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覓爾最終還是沒捨得拋棄小烏龜,大著膽子買了個小型透明玻璃缸放在教室的課桌底下，美其名曰：「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放在寢室，宿管阿姨會不定時查寢；放在教室,課桌上面下面都堆滿了厚厚的書本擋住，老師也不會每天盯著課桌底下看。

  那玻璃缸不高,完全可以塞進書桌抽屜。

  姜覓爾的小烏龜在班上挺受歡迎，課餘時間還專門有人跑去找她，「這烏龜幾歲了？」

  「……」好問題！主人也不知道。

  小烏龜害羞的縮進殼裡,不肯再探出腦袋。

  不愛看書的姜覓爾只想老老實實當個學渣，所以在上課的時候,這隻憨憨的小烏龜也成了姜覓爾打發時間的好東西。

  「倒數第二排那個穿黃衣服的同學,你起來回答這兩個問題！」眼神犀利的歷史老師站在講台上早已經看破一切,實在忍不下,故意喊人起來回答問題。

  姜覓爾一開始還沒發覺，直到旁邊的同學推她手肘,示意她看黑板，才知道自己被抽問了！

  「五四運動在哪一年？」歷史老師緊盯著她。

  「……」她腦子裡裝得都是一團亂七八糟的毛線,哪裡知道答案。

  眼睛不停地像前後左右同學求助，前面的同學悄悄把手伸到背後，對她比出1和9的手勢。

  姜覓爾跟著念：「19……19……」

  「答對了,就是1919年。」歷史老師示意她坐下，「接下來我們看投影儀上的題……」

  虛驚一場。

  穩穩地坐到椅子上,姜覓爾這懸著的一顆心才真正放下,她把玻璃缸往抽屜里慢慢推進，不敢再盯著烏龜看。

  虞稚一往右邊靠了靠，輕聲說：「爾爾的歷史進步了啊。」

  聞聽語面不改色，腦袋往左邊歪了歪,低聲接話，「你太高估她了。」

  果然，回到寢室之後姜覓爾就主動提起這件事兒，還把它當做玩笑，「今天真的太險了，差點就被歷史老師抓到，她那兩個問題也太玄乎了，其實我一個都不知道，竟然還答對了！」

  聽到這話，虞稚一跟聞聽語對視一眼。

  聞聽語推了推眼鏡，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看吧，上課答題全憑運氣……

  虞稚一忍俊不禁，拿起手機將今天發生的趣事寫入章節存稿。

  *

  進入高三這緊張的學習氛圍，體育生薑覓爾反倒成了她們枯燥學習中的樂趣。

  養烏龜的事情剛過，她的名字又在班上熱鬧了一陣，原因是，同為體育生的魯赫大著嗓門說了句：「姜覓爾跟黎少舟談戀愛了。」

  這些話不敢著老師的面說，同學們都會默契的替某些早戀的人隱瞞，儘管姜覓爾極力否認，大家也只當她是想低調行事。

  姜覓爾說不過，直接跑到樓上一班去把黎少舟拽來教室，「你跟他們說，咱倆清清白白的什麼關係都沒有！」

  黎少舟捏了捏鼻子，面對眾人，隨口解釋：「哦，我跟她沒什麼關係的，我倆不認識。」

  你倆不認識？騙誰呢？

  每天擱校隊訓練，還是曾經的同班同學，這話聽著不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姜憨憨同學為此感到頭禿。

