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鹹魚(十八)
聽到身後動靜,鄧玠站起來,十分熟絡地向舒瑤介紹:「瑤瑤,這是我大哥,梁衍。��
或許是擔心這句話會有歧義,鄧玠重新進行補充:「是我表哥,平時工作上,我一直受大哥指點。」
舒瑤對梁衍進行了一次死亡凝視。
如果說,剛剛那句大哥,她還能進行自我欺騙,假裝只是鄧玠客套話而已的話,如今鄧玠所進行的補充,足以讓舒瑤迅速理清目前的關係。
梁衍凝視著舒瑤,他將杯子放下,朝舒瑤伸出手,眼角下美人痣漂亮動人。
他開口:「瑤——」
「初次見面,您叫我一聲瑤瑤就好,」舒瑤飛快開口,打斷梁衍,「大哥您好。」
舒瑤後知後覺,難怪在她請求梁衍假扮男友的時候,他會笑著詢問她,是否會後悔。
現在的舒瑤,別說腸子悔青了。
她五臟六腑都是青的。
舒瑤不想再招惹麻煩,如今的她只想老老實實地做好一條鹹魚。
—辛辛苦苦僱傭過來的男友竟然是相親對象的大哥,這種劇情放在綠也會被人刷負分批評巧合太生硬了吧。
被舒瑤打斷之後,梁衍微微眯眼,瞧著她漸漸泛紅的臉頰和耳朵,也並未拆穿她,笑的溫和:「瑤瑤。」
舒瑤伸手,扶住旁邊的椅子,僵硬地、一點一點彎腿,坐了下來。
鄧玠見舒瑤此時的表情古怪,只當她被梁衍的皮相給徹底迷住了。
梁衍相貌的確沒得挑毛病,當初許純薇也是被梁衍這張臉迷的七葷八素,找不到東南西北,至今還在錦城分部苦苦熬著。
也挺可憐。
對此,鄧玠早就已經司空見慣,手托腮,看了眼手錶,唇角微翹,問舒瑤:「瑤瑤,你男友什麼時候過來?」
舒瑤垂首,盯著桌子上的瓷盤,木然開口:「剛分手,來不了。」
梁衍拿餐巾細細地擦拭著手指,聞言,波瀾不驚地看向舒瑤。
鄧玠表情有微微的錯愕,他本已做好見舒瑤男友的準備,也早就想好該如何在顧全舒瑤面子的前提下,委婉拆穿她的謊言。
侍應生在此時送上飯菜過來,是牛排,鄧玠自作主張,點了菲力牛排,三分熟。
表層淺淺褐色,內里肉質鮮紅。
舒瑤捏著刀叉,在看到牛排的瞬間,眼皮驟然跳了幾下。
越發慶幸舒明珺英明神武,早早地給她準備好午飯。
「剛剛分手?」
鄧玠挑挑眉,笑著問,「他做了什麼?」
舒瑤握著刀叉,狠狠地切下一塊肉。
她完全不喜歡吃帶血絲的東西,只把那肉切成小塊。
她若無其事地開口:「其實說起來倒也沒什麼,只是突然發現前男友劈了好幾條腿,前女友多的能組成一個足球隊,他還說只是消遣。」
鄧玠隱約聽著這話是在諷刺,心裡有些不適,將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力地咳一聲。
舒瑤進一步將肉絲切成細細碎碎的塊末,盯著餐盤:「可喜可賀的是,他剛剛被一個前女友開車撞了,現在躺在醫院中,腰部以下腿全斷,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劈腿的機會了。」
鄧玠:「……」
他感覺到被微妙地內涵一下。
這種微妙應該不是錯覺。
鄧玠開口:「你說話還挺有趣的。」
舒瑤客客氣氣:「謝謝。」
話音未落,梁衍笑了,溫聲問舒瑤:「怨氣這麼大?」
舒瑤低著頭,把肉細細切成碎條:「因為不想一錯再錯。」
鄧玠絲毫見不得美人受委屈,只是他剛剛想安慰,一想到自己的那些前女友們,又沒有立場和理由來說話。
他躊躇之間,梁衍眼睛微彎:「不如將錯就錯。」
舒瑤放下刀子,站了起來:「抱歉,我去趟洗手間。」
心裏面帶著氣,就連走路都仿佛帶著風。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她隨手一請,就請來這麼一尊大佛啊!
