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辦事的溫如意無意撞見這一幕,當她認出那個抱人的男生是江遲舟時，還有些不敢相信。

  懷中那個女孩似乎就是女兒提起過的，江遲舟的鄰居,兩人青梅竹馬，關係非同尋常。

  可再怎樣好的朋友關係也不該這麼親近,除非……

  突然想到什麼，溫如意皺起眉頭，趕緊解鎖手機，連續抓拍幾張照片。

  賴在溫暖懷抱中,打針的陰影終於散去，感覺肩膀也不是那麼痛，顏希才探出腦袋,「舟舟。」

  「嗯。」江遲舟目視前方,輕應了聲繼續向前行，身上承載的重量並不影響他的步伐。

  「我覺得我的感冒明天就會好。」顏希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手臂彎曲環繞，即便身體懸空看不見身後的道路，依然不會覺得害怕。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原本被抱一下都會覺得身體僵硬，現在卻……這般肆意。

  「那樣最好。」他認真聽過顏希說的每一句話,並且做出相應回答。

  「我現在不痛了。」抽噎哭聲逐漸消失，顏希的情緒也終於恢復，「你先把我放下來吧。」

  「剛才那麼多人哭著要抱，現在知道丟人了？」江遲舟冷哼一聲,停在原地，還未鬆手。

  「……」就不能用個好詞兒？這是害羞不懂嗎？

  雙腳落地，顏希的胳膊慢慢鬆開,往江遲舟身旁跳遠一步，開始控訴，「你已經帶我打過兩次針了，事不過三，我警告你，絕對絕對絕對沒有下一次！」

  小時候，她故意挨近江遲舟，說要讓他一起感冒，以為這樣能嚇唬住他，讓他乖乖聽自己的命令。

  結果，嚇是嚇到了，但事情並沒有朝著她想像中的美好方向發展，因為江遲舟扭頭就跑來她家，跟爸媽繪聲繪色的描述她的感冒多麼嚴重！

  然後，她被親爹強行抱上車送去醫院。

  與之同行的，除了她的父母，還有一個看熱鬧的江遲舟！

  「你為什麼要坐我家的車來醫院，你離我遠點！」當時就覺得，江遲舟是她頭號敵人，來醫院看病都要跟著，討厭死了。

  江遲舟回答她，「必須親眼看見你打針吃藥我才放心。」

  單獨把這話拎出來，聽起來真像是關心鄰居的好人，但真正的理由是，「我媽總邀請你來我家，你要是不治病，會傳染。」

  小顏希：「？」

  這就是你唆使大人帶我來醫院打針的理由嗎？

  她小時候體質也很奇怪，吃藥就會發燒，乾脆一針見效，免得拖久了更嚴重。

  就那一次，她在醫務室里哭得撕心裂肺，連一盒養樂多都哄不回來。

  那時候江遲舟坐在她旁邊，試圖跟她講話，「你知道醫院的醫生為什麼都戴口罩嗎？」

  小女孩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轉移，吸著鼻子問：「為，為什麼？」

  江遲舟故意挨近她，在她耳邊悄悄說：「就是怕遇到你這樣的人，回頭找他尋仇。」

  「……哇……」小顏希睜著漂亮大眼睛，努力思考這句話的意思，懵了半響，哭得更加厲害。

  回憶到此，跟如今的場景形成鮮明對比。

  她仍然是曾經那個因為打針就會害怕痛到哭的人，江遲舟卻不再害怕她的「傳染」，甚至會任由她撒氣。

  「你要是不生病，誰會無緣無故帶你去打針。」江遲舟振振有詞。

  「那我也不想生病啊！風要吹我，我抵擋不住！」拒絕認錯，下次還敢。

  「以後多穿點，不要為了風度降低保暖度。」遇到正經事兒，江遲舟沒跟她開玩笑，細心叮囑，甚至讓她放棄衣櫃裡那一堆冬裙，換成秋褲……

  突然覺得這人變得比她媽還囉嗦，顏希直接用手指塞住耳朵，但這個動作擋不了太多聲音，江遲舟手機震動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接電話之前，她看見江遲舟瞄了她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悄咪咪移過去。

