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中度社恐(一)
書房的窗子只開了半扇,陽光寥寥灑落,一隻小鳥在玻璃窗上撲閃一下翅膀,繼而乾淨利索地飛走。
負責照顧花草植木的園丁在低聲交談,討論需要更換什麼樣的時令花卉。
而書房之中,一片靜寂。
牆上掛著一副莫奈的《睡蓮》,深淺不一的藍色組合在一起,近乎要融化掉的筆觸。
舒瑤把所有的視頻重新看了一遍。
她發現很多第一遍時沒有留意的細節。
譬如她午睡時,替她蓋上被子的一雙手:她剛剛停止彈古箏,背景音中的男人笑著問她「今晚想吃什麼?」
。
再譬如親密時刻,她因難捱而哭泣,梁衍把她抱在懷中哄,一隻手摟著腦袋,另一隻手按在背部的脊椎上,小指輕輕地蹭了幾下。
這些都是梁衍用來安慰她時候的小習慣。
舒瑤感覺咽喉似乎被人掐住一般,又像是有人抽走了空氣。
她死死地看著視頻上的親密戲份,看著兩人那樣自在無拘束地親密,聊天。
舒瑤甚至開始疑心那上面的人是否是自己。
為何她如今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舒瑤腦子亂糟糟的,查看視頻的錄製日期。
—時間有早有晚,無一例外,都是三年前。
從六月到九月。
記憶像被人用橡皮擦野蠻擦拭掉的那段時間。
舒瑤挨個兒細細地翻遍電腦的每一個角落,不僅僅有視頻,還是大量的照片。
全是梁衍。
他在看書,或者工作,有的只拍到一個衣角。
舒瑤感到胸口一陣發悶,手指死死地握著桌上的滑鼠。
她什麼都不記得。
大腦里空蕩蕩,猶如被大雨沖刷過後,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舒瑤不知道是誰刪掉電腦上的東西,更不知道自己和梁衍以前如何相處、度過。
正難受著,忽然聽見傭人在敲門。
「舒小姐,」傭人站在門旁,沒有進來,禮貌地叫她,「卻葵小姐來了。」
舒瑤記憶有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卻葵」指的是誰。
想了好一陣,她才記起,梁衍的親妹妹,好像叫做梁卻葵。
上次生日時候,兩人曾見過,不過後面便沒有了交際。
舒瑤心亂如麻,也來不及繼續翻電腦上存儲的東西了,站起來就往外走。
梁卻葵坐在外面等,她知曉兄長的習慣,沒有他的允許,旁人絕對不能進入書房中。
也因此,在得知舒瑤剛剛從書房中出來之後,她十分訝然。
舒瑤並不擅長招待別人,她也不知自己如今該以什麼身份和梁卻葵相處,所幸梁卻葵性格溫柔,很快化解了舒瑤的緊張不安。
梁卻葵原本是找梁衍商量關於舒瑤的事情。
梁衍的母親趙語竹自從知道梁衍戀愛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催促著梁衍把人帶過去給她瞧瞧。
誰知道梁衍偏偏無動於衷,每每問起都說過段時間,怕嚇著人家小姑娘。
趙語竹氣的痛罵了自己兒子好久,瞧梁衍仍舊不在意,實在忍不住,這才派出梁卻葵出來偷偷打探情況。
梁卻葵上次見過舒瑤,私下裡詢問梁衍,多多少少也知道當年的舊事。
—包括舒瑤的精神狀態,以及兩人間甚至可以算得上和平的分手。
同時,梁衍也警告過梁卻葵。
有些事情,絕對不能在舒瑤面前提。
當舒瑤試探著問起先前舊事時,梁卻葵稍稍有些猶豫,告訴她:「瑤瑤,這些事情,你還是直接去問大哥比較合適。」
舒瑤看著梁卻葵的眼睛,向來膽怯的她,在此時卻徒生許多勇氣。
她輕聲開口:「我長的和梁先生的初戀很像嗎?」
梁卻葵正在喝水,聽到這麼一句話,嚇的杯子從手中直直跌落,摔的粉身碎骨。
她震驚地看著舒瑤:「你怎麼會有這樣恐怖的念頭?」
舒瑤心中微動。
梁卻葵和梁衍不同,她看上去心思單純,很好騙的樣子。
或許可以從她這裡挖到些東西來。
僅靠舒瑤自己能夠獲取到的東西有限,可梁卻葵是梁衍的親妹妹,她應該知道當年的事情。
瞧她反應,不願意直說。
那就只能詐梁缺葵了。
舒瑤垂下眼睫,聲音隱隱藏著哀傷:「我早就知道梁先生曾經有個很疼愛的女朋友,也沒有要和她進行比較的心思。
只是想要知道,現在的我在先生心中是個什麼地位?