鄧玠看了看舒瑤盤子中被切成七零八碎的肉,茫然不解地看向梁衍:「我怎麼感覺舒瑤對我意見挺大的?」
「想想你前女友都做了什麼事情,」梁衍切下一塊牛肉,也未吃,擱下刀子,平靜開口,「你今天過來相親,已經刷新了我對人類臉皮厚度的新認知。」
鄧玠被梁衍幾句話說的心痛不已,委屈了:「確認一下,你是我大哥對吧?
你怎麼還幫著她說話呢?」
「那你占理麼?」
梁衍看他,「今天早晨還在和陸歲歲廝混,相親的消息剛定下來,任由曲咲散播瑤瑤的聯繫方式——」
「沒有,」鄧玠聲音越來越低,「我阻止曲咲了。」
曲咲是鄧玠交往時間最長的一個女友,也是門當戶對,只不過對方實在太容易吃醋,動不動就鬧,實在令鄧玠招架不住,才提了分手。
誰知道曲咲報復心理如此的強烈,竟然動員不少人,要合起伙來騷擾舒瑤,企圖把這樁長輩看好並已經默許的聯姻攪黃。
梁衍冷眼看著他。
鄧玠心更虛了:「不過啊,今天還是得謝謝大哥您出面幫我。」
當初,鄧玠知道舒瑤的隱私被曲咲泄露之後,有個小私心,也沒及時制止。
他的前女友們實在太多了,一多半都不是和平分手,鄧玠知道她們對自己心有怨恨,會不遺餘力地破壞掉這次相親。
哪怕鄧玠想要阻止,也有心無力。
況且,他自己心裏面還打著一個小算盤。
一來,鄧玠不在乎這場聯姻如何,木訥的舒瑤並非他心中完美無缺的妻子人選:
二來,也好藉此機會,來試探舒瑤的底線。
倘若她因此醋意大發拒絕相親,那說明兩人婚後必定不合適——鄧玠不認為自己能為了一朵花而放棄整座森林。
但梁衍前兩天出面解決此事,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些什麼手段,結果是現在再無一人敢去騷擾舒瑤。
鄧玠十分感激他對未來弟妹的一片關切愛護之心。
梁衍不置可否:「我幫的不是你。」
鄧玠並未能聽懂他此時的言外之意,仍舊陷在自我思緒之中:「舒瑤這小姑娘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沒想到她為了引起我注意力,連有男友這種事情都編出來。」
梁衍側臉看他:「少自作聰明,她不是騙你。」
鄧玠驚詫:「啊?」
梁衍說:「舒瑤的確在和人交往,你不過是橫生插入兩人感情的第三者而已。」
鄧突然小三玠:「啊啊?」
梁衍又填補一刀:「不過他兩人最近鬧了點矛盾,剛才她說的那些也只是氣話。」
鄧玠懵了好久,才謹慎地問:「大哥,那你知道她男友是誰麼?」
梁衍平靜凝視他:「這些和你無關。」
愣了好久,鄧玠忍不住感喟一聲:「本來我還覺著這姑娘感情履歷空白,乾淨的像塊白紙,沒想到,這張白紙也被人劃拉了幾道。」
「你自己縱慾濫情,憑什麼要求別人潔身自好?」
梁衍掀眼瞧他,聲音一派溫和,「我原以為你還會有些自知之明,不去糾纏。」
梁衍鮮少動怒,如今和鄧玠說起話來,語調也不疾不徐。
但鄧玠仍舊被他一番話說的面紅耳赤,又無處可以辯駁。
畢竟,梁衍此時所說均為事實。
鄧玠試圖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辯解,來一次開脫:「其實我只是介意她可能和前男友同居過。」
梁衍笑,容色淡淡:「既然這麼介意,不如你也過去和她前男友同居幾天,多公平。」
鄧玠:「……」
鄧玠頓時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他原本自我感覺良好,以為舒瑤一定非他不可,誰知道今日相親,見面以後,舒瑤的表現完完全全地顛覆了他的認知。