  「魯赫為什麼要那樣說呀？」虞稚一憋了許久，終於問出疑點。

  提起這事兒，姜覓爾就一副忍不住抓狂的模樣，「那天球賽在最後一把超分全憑黎少舟力挽狂瀾，那傢伙高興瘋了，突然抱了我一下！還被大家撞個正著！」

  就是這樣，魯赫才笑他倆談戀愛。

  虞稚一勸了她好一會兒，終於把她的脾氣給捋順。

  安撫好姜覓爾，虞稚一慢悠悠的爬上床，隔壁傳來聞聽語的聲音，「她這樣沒心沒肺，也挺好的。」

  至少不會為情所困，徒增煩惱。

  虞稚一笑了笑，不發表意見。

  「你今天更新了嗎？」沒過一會兒，聞聽語再次傳來，只見她單手扶在床頭欄杆上，睜眼望過來。

  這種問題簡直是作者的噩夢！

  「唔……」某作者支支吾吾，豎起四根手指，「四天沒更了。」

  「唉……」聞聽語搖頭嘆氣，不禁感嘆：「追你的文好累。」

  她在網上連載小說這件事情只告訴過聞聽語，因為喬樂芷跟姜覓爾的嘴不夠嚴實，容易暴露。如今，聞聽語就是她第一個忠實粉絲，日常催更。

  「給你分享一個好句子。」過了一會兒，隔壁床的聞聽語又遞來一張便利貼，上面寫著：【我也想穿上情侶裝，拿著泡泡機，一路狂奔撲到我喜歡的男生懷裡。】[1]

  「這也太甜了吧。」雖然聽起來有些幼稚，但其中包含著滿滿的少女心。

  「我懷疑你是變相的催我更新！」虞稚一笑了笑，把那張便利貼順手夾粘在草稿本上，掏出手機開始編輯文字。

  學校管得嚴，甚至讓他們主動上交手機，虞稚一把手機藏起來，上課卻不敢帶去教室，只能每天晚上回到寢室偷偷存稿。

  手機打字太久，大拇指會疼，她捏了捏手指，將最近一周存的兩千字發表為最新章節。

  第二天早上鬧鐘一響，寢室里的室友陸續起床，收拾一番去教室。

  高三比前兩年更嚴格，一周上六天課，如今只有周日可以休息。

  等這一天課程結束，虞稚一回到寢室，迅速將手機和其他東西裝進書包，匆匆跑向校門口。因為時奕會在這裡等她回家。

  眼見虞稚一朝這邊小跑過來，時奕自然的伸出手，從她手中接過書包，嘴裡還在念叨：「跟你說過不要跑，每次都記不住。」

  「就這麼一點距離嘛，沒關係。」她只是不想讓時奕等太久而已。

  到家時，寧素雅已經在準備晚餐。見兩個孩子回家，她隨口提起，「明天我跟同事約了爬山，你們兩個想不想去放鬆一下？鍛鍊鍛鍊？」

  爬山？

  他們現在每天待在學校，一坐就是一天，連課餘休閒時間都很少，正好可以藉此機會鍛鍊身體。

  虞稚一看向時奕，等他表態。

  時奕微微點頭，答：「可以。」

  第二天

  寧素雅親自開車，載著兩個孩子到山腳下跟同事匯合。

  十一月中旬的天氣不冷不熱，秋風涼爽，山下景色宜人。這座山並不高，但爬到頂上也需要一兩個小時。

  寧素雅約出來的同事跟她的年齡相仿，基本都是當媽的人，看到兩個年輕孩子就很喜歡，「阿雅，你家不是只有一個兒子麼？這又是哪家的小姑娘，水靈靈的，這小臉長得真標緻！」

  「也算我半個女兒的。」寧素雅委婉解釋。

  至於虞稚一的真實身世，就不方便同外人說了。

  時奕從小就情商高，不管老的少的，只要他願意哄著，沒人不喜歡他。這會兒跟長輩們一起爬山，大家問他什麼問題，他也不嫌煩。

  不過爬山時，他會放慢速度跟虞稚一同步，時時刻刻注意腳下。面對多階的石梯，他向身旁的虞稚一伸出手，「抓著我。」

  「呼。」虞稚一全程喘氣，一句話都不想說。

  在運動方面，她的身體比較差勁，爬山對她來說比常人更難。

  走過一段路程，終於看到供給遊客休息的涼亭，大家提議進去坐著歇息片刻再往上走。時奕從書包里拿出兩瓶水，先擰開一瓶遞給寧素雅，另一瓶自然歸於虞稚一。

  小姑娘抱著水瓶子咕嚕喝了兩口，時奕又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手環小風扇，「伸手。」