我看到過一些視頻,也聽到一些傳聞,難道梁先生找我只是在找一個替身嗎?」
舒瑤早些年看過不少替身白月光的文,裡面的台詞也都還記得。
現在扮演一個剛得知自己身份的可憐替身,可以說是綽綽有餘。
傭人聽到杯子摔破的聲音,走過來,想要收拾地上的碎片。
梁卻葵朝她擺擺手,示意她離開,自己俯身,將碎裂的玻璃片一一撿拾起來。
房間之中只有兩人,一隻鳥兒落在窗戶外面,歪著腦袋,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梁卻葵內心在極度地掙扎。
舒瑤不動聲色地瞧了她一眼,繼而低頭,泫然若泣,演著可憐的小白花:「梁先生很疼愛我,這點我不否認,他對我真的很好。
可倘若這份好是假的,只是他因這一張臉而愛屋及烏,那我寧願不要。」
梁卻葵下意識脫口而出:「別……別啊。」
她先天性的口吃在男友的陪伴矯正下已經好了很多,只是一遇到特殊情況,仍舊忍不住犯老毛病。
舒瑤實在哭不出來,從旁邊的盒子中扯出幾張紙巾,按在眼睛下方,做出流淚心碎的模樣。
梁卻葵已經開始著急了。
她生長環境一直都很好,甚至可以說的上單純。
同心機深沉的梁衍不同,梁卻葵可以說的上沒有絲毫心眼。
被人騙了還會替人數錢的那種。
梁卻葵坐不住了,一邊是以為自己做了替身而傷心流淚的舒瑤,另一邊又是三令五申不許走漏風聲的梁衍。
她如今左右為難,毫無辦法。
「大哥不是那種人,」梁卻葵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來,「他絕對不可能再尋找替代品。」
這些話發自內心。
舒瑤走之後,有人按照那流傳出來的視頻,專門尋找和舒瑤身形相似的女孩,也穿了條一模一樣的綠裙子,送到梁衍身邊。
還特意告訴梁衍,那女孩乾乾淨淨,年紀也不大,和張白紙一樣。
梁衍沒收,只是看了許久那個女孩,又讓人送出去。
那是舒瑤剛走之後不久,梁卻葵看著梁衍坐在沙發上沉思,忍不住問一句。
梁卻葵彼時只當兩人複合無望,也是想勸大哥重新開始。
她說:「大哥,你要是喜歡那個女孩的話,留下也沒什麼,媽開明,不會介意這些。」
梁衍並未回應她,只是按著太陽穴。
良久,他才說:「我不會自欺欺人。」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在這種事情上,梁衍表現的比誰都要更加的堅決。
此時,看著舒瑤,梁卻葵急切地為自家大哥澄清:「大哥很專情,他不可能——」
「的確很專情,」舒瑤「憂傷」地努力複述自己曾看到的那些台詞,「他對前女友一往情深,我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真正得到他的心。
我永遠都是別人的影子,他對我的愛只是一種施捨。」
梁卻葵懵了。
她比舒瑤還要大上好幾歲,共情能力極強,此時又著急,又為了舒瑤的描述而心碎。
梁卻葵無比艱難地開口:「大哥他不會移情別戀。」
在看到舒瑤臉上自嘲的笑容之後,梁卻葵自知說了錯話,卻不知道該如何糾正,焦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舒瑤繼續著自己的表演:「還是要謝謝你安慰我,我過夠了這種被先生當做替身的日子,明天我就會主動離開——」
「不行!」
梁卻葵急促喘息著,忍不住打斷舒瑤。
明天就要離開?
梁卻葵被舒瑤這句話給嚇到了。
她下意識地想起先前梁衍對舒瑤的評價,一個骨子裡有傲氣的小姑娘。
果真很有傲氣,也有傲骨。
但現在有些傲的不是時候啊!
看著舒瑤拿紙巾捂著眼睛,肩膀顫抖,梁卻葵再也忍不住了,一股腦兒全都抖擻出來:「從始至終,大哥都只有你一個女朋友。
三年前,你們兩個人戀愛了,差不多兩三個月分的手,後來你再也沒有出現過……大哥也沒有找其他女朋友。
我知道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可大哥他真的一直都在等你。」
舒瑤把紙巾捏成團。
果然。
記憶模糊的那三個月,她果然和梁衍有過交際。
可她還是什麼都記不得。
大腦空空蕩蕩,一片虛無,毫無印象。
舒瑤垂眼,聲音帶著哭腔:「你不要說這種話來騙我了,我知道你是好意。
可要是這些都是真的,那先生為什麼不告訴我?」
梁卻葵脫口而出。
「他是怕你再想到不好的事情,變得自閉啊!」
舒瑤沒說話。
自閉?