  「你媽媽打過來的。」江遲舟把手機屏幕轉向她，很快，跟電話另一端的長輩交流起來。

  聽說女兒已經打針，趙秋靜心裡的石頭落下大半，「那就好，真是麻煩你了，好孩子，阿姨下午回家給你們做好吃的，你留下來吃飯。」

  「沒事的，不過下午還有晚自習，今天就不麻煩您了。」

  聽聽！吃痛的是她，吃香的是江遲舟。

  過了一會兒，江遲舟把那狀態游離的姑娘拽到身邊，手機貼她耳邊，熟悉的叮囑聲陸續傳來，「在家好好休息，注意不要著涼……」

  「趙姨放心，我會看住她的。」

  總而言之，江遲舟現在是深得她的父母心！

  你一句我一句通話結束，顏希酸溜溜的，「噢，你們兩個感情真好，你來我家給我媽當兒子算了。」

  「以後再說。」江遲舟輕笑一聲，竟也沒反駁。

  「你還真敢想？！」她就隨口說說而已！

  高三學生只有從早上到下午的假期，周末晚上還得回去上晚自習，所以不能一直守著她。

  不過，江遲舟還是先把顏希送回家，跟著一起進去。

  外面回來有些熱，顏希直接動手脫外套，卻被人按住，「不能脫衣服，會著涼。」

  「我就脫一會兒，等不熱了再穿就是。」外套松松垮垮，肩膀露出裡面的毛衣，累贅的外套並沒完全脫去，但她想「行，你脫，打不了明天咱們再去打一針。」他不咸不淡的放出「縱容」的話，顏希秒慫。

  「記得，衣服穿厚點。」江遲舟再次提示。

  「窮，沒衣服穿了。」霸占了兩面牆壁的衣櫃被衣服塞得滿滿，她依然臉不紅心不跳說出這樣的話。

  江遲舟沒揭穿她的謊言，只是問：「什麼時候出門？」

  「出門幹嘛？」顏希不解。

  「買羽絨服！」江遲舟十分嚴肅。

  以前顏希穿大衣的時候連外套暗扣都不系，現在讓她穿羽絨服……她覺得自己肯定會變得很醜！

  除了生活瑣事，學習壓力也不斷加劇。

  距離考試時間越近，生活時間被學習填滿，哪怕是不想動腦的學渣，也是每天從早到晚待在教室，跟準時準點打卡一樣。

  終於迎來寒冬，緊接著就是期末。

  對於顏希來說，沒有分班的壓力，沒有臨近高考的緊張，依然處於不溫不火的狀態，考試成績沒下去，也上不來。

  顏爸顏媽對女兒沒有太大要求，覺得她能保持穩定成績就已經很不錯，還給予零花錢做獎勵。

  拿到獎勵金，大部分放進存錢罐，剩餘的就可以約朋友出去吃吃喝喝。

  想一想，未來的一段日子應該會過得很暢快~

  成績下來，蕭苒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回家，顏希幫她把東西提到樓下。

  臨走前，蕭苒欲言又止，想說的話在心裡憋了許久，「姐。」

  「嗯？還有什麼事兒嗎？」她以為蕭苒是拿掉了什麼東西。

  「書宇他，這次期末考試掉到了兩百名。」分班之後，她跟書宇又變成同桌，一學期相處下來，她看見許多別人發現不了的事情。

  「啊……」聽到這個消息，顏希不由得皺起眉頭，「他掉到兩百名了？」

  依照書女士爭強好勝的性格，能接受兒子成績大跌麼？她覺得，書宇這個新年可能過不安穩。

  蕭苒點點頭，手指攥著背包系帶輕輕摩挲，遲疑開口：「我是想說……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跟他聊一聊，我覺得他的壓力很大。」

  「不是，我聽起來怎麼覺得怪怪的，分班之後我跟書宇很少聯繫，我跟他聊，他能跟我說啥？」不是翻臉不認人，而是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以什麼立場勸？

  每個人都會在新環境中認識新的朋友，學校文理科班在不同樓層，他們上學很少遇見，放假也很少約出去玩，網上更沒有可閒聊的話題。

  上高中後，她發覺自己跟書宇的關係逐漸疏遠，卻沒想過特意去挽回，因為在她看來，朋友之間增進感情是相互的，不可能永遠都是她帶著書宇往前走。

  「姐……」蕭苒沉沉嘆了口氣，「書宇在班上沒有交新朋友，你對他來說是不同的，或許可以疏導一下他的心情。」

  說到這，餘光瞥見顏希一直盯著自己，蕭苒將腦袋埋得更低，緊張解釋，「我，我的意思是，你跟他認識時間比較長，同齡人之間更容易交流，或許他會願意告訴你。」

  「說的也有道理，回頭我請他出來吃個飯。」顏希懂了，拍著蕭苒肩膀讓她放心，「嗨呀，你這麼緊張幹嘛，你也是為了朋友嘛。老實說，你跟書宇做同桌這麼久，關係比我們都深。」