  她乖乖的聽從指令，時奕便將那個手環給她戴在手腕上。

  旁邊的人見了，滿臉笑容，「阿雅，你家孩子真懂事，會照顧人。不像我家那個皮猴子，總是讓人操心。」

  「哪裡哪裡，每個孩子性格不一樣，活潑些也是好的。」寧素雅又回了些客套話，臉上笑得像朵花。

  阿姨甲：「你看他們兩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照顧小女朋友呢。」

  阿姨乙：「我瞧這兩個孩子，般配!」

  他們大人聊天圍著一張石桌，而兩個孩子則是坐在涼亭周圍的地方。寧素雅不由得朝兩個孩子看過去，見兩人之間親近的互動，陷入沉思。

  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兒子是什麼樣，她還是了解的。就單憑時奕這些作為就可以肯定，他對虞稚一有不同的心思。

  只不過兩人一直以兄妹相稱，這萬一小姑娘真心真意把時奕當兄長，到那時候又該如何處理這段感情？

  寧素雅輕輕搖頭，喝了口涼水冷靜冷靜。

  沒想到，兒子還沒成年，她這個當媽的已經開始擔憂他能不能追到媳婦兒了？

  難啊……

  後半段路程，虞稚一體力不支，全靠時奕牽著她往上走。

  有時候爬一段石梯就會站在轉角處歇氣，時奕扶著她，「實在不行咱們就不爬了，嗯？」

  小姑娘臉蛋通紅，嘴裡還喘著氣，卻搖頭說：「就差一點點了，我想再堅持一下。」

  「好，我們走，不著急。」他尊重虞稚一的決定。

  一群人爬到山頂，阿姨們歇了歇腳就開始按照「標準遊客」姿勢擺拍，咔嚓咔嚓。

  周圍修剪著高高的欄杆，避免發生意外，但恐高的人根本不敢靠過去。時奕偏偏站在欄杆邊逗她，「會不會害怕？」

  「我不過去，不過去。」虞稚一一個勁的往後退。

  只要往前走，即便還沒有靠近欄杆，她一想到山下的高度，就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所以，她是不敢過去的。

  時奕往前走了一步，不慌不忙的向她伸出手，「過來牽著。」

  「那你不能拉我到邊上！」小姑娘睜大眼睛，充滿警惕。

  他輕笑一聲，朝她勾了勾手指，「再不過來，一會兒下山，我可不管你了。」

  「哥哥！」又威脅她！

  小姑娘沒骨氣的服了軟，試探性的牽住他最長的那根手指頭，「哥哥你再往裡面走一點。」

  時奕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啊，這麼膽小啊？」

  「恐高是人之常情！」不是她膽小。

  「不相信哥哥？」少年挑眉，發出疑惑。

  她連連搖頭，「這跟相不相信沒關係。」

  相信時奕，也無法控制自己內心對高度的恐懼啊！

  時奕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將人拉過來，小姑娘條件反射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時奕！！！」

  「好了，不逗你了。」男生雙手攬在她的背後，以擁抱姿態替她擋住山外的景色，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就算我自己掉下去，也不可能讓你掉下去的。」

  剛拍完遊客照回來的寧素雅看到這一幕立即瞥開眼，轉身假裝沒看見，嘴裡卻在小聲嘀咕，「這孩子，也不知道收斂點。」

  路人甲阿姨：「哎，我說，你兒子和那個小姑娘真的在談戀愛吧？你看他們兩個。」

  寧素雅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腦袋，「哎呀，這年輕人的事他們自己處理，我就不跟著瞎摻和咯。」

  -

  一行人在山頂待了大約半個小時，又齊齊往下走，下坡路跟散步似的悠閒，一路上有說有笑的。

  時奕跟虞稚一走在後面，跟那群大人保持十米遠的距離。

  「今天大概是我這兩年來走過最多的路了。」　虞稚一深吸一口氣，扭頭瞄了眼旁邊的男生，「哥哥，你體力怎麼這麼好，你都不累的嗎？」

  「男人的體力是無窮的。」

  「什麼啊，你還是個未成年的小男生而已！」

  此話一出，那個悠悠噠噠都在路上的少年忽然停住腳步，擋在她的身前，逐字逐句重複剛才那句話，「未成年的小、男、生？」

  聽起來，還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小姑娘滿臉無辜，眨了眨眼睛，眼神純澈，心思單純。