她自閉?
「那時候你狀態挺嚇人的,一個陌生人也不敢見,天天躲在大哥房間中。
大哥為了你,連出差的次數都減少了。
不得不出門的時候,也都會帶著你,不會讓你單獨在家,」梁卻葵說:「現在,大哥怕刺激到你,寧願你不記得他,也不許我們告訴你。」
舒瑤牢牢地記下樑卻葵說過的每一句話,試圖解讀其中的意思。
梁卻葵誤會了她此時的沉默,以為她不信。
梁卻葵只怕舒瑤離開,急切不已地證明:「你如果不信我的話,可以跟我去西山別墅看看。
以前你和大哥就住在那邊,你走之後大哥就搬了出來,但現在,每個月都會去那邊過夜。」
舒瑤抬眼,看向梁卻葵,眼睛是她自己揉出來的紅:「你現在可以帶我過去看看嗎?」
梁卻葵想都沒想,直接點頭。
她哪裡知道自己被坑了。
只想著不要讓舒瑤離開梁衍。
一直到去的路上,梁卻葵都還在溫聲勸慰著舒瑤,向她保證:「我不會騙你。」
車窗外的風景快速倒退,樹木繁茂的影子飛快划過,如飛快移走的羽翼。
舒瑤把揉成團的紙巾捏在掌心,微微側身,問梁卻葵:「我和梁先生怎麼認識的?
後來怎麼分的手?」
梁卻葵想了想,才慎重地告訴舒瑤:「怎麼見面的我不清楚,大哥沒告訴我。
至於你們為什麼分手,我倒是知道一點點。」
「那時候你的姐姐舒明珺直接找上門來,說我哥哥誘拐少女,」梁卻葵毫不掩飾地告訴她,「但很明顯,是你自己不肯離開,哥哥也不願意放人。
差不多過了一星期吧,哥哥突然就把你送到了舒明珺那裡。」
舒瑤不說話,唯獨心口窩處漲漲地痛。
很快到了西山別墅區。
這邊寸土寸金,非富即貴。
舒瑤沒有來過這邊,卻覺滿目熟悉。
梁卻葵領著舒瑤,穿過兩側蓊鬱生長的綠植,一隻蝴蝶飄然落在舒瑤裙擺上,又忽閃著翅膀離開。
順利進入庭院,邁步走上台階,梁卻葵轉身提醒舒瑤:「瑤瑤,你等下先別——」
話音未落,她瞧見舒瑤面色蒼白,閉上眼睛,軟軟地摔倒在地。
梁卻葵被嚇到了,叫她:「舒瑤!」
梁衍在舒父舒母的老宅中。
舒淺淺剛剛被警察帶走,接受詳細調查。
舒明珺將當年的事情簡單地告訴了舒世銘,舒世銘只覺滿心惶恐,不敢相信:「都是淺淺做的?」
他難以消化這些,花了好長時間,才終於接受這一事實。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舒世銘已經當了舒淺淺這麼多年的「爸爸」,不可能說毫無感情。
舒淺淺被帶走的時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跪在地上拼命磕頭,很是可憐,只求舒世銘原諒。
—和舒瑤受到的傷害比起來,舒世銘無法對她產生絲毫的同情,別過臉,不看她。
梁衍沒有離開,他上了二樓。
當初發生血案的地方已經被徹底清洗乾淨,再無絲毫的痕跡。
只是久無人居,雖然請了阿姨定期來打掃衛生,但仍舊說不上整潔。
梁衍先去看了舒父舒母當初的臥室。
舒世銘尚記得當時的情形,有些不忍,卻還是指給梁衍看:「當初瑤瑤的母親,就是在這邊過世。」
梁衍問:「這房間裡的陳設,還是當年的嗎?」
舒世銘點頭。
一直以來,再未做過更改。
梁衍的目光落在床上。
這是一張木床,比如今市面上大部分床都要高一些,或許是當年曾經流行過的款式,如今看來有些陳舊了。
他走過去,彎腰。
伸手摸了摸。
床下的空隙,足以容納一個小孩子爬進去。
梁衍收回手,轉身看方才舒世銘指的地方。
他看著床下的空隙,恍然間,似乎瞧見幼時的舒瑤,害怕地躲在床下,瑟瑟發抖。
她能夠清楚地看到蘇綰灩如何瘋狂地殺死她的母親。
躲在黑暗的床下,一句話也不敢發出來。
看著母親躺在距離她不足一米的位置。
梁衍站起來,問:「瑤瑤以前睡在哪個房間?」
舒瑤的房間就在隔壁。
很典型的小女生房間,洋娃娃,胡桃木桌子和衣櫃。
有些書籍還留著。
「那時候瑤瑤沒帶走這麼多東西,」舒世銘解釋說,「我也是怕她睹物思情,生活用品基本上全都買了新的。」
梁衍走到女孩的書桌旁,拉開抽屜。
