的事不著急。」
因她那句話,舒瑤的小心臟驟然跳動起來,又慢慢地落下去。
舒瑤乖乖巧巧點頭:「嗯。」
許純薇坐在旁邊,方才舒瑤與趙語竹寒暄中,她只是安靜聽著,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此時也無人在意她。
趙語竹看向許純薇,自然地開口:「純薇啊,今晚上我們要和瑤瑤吃團圓飯,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吧。」
許純薇沒想到向來溫柔和善的趙語竹竟然還有趕客的時候,愣了半晌,才倉促地站起來,拿著手包:「啊,那伯母,我先走了。」
趙語竹沒有站起來送她,揚聲叫人,請許純薇出門。
舒瑤側臉,瞧見許純薇走的時候腳步虛浮,像是經歷了什麼巨大的打擊一般。
舒瑤不是聖母,不可能會對情敵贈予同情。
她轉過臉來,恰好對上趙語竹含笑的一雙眼。
趙語竹眼睛彎彎,聲音輕柔地解釋:「瑤瑤,純薇的母親和我關係比較好,兩家往來也比較密切。
不過,也僅僅是這麼一層關係,再沒有其他。」
舒瑤說:「我知道的,伯母。」
趙語竹心思細膩,早在之前就問清楚了舒瑤的口味和禁忌事項。
梁衍好不容易帶一次女友回家,梁卻葵也私下裡告訴趙語竹,今後舒瑤多半就是她未來嫂子了。
趙語竹認真無比,唯恐怠慢了舒瑤。
一直到眾人都落了座,梁衍的父親才姍姍來遲。
或許是曾擔任要職的原因,梁父腰杆挺得很直,性格同樣的嚴肅耿直,就連說話時也像發號施令。
舒瑤小心翼翼地回答著梁父的問話。
她甚至有種錯覺,感覺自己不小心說錯的話,下一秒就會被他趕出去。
好在並沒有。
飯畢,梁卻葵送楚昀離開,舒瑤也站起來,寸步不離地跟著梁衍。
告別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梁父便抬眼看她,看清她臉的時候,微微皺眉,又望向梁衍,滿臉的不贊同。
梁父問:「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要回去?
不如留下來住一晚。」
梁衍低頭看舒瑤。
舒瑤拉著他的衣袖,滿眼的期許。
梁爸爸和梁媽媽人都很好,她也想留下來住一晚。
況且,梁衍已經很累了,從這裡回公館,車程至少要一小時。
舒瑤不想讓梁衍這麼累,想要他早些休息。
梁衍頷首:「也行。」
趙語竹喜不自勝,立刻高聲叫人,讓人去更換梁衍房間中的床品,以及為舒瑤準備洗漱用品。
梁衍生性喜好簡潔,就連用的被褥床單枕頭都是清一色的素灰。
但小姑娘的話,還是要溫柔嬌嫩點的顏色好。
趙語竹特別喜歡舒瑤,不僅僅因為梁衍中意她,趙語竹也喜歡她的乖巧安靜。
不過她也知道舒瑤性格,明白過度的熱情只會令這個小姑娘不安,只好硬生生地忍下去。
趙語竹那熱切的目光,的確讓舒瑤有點招架不住。
像條小尾巴,舒瑤跟在梁衍身後進了房間。