在梁衍這幾句教育之下,鄧玠的厚臉皮如今也像是被砂紙刮過,嘩啦啦的疼。
他也忍不住開始思考,自己的濫情縱慾是否真的有錯。
還沒等鄧玠想出個所以然來,梁衍站起來,儼然不想與他多說:「我去洗手間。」
舒瑤此時已經快要自閉了。
酒店寬闊的平台之上,有精緻的藤椅用來稍稍休息。
舒瑤坐在小藤桌上,一臉凝重地捧著手機。
她想告訴好友今天遇到的烏龍事件,可惜手指顫抖,打了長長一段話,又逐字刪去。
舒瑤揉了揉臉頰,還沒想好該怎麼出去面對外面的兩個人,忽聽有人輕輕叩了兩下隔板。
不輕不重的兩下。
男人聲線溫和,詢問她。
「我能坐下麼?」
舒瑤仰臉,看到梁衍。
正午的陽光正熾熱,閒散投射進來,男人長長眼睫都仿佛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君子如玉,溫文爾雅。
舒瑤緊繃著一張臉:「不行。」
「還在氣?」
梁衍問,「不是提前說好不生氣麼?」
舒瑤激憤不已:「可是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其實是鄧玠的大哥?」
—雇的男朋友竟然和相親對象認識哎,還不告訴她。
舒瑤頓時有一種被欺騙的憤怒。
梁衍淡然開口:「你沒問。」
「要是我問了你就一定會說嗎?」
梁衍反問:「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真要論起來,這還真的算不上騙。
頂多算是欺瞞。
可為什麼梁衍說的就像兩人已經認識很久一樣?
舒瑤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中,上不去,下不來。
她低頭看著手機上各種新聞媒體的推送消息,更加心煩意亂。
「瑤瑤,」梁衍提出建議,「不如我們各退一步。」
舒瑤心生警惕:「什麼意思?」
「我退一步,幫你解決掉花籃娛樂的合同問題,」梁衍垂眸看她,聲線低沉,「你也退一步,以後別再和鄧玠聯繫。」
舒瑤心中驟然警惕。
為什麼梁衍會知道她和花籃娛樂的事情?
舒瑤可不記得自己告訴過他。
舒瑤對梁衍知之甚少,然而梁衍似乎對她了如指掌。
三次元和二次元畢竟不同,這樣的情節倘若放在二次元中,舒瑤或許不會感到難受:可一旦放入現實,一個並不算熟悉的人如此,只會令舒瑤感到危險。
舒瑤試探著問:「為什麼不可以和鄧玠聯繫?」
「他並非良人。」
舒瑤昧著良心開口:「還行吧——」
話說到一半,舒瑤瞧見鄧玠推門而出,驟然心虛,立刻停止撒謊,轉身去另一側的洗手間。
梁衍始終笑著聽她說話。
看她瞬間炸毛,又瞬間溜走。
他輕輕搖頭。
鄧玠出來準備抽菸,瞧見兩人站在一處,邁步走來。
眼看著舒瑤避開他,鄧玠滿腹疑惑地問梁衍:「大哥,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我怎麼感覺瑤瑤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沒什麼,」梁衍不動聲色,「你還是別聽了,我怕你難過。」
鄧玠更好奇了,連聲催促:「大哥,您就別釣我胃口了。」
「好吧,」梁衍嘆口氣,告訴鄧玠,「剛才瑤瑤有感而發,祝天下所有濫情的男人壽比曇花,福如加勒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