  她知道蕭苒心地善良，是個內心敏感的人，對周圍的事情觀察得細緻入微，肯定是太擔心書宇，才會在離開前跟她說這些話。

  蕭苒輕輕點頭，咬著下唇，沒再多說。

  送走蕭苒後，顏希一路上想著自己的假期計劃，覺得應該趁熱打鐵，快點把書宇約出來吃飯問問情況。

  可她邀約的電話打過去，書宇卻委婉拒絕她的請客，「最近報了補習班，恐怕沒時間跟你們吃飯，抱歉了。」

  「這樣啊，那等你什麼時候有空？」顏希舉起手機附在耳邊，另一隻手握著邊邊的玩具球，握在手心轉動。

  電話那端傳來書宇輕微的咳嗽聲，很快被壓過去，「補習時間比較緊張，作業很也多，馬上就要過新年，家裡也比較忙，這段時間我都不會出去。」

  話說到這個地步，顏希只能作罷，「那好吧，學習加油呀！等下放假再好好玩。」

  期末考試成績落後就馬上報補習班，看來書宇自己也在努力，這樣也挺好。

  電話掛斷後，書宇望著屏幕上醒目的通話記錄，蒼白的臉上難得浮現出淺淺的笑容。

  「砰——」房門突然被推開，剛結束工作回國的書女士怒氣沖沖闖進來，將一張薄薄的紙扔在他臉上，「黎書宇，這就是你給我的回報！」

  黎書宇……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拉回書宇遙遠的記憶，他的生父姓黎，生母姓書，可他名字的來源卻不是因為父母恩愛才綜合兩者姓氏。

  而是因為，書女士的占有欲，覺得兒子既然要跟著父親姓，名字也必須帶有母親的姓氏。

  離婚之後，書女士決口不提那人，連他的姓氏都一併去掉。

  既然書女士主動喊出那個名字，想必是氣急了。

  輕薄的白紙飄落在地，書宇緩緩蹲下身，將那張紙撿起，上面赫然是他這學期的各科成績。

  「我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安排專屬司機每天接你上學放學，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這學期你們老師一共打給我三次電話，讓我去學校，都是因為你的成績！」書女士單手按住額頭，心裡的火氣無論如何都平息不了。

  沒人說話的時候，四周顯得格外安靜，仿佛時間就此禁止，直到書宇撿起那張成績單，輕聲道：「那您去過嗎。」

  甚至，不是反問句。

  「你是嫌我丟臉丟得還不夠嗎？！」書女士高聲質問，「當初分科的時候，你憑著成績進入最優異的一班，我還引以為傲，結果卻是白高興一場！」

  「我想學的，並不是理科。」書宇抓著手中那張薄薄的紙，並未用力，只需要稍稍一鬆手，那份沉甸甸的成績又會掉下。

  「那都是藉口！你以為我不知道，那個顏希讀文科，所以你也想跟著選！」書女士想起半年前，她翻到兒子夾在書本中那張分科志願表。

  書宇從未表現出對文科的喜愛，怎麼會去選文科？

  她覺得不對勁，稍微動腦就想到那個影響兒子的女孩，一查就發現，那個女孩選了文。

  那個拋妻棄子的男人就是被學生時代的初戀迷得暈頭轉向，她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兒子走上生父的舊路。

  「從小到大你的成績怎麼樣，我心裡清清楚楚，你的理科成績並不比文科差，如果不是因為顏希，你怎麼會填文科？」書女士覺得自己占理，制止鏗鏘有力。

  對於這般反應，書宇只能保持沉默。

  高一學期結束時，他親自在分科志願表填寫「文科」交上去，等到開學分班，才曉得自己被安排在理科一班。

  他找到老師核對，卻被告知，那是上學期就定好的，無法更改。

  「從今天開始，我會安排專業的家教老師給你補課，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出去！」她想，若是書宇出去，肯定又要見那個影響他成績的女孩。

  乾脆，從一開始就杜絕這種情況發生。

  臨近年關，似乎所有人都變得忙碌，沈笑言跟家裡人一起出門旅遊，顏希也約不到人。

  距離她最近的江遲舟還沒開始放假，高三生學生的寒假縮減為一周，而且是過新年那七天。

  除夕夜那天，江家三口都不在，說是出去走親戚。

  而他們家這邊，因為舅舅忙於工作，大家一致商量把家族團圓時間延後。

  「無聊，實在無聊。」約不到人一起玩，今晚就他們一家三口過除夕，不比往年熱鬧。

  吃完飯後，爸媽躺在一起看電視上的春節晚會，顏希感覺自己正在散發十萬伏特的閃電光芒。

  手機視頻刷到一半，顏希切進聊天頻道：【你們今天晚上回來嗎？】「回。」對方言簡意賅回復，顏希放下心來。

  可沒過多久，頁面再次彈出新消息，點開一看，竟然是薛雲珊：【你知道我現在跟誰在一起嗎？】顏小希：【……】關我屁事？

  她回了一個省略號，薛雲珊卻不依不饒，傳來一張照片。

  照片中是一個男人的側影，但看小圖，占據大部分屏幕的咖啡毛呢大衣有幾分眼熟。

  既然薛雲珊故意發給她看，那麼證明照片裡的人她認識，且有關係。

  在手指觸碰屏幕的瞬間，顏希心中已有答案，那個人是……江遲舟。

  除夕夜，他跟無親無故的薛雲珊在一起。

  哦不……準確來說，薛雲珊九年前認識江遲舟，那也算故人？

  薛雲珊出現一年多，她知道那是江遲舟不願提的秘密，每次假裝隨口一問江遲舟都會扯開話題。

  如果除夕夜他們兩個在一起的話，豈不等於江遲舟騙了她？

  自己猜來猜去也得不出正確答案，乾脆直接把對話截圖，發給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