第一個抽屜裡面,全是小女孩的頭繩和髮夾,亮晶晶的,雖然過了這麼多年,顏色發生細微的改變,但仍舊能想像得到當初鮮活明亮的模樣。
第二個抽屜,放著女孩的日記本。
梁衍打開,一頁一頁地看。
那時候舒瑤的字還算不上工整,帶著小孩子特有的稚氣,筆畫圓潤,可愛極了。
在其中一頁上,梁衍翻到自己的照片。
手指稍稍停頓。
那是從一張報紙上剪下來的圖片,黑白色。
是梁衍的初中入學照。
穿著學校統一的白襯衫,抿著唇看向鏡頭,沒有絲毫笑容。
報紙都是油墨印刷的,哪裡能經得起這麼久時光的摧殘。
而這張從報紙上細心剪下的圖片被過了一層塑,得以保存完整。
這張照片就被夾在日記之中,旁邊是舒瑤認認真真寫下的字跡——
「向梁衍哥哥認真學習。」
「梁衍哥哥很勇敢,我也要變成和哥哥一樣勇敢的人。」
「希望以後能夠見到梁衍哥哥,親口對他說:『我很崇拜你。
』」
梁衍確認自己不認識舒瑤,更不知道她這張照片從何而來。
翻開照片背面,他尚未仔細辨認上面已經洇墨的印刷鉛字,便接到梁卻葵的電話。
梁卻葵聲音驚慌失措:「大哥,你快點過來啊,瑤瑤出事了!」
舒瑤的胳膊很痛。
她總是忍不住看到一些可怖的畫面,時而,她躲在黑暗中,溫熱的血浸沒衣裙:時而,有人拉著她的胳膊,不停地拿尖銳的針刺入她的皮膚。
「瑤瑤」那人笑聲猙獰悽厲,「我是你媽媽,你躲著媽媽做什麼啊?
來,叫媽媽……你爸爸一定很高興……」
恍然間又置身曾經和父母一起住的房子中。
最後見的那一面,也是長久以來,噩夢的起源。
古箏老師生病,最後一節課可以選擇上或者不上。
媽媽告訴她父親休假,可以一起去主題樂園,舒瑤急著回家試新裙子,背著小書包乖乖回家。
路上,有紫色的跑車停下來,車窗搖下,裡面的陌生阿姨向舒瑤問路。
恰好是舒瑤住的小區。
舒瑤認真地為她指明方向。
陌生阿姨沒有道謝,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舒瑤剛回家,又有陌生的小女孩按響門鈴。
她臉上有泥,髒兮兮的,很可憐,她自己母親在這裡。
隔壁房間中,爸爸的確在和人談事情。
舒瑤毫不懷疑,開了門,請她進來。
然後。
陌生的小女孩放進來問路的陌生阿姨。
陌生的阿姨開槍打中她父親,砍死她母親。
舒瑤藏在床下面,捂著嘴巴,不敢發出絲毫聲音,看著陌生阿姨落下一刀又一刀。
舒瑤認出來,這是問路的那個人。
舒瑤幫助了她,她卻毀了自己的家。
一分鐘前,媽媽親手給她換上新裙子。
現在,裙子的邊角被母親溫熱的血浸濕。
舒瑤小時候是個樂於助人的好孩子,媽媽和老師一直在教導她,一定要溫柔友好地對待每一個陌生人,要懂禮貌。
她對每一個陌生人都很溫柔。
但他們沒有。
……
醫院走廊上,梁卻葵戰戰兢兢地把事情所有來龍去脈和盤托出,梁衍沉著臉,揚起手來。
梁卻葵害怕地閉上眼,叫了聲大哥。
意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
梁衍沒打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沉聲開口:「先去洗臉,等會再說。」
梁卻葵告訴梁衍:「醫生說,瑤瑤是低血糖導致的昏厥。」
梁衍進了病房。
潔淨的白床單上,舒瑤裹著被子,手背上扎著細細的針,正在掛營養液。
她在做噩夢,努力地把自己蜷縮起來。
梁衍走過去,看到她不停掉淚,一邊哭一邊在夢中小聲叫哥哥。
他坐在床邊,和以往一樣,輕輕地摟著她,低聲:「我在。」
旁邊的舒明珺看著舒瑤這樣,心疼不已。
經過上次,她早已有心理準備,忍不住問梁衍:「要是瑤瑤以後也是這樣……你怎麼辦?」
梁衍側身,示意她聲音小些。
舒明珺艱難地說:「假如以後瑤瑤還是像先前在你身邊一樣,不肯出門,只在家中悶著,哪裡也不去。
除了你之外,不能再見任何人,只能靠你照顧——」
等等。
舒明珺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這不是正好滿足梁衍這個變態掌控欲的需求了麼?
