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學姐。」

  「學姐？」

  那小學妹站在旁邊喚了幾聲, 才將夏熾從回憶中拉出，「學姐, 這個帖子……」

  「是我。」

  夏熾坦然承認, 把手機交還給女生，臉頰露出笑容，「謝謝你。」

  大部分還未接觸社會的高中生對充滿魅力的成熟女性都帶著羨慕感, 當夏熾沖她們微笑, 單純的小女生都不禁臉紅，「不, 不客氣, 那我們還能問一個問題嗎？」

  「可以。」

  「夏學姐你現在, 跟時遇學長, 還在一起嗎？」

  「我已經結婚了, 丈夫姓時。」

  夏熾舉起手臂, 無名指間的粉色鑽戒熠熠閃光，惹得青春期的女孩們好一陣激動。

  她無意炫耀，在這群孩子眼中, 看到的不是粉色鑽戒的金錢價值, 而是對那份浪漫愛情的期待。

  最後, 那幾個女生激動不已, 跟夏熾要了三份簽名。

  夏熾心情好, 一一應下。

  「謝謝夏學姐，學姐真女神！」

  「不客氣。」

  是她該謝謝這些好奇心強的女孩, 讓她無意間發現更多時遇對她心動的證明。

  雖然, 並不需要什麼特別的證據去挖掘那份真心。

  —

  校慶圓滿結束, 有人將他們聚集起來，準備了宴席和活動。

  這個熱鬧的活動, 夏熾並未參與，而是選擇跟白菲他們一起回酒店。

  她實在是，不喜歡交際。

  白菲懷有身孕，參加校慶雖有趣，走了一天下來也無可避免產生疲憊，早早躺在床上睡去。

  杜南洲陪著妻子，晚飯之後就沒再出來。

  餘下夏熾一人，坐在房間搜索下午看過的那篇帖子。

  52行代碼……

  我的知知。

  當初時遇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計算機課堂上做出這種事？

  甚至被其他人發現，錄製視頻，直到主角畢業之後才被人發到校園貼吧的浪漫牆上？

  想給時遇打電話，又擔心打擾他工作。

  縮在房間看了會兒電視，夏熾還是起身簡單收拾，拎上背包出門。

  想著既然回到雲陽市，不如好好看看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時代在發展，雲陽市的改變很大，但夏熾仍然記得，幼時牽著父親的手逛過的公園，初中時回舅舅家的道路，高中時……被時遇捉去做題的圖書館。

  那些建築外表煥然一新，遇到過的人與事卻永遠停留在回憶中。

  手裡的手機嗡嗡震動，夏熾翻轉一看，眸中染上喜色，「阿遇。」

  對方直接發問：「在哪兒？」

  十幾分鐘後，夏熾坐在公園休閒椅上，等到一個意外之人。

  黑色皮鞋出現在視線之內，夏熾猛地抬頭，雙臂一伸就纏上去，環住男人的脖頸，「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時遇把她的手拉下來，握著纖細的手腕，神色沉靜的觀察一番，見她唇色紅潤，精神奕奕，才堪堪緩了表情，「我不來，誰管得住你？」

  夏熾背脊發涼。

  完了，昨晚鬧肚子那事兒還沒過去，提起就一陣心虛，「我很聽話的，不用管著。」

  「趁我不在偷吃冰激凌，這叫聽話，嗯？」

  時遇鬆開手，摸到她的耳朵，好似在暗示，她不聽話。

  夏熾豎起食指比劃，「就吃了一點點。」

  事實無法否認，但她可以狡辯！

  手指被時遇捉住，按下，「知知，現在跟我爭論數量毫無意義。」

  吃了就是吃了，無論是一點點還是一整個，她都違背了規定。

  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冰激凌教訓她！差一點點，夏熾就要跟他爭論起來，但聽到那聲「知知」，瞬間什麼脾氣都沒了。

  她彎眉一笑，把前一秒的心塞拋之腦後，重新抱住時遇的胳膊，「阿遇，我今天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嗯。」