剛剛關上門,她便伸手抱住了他,臉頰貼在他背上,用力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悶聲叫:「哥哥。」
梁衍解開領帶,側身看她:「嗯?」
舒瑤鬆開手,遲疑地問:「伯父伯母真的不會介意我這樣嗎?」
梁衍隨手把領帶放在桌子上,含笑看她:「這麼漂亮,又乖,天底下打著燈籠都難找,你覺著他們會介意什麼?」
哼。
也不知道和誰學到的,嘴巴這麼甜。
舒瑤撲過去,把他重重地壓在床上。
梁衍縱容著她的行為,任由她撲倒,手還在她身後扶著,防止這小東西把握不好,再不小心摔下去。
就這麼一個寶貝妻子,梁衍時時刻刻都擔著心,唯恐她出意外。
舒瑤也怕摔下去,兩隻細伶伶的手,按住了梁衍的胳膊。
她故意使壞,還想要拿嘴巴去解梁衍的紐扣。
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
梁衍伸手,摸著她毛絨絨的腦袋,試圖阻止她這個有些愚蠢的舉動,聲音低啞:「別鬧。」
舒瑤偏要鬧,拱了幾下,從他手掌中拱出來,細細的牙齒咬著他的紐扣,試了兩下,仰臉告訴梁衍:「聽說有人能用舌頭給櫻桃梗打結,我想挑戰試試,自己能不能給你解開紐扣。」
梁衍失笑,故意逗弄她:「萬一解不開呢?」
「肯定能解開,」舒瑤言之鑿鑿,「我試試唄。」
她立刻翹起來尾巴,滿臉驕傲地看向梁衍:「瞧啊,我都說了自己能行。」
梁衍的手仍舊放在她後腦勺,溫柔撫摸著,他誘哄小姑娘:「那要不要讓我也試試?」
尚未意識到自己惹禍上身,舒瑤仍舊懵懵懂懂:「可是我現在衣服上沒有其他的扣子呀。」
梁衍捉住她的右手,放在唇邊,挨個兒親了個遍:「那得讓我好好檢查一下,看看瑤瑤有沒有偷偷地藏起來。」
舒瑤後知後覺,他說的檢查紐扣是個什麼意思。
趕在事情進一步發展之前,舒瑤抓住他的手,湊上去,用力地親了親他的臉頰,極小聲地問梁衍:「那哥哥打算在今天徹底吃掉泡芙嗎?」
梁衍停頓片刻,沒有說話,大手滑過她柔軟的發,柔軟溫暖的指腹按摩著她的頭皮:「泡芙會很痛。」
舒瑤有點點糾結。
算了,長痛不如短痛。
舒瑤不信任也不想擁有柏拉圖式的戀情。
她很喜歡梁衍,也願意為了得到他而付出小小的代價。
「我不怕,」舒瑤拉著梁衍的手,主動貼在自己臉頰上,仰臉看他,眼睛明亮而乾淨,「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忍受。」
不知道是不是舒瑤的錯覺,她總感覺這話一說出來,梁衍看她的目光都變的更加溫柔了。
舒瑤敏銳察覺到,梁衍似乎很喜歡她說這樣的情話。
他好像很容易滿足,只要她主動親親抱抱,說幾句好聽的話。
胳膊撐著床,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梁衍也會注意到,免得壓到她。
他親親舒瑤的臉頰,聲音低低:「那你等我,我去買些必需品。」
必需品?
兩個人醬醬釀釀還需要什麼必需品嗎?