梁衍淡聲說:「沒關係。」
舒明珺在心裡默默地罵了他一句變態。
梁衍看向床上陷入沉睡的舒瑤,得到他的安撫,她的淚漸漸止了。
梁衍說:「我希望她可以擁有正常的社交,但是,如果那樣令她不舒服,只留在我身邊也可以。
只要她好。」
舒明珺靜默不語。
她私心還是希望妹妹能夠變得和正常人一樣。
但強迫似乎只能令舒瑤更加難受。
梁衍叮囑她:「去買些甜品或者粥過來吧,等會瑤瑤醒來後吃。」
舒明珺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液體下到一半的時候,舒瑤打個冷顫,自夢境之中驟然驚醒。
梁衍尚未反應過來,舒瑤便徑直把手背上的針頭拔下來,驚恐地往後縮,背部抵著牆,尖叫:「我不要扎針。」
旁邊正準備給她量血壓的護士被嚇了一跳,手中的血壓表掉落在地,連忙去撿,忍不住心中詫異。
梁衍瞧出她狀態不對勁,跪坐在床上,朝她伸手,等她過來:「瑤瑤,別怕。」
舒瑤的眼睛失去焦距,過了好久,才終於看清楚梁衍。
她啪嗒啪嗒掉著淚,朝梁衍伸出手,抱住他,兩隻纖細的胳膊摟著他的脖頸,崩潰地放聲大哭。
「梁衍,你跑哪裡去了啊,」舒瑤難受地叫他,「我好害怕啊。」
因被她大力拽掉針頭,又沒有及時按壓,殷紅的血流出來,隨著她的動作,弄髒了梁衍的襯衫。
護士沒見過這種陣仗,小心翼翼遞棉簽過來,梁衍接過,按在舒瑤手背上。
舒瑤抖了一下,並沒有拒絕。
被按住止血也疼,但如果這點疼是梁衍帶來的,她可以忍受。
舒瑤現在情況很微妙,把臉埋在梁衍懷中,不願意見人。
梁衍讓那個護士出去。
花了好久時間,享受著他的擁抱和氣息,舒瑤終於平靜下來。
她仍舊想不起來當初和梁衍的那些過往,但此時此刻對梁衍的依賴沒有絲毫更改。
舒瑤攥著梁衍的襯衫:「我很害怕。」
「我聽卻葵說以前我們談過戀愛,但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一想就難受,」舒瑤頭抵著他胸口,把眼淚蹭到他襯衫上,「現在頭好疼,像是有蟲子在裡面鑽來鑽去。」
梁衍大手按在她太陽穴處,揉了幾下。
她頭疼的時候,只要按著這裡,就會得到緩解。
他掌握著每一個能夠令她舒服的技巧。
舒瑤立刻眯起眼睛,像是得到充分愛撫的小貓咪崽崽,又往他懷中靠了靠。
梁衍低聲說:「別想了,這些東西都過去了,記不起來也沒關係。」
舒瑤仍舊窩在他懷中,抽抽搭搭地問:「還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梁衍心中微微一沉。
倘若舒瑤在此時問起童年舊事——
他不忍告知她真相。
但也不想欺騙她。
梁衍輕輕給她揉著太陽穴,啞聲開口:「你說。」
舒瑤想到視頻中看到的那些畫面,細嫩的胳膊摟著他的脖頸,哽咽發問:「我和你在一起睡了那麼久,親親抱抱那麼多次……結果上次檢查時候,醫生還說我沒有經歷過醬醬釀釀。
梁衍,你是不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