  他簡單應聲。

  夏熾旋即皺眉，按照往常，時遇肯定會笑著問她是什麼秘密，現在這反應對嗎？

  不對！

  「你不想聽嗎？」

  夏熾擰起眉頭，不依不饒纏著他。

  片刻沉默後，那人如她設想般詢問：「知知發現了什麼秘密？」

  到底還是對她狠不下心，板起臉不過幾分鐘，時遇還是在她的堅持下敗陣，眉頭舒展。

  分享欲望重回夏熾心頭，眼裡的喜色遮不住，「你知道，52行代碼嗎？」

  時遇眼皮子一跳。

  夏熾繼續道：「今天回學校，有熱心的學妹給我推送一篇帖子，據說，曾經有位學長在計算機課上編寫了52行代碼，但就是沒人知道，打開之後會是什麼樣？」

  男人挑眉，目光移到她臉上，「知知真的不知麼？」

  「不知道呀。」

  她眨著眼，努力表現得真誠。

  「我可以告訴你。」

  時遇朝她勾手，桃花眼中盛放的笑意驚艷迷人。

  當她傾身靠近，灼熱的吻落在唇間，攻城略地。

  夏熾無意識的後仰，時遇捏著她的下巴，托住後腦勺，截斷她一切退路。

  如若大家不知道那52行代碼的內容，又怎會放進帖子裡，還被夏熾稱之為秘密。

  嬉笑打鬧的孩子從旁經過，發現這一幕，男孩害羞的捂住了身旁女孩的眼睛。

  —

  第二天，白菲跟杜南洲知道時遇找來，兩對都決定分開行動。

  時遇問她想去什麼地方，夏熾安靜的待了會兒，說要去墓園祭拜父親。

  夏父去世多年，墓碑周圍卻被打理得很乾淨。

  住在雲陽市的時候，夏熾每年都會獨自前來祭拜，後來出國，她也專門請人掃到。

  有些牽掛不必說出口，行動會證明一切。

  新鮮的花束送上，時遇對著墓碑上那笑容溫和的中年男人深深鞠了一躬。

  夏熾握了握他的手，仰頭道：「我想跟爸爸單獨說會兒話。」

  「好。」

  時遇心領神會，到旁邊等她。

  四周很安靜。

  「爸爸，對不起，很久沒來看望您了。」

  望著墓碑上的照片，夏熾幾乎快想不起記憶里父親的模樣。

  「剛才那個男人，您還記得嗎？

  他叫時遇，就是我很多年前跟您說過的那個。」

  當年，她還在上高中，在祭拜父親時，就把自己遇到的事說給父親聽。

  「在您走後，我以為再也沒人會保護我，直到遇見他。」

  「他對我特別特別的好，生活上照顧得無微不至，每個節日都會送我喜歡的禮物，從來不要求我為他做什麼，唯一約束我的也只是影響身體健康的事。

  無論我多麼糟糕，都沒想過放棄我，甚至捨不得對我發脾氣。」

  「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為我而來，那麼那麼的疼愛我……」

  她不禁回頭，撞上那人專注的目光，夏熾捂著心口，緩緩轉身。

  「爸爸，您的願望，我做到了。」

  從前，父親把她高高舉起，笑著說要自己的女兒一輩子幸福快樂。

  如今，父親的願望達成了。

  *

  婚禮定在十月。

  收到請帖，先前那些不知道消息的人還擔心倉促，直到從夏熾口中得知，時遇為此已經策劃整整一年。

  並不存在趕時間的問題，他只是把一切準備好，讓美麗的新娘只管享受。

  後知後覺的白菲表示羨慕不已，「我之前還提醒你，現在啪啪打臉，他什麼都替你做好了，從來不讓你受委屈。」

  「是啊……」

  時遇什麼都替她著想，從來不讓她受委屈。

  很多人都說，戀愛期間是兩人最相愛的時候，結婚就會被生活中的柴米油鹽絆住腳。

  可結婚之後，夏熾越發感覺到，自己是被偏愛和溺愛的那個。

  「還有你這婚紗，真好看……哎喲！」

  白菲忽然叫了聲，聲音較輕，手卻貼上在腹部。

  「怎麼了？

  ！」

  見她的動作，夏熾有些緊張。

  白菲搖頭，解釋道：「沒事，肚子裡的孩子踢了我一下，說不定是在附和我剛才說的話。」

  白菲肚子已經很明顯的鼓起來，夏熾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問：「我可以摸摸他嗎？」

  「當然可以。」

  兩個女人的心思都被孩子吸引，白菲笑道：「你喜歡孩子趕緊生啊，你那個什麼舞蹈大賽不是結束了嘛，早點生孩子其實身體恢復快，不過還是看你們夫妻自己的計劃安排。」

  「其實不是因為工作。」

  夏熾露出為難的神情，「我的病，去年復發過一次，後來一直在吃藥。」

  藥物有可能會影響胎兒的生長發育，所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白菲恍然大悟，她只想到夏熾的工作，倒忘了她的身體情況。

  「那醫生說什麼時候能停嗎？」

  「其實已經在慢慢停藥了，但阿遇說，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再多等兩年。」

  她內心期盼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共同孕育新生命，但再怎麼說，也得為自己的身體和孩子的健康著想。