沒有絲毫經驗的舒瑤懵了。
她的小腦袋瓜轉了好大的一圈,才醒悟過來,睜大眼睛看梁衍,驚訝:「你這裡沒有嗎?」
「當然沒有,」梁衍無奈地彈了一下她的小腦袋殼,「我只有你,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東西?」
舒瑤遲疑了:「可你看上去一副很會的樣子啊。」
「自學成才,」梁衍嘆氣,耐心與她解釋,「獲取知識的途徑有許多,不一定非要實踐。」
舒瑤反駁他:「但有個成語叫紙上談兵,還有句話叫實踐出真知。」
「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實踐過?」
梁衍低頭看她,「不過你一到最後關頭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又是咬又是撓的,氣都喘不上來,那麼可憐,叫我怎麼捨得下手?」
舒瑤理直氣壯:「反正我現在不記得了嘛,你說什麼都行。」
她耍起賴來,就連梁衍也拿她沒轍。
舒瑤拉著梁衍的襯衫,想了想,還是告訴他:「我大姨媽快來了,最近是安全期哎。
如果真的要什麼的話,應該沒問題。」
「安全期也不一定準確,」梁衍捏了捏她嫩嫩的臉頰,站起來,「你年紀還小,現在又在上學,不能冒這個風險。」
舒瑤老老實實地點頭。
她的確沒有想當媽媽的念頭。
對她來說,結婚和生子都是很遙遠的事情。
梁衍轉身,按了按她的小腦袋殼,聲音含笑:「乖乖等我,我很快。」
秒慫。
梁衍笑著看她這小無賴的模樣,整理了下被她弄亂的襯衫,折身離開。
經過客廳中,客廳的燈沒有關,隱約可聽交談與低笑聲。
門開著,梁衍一眼看到趙語竹抱著梁父。
嚴謹的父親,此時像變了另一個人,笑著把捏住趙語竹的手腕。
父母親青梅竹馬,原本趙語竹定的聯姻對象不是梁父,而是另外一個人家。
梁父得知聯姻消息後,徑直去找趙家人徹談一晚,這才抱的美人歸。
瞧見了梁衍,趙語竹立刻鬆開手,端端正正地坐著,問他:「你怎麼下來了?
怎麼不陪陪瑤瑤?
她睡了?」
梁衍停下腳步,他已經習慣了父母親隨時隨地展示恩愛,回答:「買點東西回來。」
趙語竹疑惑地問:「買什麼東西?
咱們家沒有?
還要你去——」
梁父碰了她一下,阻止她繼續說。
他看著梁衍,神情嚴肅:「阿衍,你跟我過來一下。」
梁衍跟著父親到隔壁房間中,梁父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我聽說過舒家這小丫頭家裡的事情,她父母過世的早,從小到大,一直住在大伯家中。」
梁衍頷首:「沒錯。」
「我還聽說,這小丫頭剛成年,你就把人弄到你原來的住處中,」梁父目光銳利,盯著他,「是不是?」
「是。」
「三年前,舒明珺曾和我告狀,說你搶了人家妹妹,也不讓她見面,這些都是真的?」
「是。」
「送小姑娘回家之前,你還把人弄病了,請醫生過去看,」梁父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也是真的?」
梁衍靜默片刻,回答:「是。」
三個是答完,梁衍面容平靜,語調平和,沒有絲毫為自己辯白的模樣。
他這樣的反應徹底惹惱了梁父。
梁父深深吸一口氣,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怒聲罵他:「荒唐!」
氣得梁父站起來,指著梁衍,壓低聲音罵:「你是不是個畜生?
啊?
我先前教你的話都教到狗肚子裡去了?
那麼一個小姑娘,剛剛長開呢,你藏在房間中藏了這麼久,你——」
他想不出更適合罵梁衍的話,手無力地擱在桌面上:「你這讓我以後怎麼見人家父母?」
「三年前的那些舊事,舒世銘什麼都不了解,」梁衍身姿挺拔,回應自己父親,「舒明珺不會有反對意見。
您也知道,瑤瑤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
梁父盯著他,終於直言:「包括你把她欺負病的這件事?」
「嗯。」
梁父用詞很委婉。
直到不久前和當時的醫生聊天,他才得知,三年前梁衍做過什麼。
醫生被請去給臥室中的女孩看病,她發著低燒,食欲不振,拒絕輸液等治療方式,只肯吃藥。
醫生沒說是因為什麼而生病,只模糊地說了句過度消耗體力,抵抗力下降,梁父大致能猜得到。
梁父驟然驚覺,自己對兒子的了解還不夠深刻:他難以想像,溫文爾雅的兒子竟然還會幹出這種壞事。
梁父重重跌在椅子上,面帶疲色:「你做過這麼多壞事,現在就不怕她想起來?」
梁衍靜默片刻,才開口:「怕。」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輕聲開口:「我希望她永遠不要想起,但萬一還是記起來了,無論她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