  白菲贊同的點頭，「這話也沒錯，孩子的事可不能馬虎。」

  瞧她嚴肅的表情，夏熾收起心底那份惆悵，重新擺出笑容，故作輕鬆的道：「所以，等你家寶寶出生，就別怪我多打擾啦！」

  婚禮現場布置得很精緻，邀請的人卻不多，主要是，夏熾並不喜歡那種虛假關係堆起來的熱鬧。

  像曾經怨恨她的奶奶，嫌她麻煩的舅舅，在她成名之後，那些人試圖聯繫過，通通被夏熾拒之門外。

  餘下親近的人，除去來往的朋友，只剩徐女士跟沈亦宸。

  得知姐姐要結婚，沈亦宸是最激動的，不顧學業都要跑回來，還囔著要給姐姐當花童。

  這一年，徐女士改變許多，整個人氣質看起來不像從前那般凌厲，更添了些溫婉。

  但這些對夏熾而言，都已經沒有意義。

  大概這輩子，她跟徐女士的母親情分就表面平淡這樣了。

  徐女士對女兒的態度心知肚明，沒有再故意往她面前湊，按照婚禮規矩，該走什麼流程就怎麼安排。

  婚禮前一天，還是按照習俗，兩人分開住。

  為了方便接親，時遇打算把夏熾送回時家。

  聽到這個安排，夏熾有些意外，「哪有人把新娘送去自己家裡，到自己家裡去接親的呀？」

  按道理，應該時遇回時家，她留在這邊才對。

  「那有什麼關係。」

  有些規矩，他願意遵守，可真正決定事情本身的是自己的意願。

  如果把夏熾留在這邊，或者讓她隨娘家母親住在一起，這的確符合大眾眼裡的規矩。

  可時遇不願意。

  夏熾在面對徐女士的時候依然會彆扭，而他不希望夏熾有一絲一毫的不開心。

  去時家的話，爸爸媽媽都會把她照顧得很好，那麼多人陪著她，也不會害怕。

  這些事情，都是他提前考慮過的。

  「爸爸媽媽會好好照顧你的，悅兮姐今晚也會住過去陪你。」

  時遇安排好一切，沒人敢用「規矩」去提出質疑。

  他親自把夏熾送去時家，明明已經領證一年，還跟熱戀小情侶一樣依依不捨。

  當然，這個依依不捨的特點，表現在夏熾身上。

  「我有點緊張。」

  明天就是婚禮，她期待已久，雖然早就開始做準備，等待事情真正發生時，還會緊張。

  時遇抱著她站了會兒，臨走前反覆叮囑，「有什麼事情記得找爸爸媽媽幫忙處理，知道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時遇點著她的鼻尖，「可在我看來，你依然需要照顧。」

  「那麻煩爸媽多不好。」

  原來還在糾結這點。

  因為小時候的經歷，使得夏熾不太習慣依賴別人，哪怕時爸時媽對她很好，她也無法像粘著時遇這種隨心所欲的找他們幫忙或者提要求。

  時遇抵著她的額頭，輕輕一點，「知知，他們早就是你的家人。」

  所以，做什麼都很合理。

  江悅兮下午就過來陪她，兩人一直在談論婚禮事宜。

  晚上吃飯的時候，夏熾沒吃幾口，時夫人有些擔心，「夏夏，怎麼吃這麼少。」

  雖然夏熾以前吃的也不多，才也不至於才小半碗飯，這食量不對。

  「我……」她感覺自己沒什麼胃口，但看到時爸時媽投來的關切目光，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往碗裡夾菜。

  見狀，時夫人反倒制止她，「如果現在不想吃沒關係，等會兒媽媽給你做些其他的，餓了再吃。」

  夏熾剛才已經放下筷子，說明現在吃不下，她也不是要逼著夏熾多吃。

  等會兒重新備些食物，總不會讓夏熾餓著。

  猶豫片刻，夏熾還是決定不再勉強自己，仰頭道謝，「謝謝媽媽。」

  時遇心細，隨了父母，夏熾在時家總能體會到家人的照顧，令她心中頗為動容。

  時夫人笑著沖她點頭。

  飯後，夏熾坐在陽台的吊椅上，望著夜景發呆。

  沒過多久，江悅兮敲門進來，「夏夏，我拿了些點心上來，要吃嗎？」

  望著那盤飯後甜點，夏熾搖了搖頭。

  剛才沒吃幾口飯，夾了些肉食補充營養，這會兒總覺得胃裡有些不舒服。

  「唔……」

  她下樓給自己泡了杯檸檬水，喝下幾口，才壓下那種反胃的感覺。

  見她來回跑了兩趟，江悅兮隨口問道：「你是不是想到明天婚禮，太緊張了。」

  「可能是。」

  「放輕鬆，你跟阿遇已經結婚一年，把婚禮當成他給你的浪漫儀式就好了。」

  話雖這麼說，心裡的想法控制不住，兩人就婚禮的事聊了許久，最後話題轉移到江悅兮身上。

  去年，江悅兮忽然辭職，開始到處旅遊，機緣巧合變成旅遊博主，前幾天剛回來。

  「悅兮姐姐，這次婚禮之後，你還要走麼？」

  「對啊。」

  江悅兮直爽的回答：「小阿遇拜託我過來陪你，等你們婚禮結束，我就要去下一個城市。」

  原本準備的兩間房沒用上，夏熾直接在江悅兮的客房睡了。

  半夜甦醒，江悅兮看到縮在角落那一團，忍不住拿起手機拍下照片給時遇發過去。

  沒有安全感的新娘子。

  一張照片就夠時遇心疼好一陣。

  果然，信息發送不過幾秒鐘，就收到時遇回覆：【她怕冷，幫忙看看被子有沒有蓋好，謝謝。

  】

  江悅兮半眯著眼，確認右上角顯示的時間。

  喲，那位新郎是激動得連覺都不睡了？

  *

  早上六點，夏熾才醒過來。

  大約是餓著肚子，心裡燒得慌，洗漱的時候嘔了幾聲，最後不得不讓江悅兮幫忙拿些糕點過來填肚子。

  「你先吃著，我再去給你溫杯牛奶。」

  這種事情，當然是時遇特意囑咐過的。

  夏熾今天就不宜到處走動，一切有人為她做好，送到手中。

  走到門口，江悅兮扭頭朝屋裡的人提醒，「車子到了，你準備一下哦。」

  江悅兮的媽媽是個美妝店家，今天親自過來給新娘子做妝造，妝容和髮型跟那件端莊優雅的婚紗相得益彰。

  「好了，站起來看看。」

  夏熾緩緩起身，抹胸的婚紗露出漂亮的鎖骨，柳腰纖細，下身長裙層層交疊，蓬鬆曳地。

  江悅兮：不爭氣的『眼淚』從嘴角流出來……

  「我現在搶婚還來得及嗎？」

  「噗呲……」

  從昨晚緊張到現在的夏熾，終於笑了。

  因為化妝師手法熟練，並未耽擱太長時間，八點鐘，時遇帶著一眾朋友準時出現在。

  江悅兮帶著兩個姐妹，信誓旦旦守在門口，說要好好考驗一番。

  三分鐘後——

  俊朗非凡的新郎毫髮無損來到新娘子面前。

  「這麼快？」

  夏熾覺得不可思議。

  昨晚江悅兮跟她說那堆刁鑽古怪的考驗，聽著都皺眉，怎麼就……分分鐘被解決了？

  見小妻子一臉疑惑的表情，時遇反倒忍不住逗她，「你被她們賣給我了，知不知道？」

  「啊？」

  夏熾不負所望露出更懵逼的眼神。

  「我知道悅兮姐的弱點，而另外兩位……」對巨大的紅包完全沒有免疫力。

  「我以為你會配合他們完成那些挑戰呢。」

  她以為，按照時遇的性格，不會耍滑頭才對。

  時遇卻說：「如果知知站在旁邊看著的話，我可能會配合。」

  「我在裡面等著也一樣啊。」

  她坐在這裡，僅僅與他們隔著不到十米遠的距離。

  前方一道陰影傾下，時遇忽然靠近，聲音染著笑，「可是，太想快點見到知知，怎麼辦？」

  呢喃的情話殺傷力十足，夏熾不禁拽住蓬鬆的婚紗裙擺，施過妝的臉頰更加紅潤，緊巴巴的開口：「那，那我們走吧。」

  男人揚起唇角，見她分神，繼續循循善誘，「嗯……知知的鞋在哪裡呢？」

  她扭頭，指著床下。

  江悅兮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她萬萬沒料到，新娘子會在關鍵時刻被哄得迷迷糊糊，自己把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

  時遇彎腰，把今天最美麗的新娘從床上抱進懷中，臉上笑容愈發燦爛。

  —

  婚禮會場在室內，真正舉行儀式的地點布置在室外。

  和風習習，陽光燦爛。

  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分坐在兩旁，等待司儀舉起話筒宣布，「有請新娘入場。」

  伴隨著悠揚的音樂，身影曼妙的新娘緩緩出現，天空揚起飛舞的花瓣，可愛的花童跟在身後，為她牽起裙擺。

  夏熾手捧著鮮花，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

  台上的男人揚起微笑，溫柔專注的眼神，亦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