  時奕抿起唇，雙手叉在腰間，視線往別處看去，似乎在進行自我調節。

  最後，他的目光重新落到虞稚一身上，語氣意味深長，「虞稚一，但願你能記住今天這句話。」

  「我說錯了麼？」她仍然沒想明白其中深意。

  少年嘴角一側深深勾起，明明是笑著，卻感覺有些威脅意味，「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挺記仇的？」

  「君子報仇，多少年都不晚的那種。」

  「……」後脊發涼。

  回到山腳下，大家紛紛道別，時奕突然拍她肩膀，示意她往左邊走。

  這裡有小攤販擺著地攤，出售風車、泡泡水、氣球等裝飾小玩意。

  在虞稚一疑惑的眼神中，時奕蹲下身，從中拿起一個粉色小豬形狀的泡泡機面對著她，問道：「這個好看嗎？」

  「好看！」可愛的粉色小豬，作為泡泡機，它當然是好看。

  時奕點頭，直接跟老闆說：「要這個，多少錢？」

  老闆爽快報價：「25塊一個。」

  見時奕拿錢，虞稚一連忙叫住他，「現在買這個幹什麼？」

  「你們女孩子不都喜歡玩這個嗎？比較有少女心？」他笑了笑，將零錢遞給老闆，交易成交。

  時奕直接牽開泡泡機的系帶，將它掛在虞稚一的脖頸上。

  女孩的心，怦怦亂跳。

  她想起了聞聽語給她寫的那句話，如今也算是……實現二分之一了吧？

  *

  寒冬臘月，虞稚一終於迎來她人生中第十七個生日。

  今年冬季下了雪，走在校園裡，腳下一踩一個腳印。

  她這個生日算是趕巧，在周日。室友們提前在周六替她慶生，周日就可以在家裡吃蛋糕。

  寧素雅是個豁達的家長，即便是高三也沒時時刻刻逼著孩子學校，反而大大方方的贊助兒子五百塊錢，讓他帶虞稚一出去玩，放鬆放鬆。

  「謝謝媽。」時奕坦然接受了這筆「巨款」。

  上半年時父又升了職位，連孩子的零花錢都多起來，虞稚一不肯要，他們也尊重孩子的自尊心，但會通過其他方式……

  比如時奕花錢，從來不是虞稚一拒絕得了的，因為他基本不用問虞稚一需要什麼，買來的都是對她有用的東西。

  就像生日這天，虞稚一完全不知道寧素雅給了時奕五百塊讓他帶她出來吃吃喝喝玩。

  上午，時奕帶她去電玩城，虞稚一終於練就當初那個男生所說的「多玩幾次，你也可以」的手速。

  幾局音樂玩下來，身體都起了汗，時奕跟老大爺似的，一副悠閒姿態靠在休息區的椅子上，全程守著她。

  手指在椅托邊緣輕輕敲擊，合成節奏，虞稚一從音樂機台上走下來，時奕將手中的水瓶往前一推，「過來，喝水。」

  「我還不口渴。」虞稚一搖頭。

  「不口渴也要喝！」叮囑她這麼多年，竟還沒養成習慣。

  小姑娘雙手抱著溫水瓶，喝了一小口，時奕就直直的盯著她。

  於是，她又喝了兩大口。

  「玩累了嗎？」

  「嗯，有點累了。」她老實承認。

  時奕差不多懂了，接下來就該挪地兒，他接著問道：「等會兒還想去哪兒？」

  「不玩了，今天已經玩了幾個小時了。」虞稚一還是比較有時間觀念，一般都不會貪玩。

  「行，我先網上預訂吃飯的位置，我們慢慢走過去。」　時奕摸了摸她的腦袋，打開app時搜索，「想吃什麼？」

  「都可以。」不挑食的小姑娘很順意。

  「不吃可不可以？」他歪歪腦袋。

  小姑娘瞪大眼，「不可以！」

  她今天過生日，怎麼可以不吃飯！

  「走吧。」

  兩人離開電玩城。

  只是，習慣了電玩城的暖和溫度，走出大門那刻，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虞稚一搓了搓手，趕緊把手揣進衣兜。

  周末人多，這裡又是商業中心，預定好吃飯的那棟樓，兩個樓梯都排著長長的隊伍，他們站在外面等，不免要吹涼風。

  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飄雪，輕如柳絮，落在身上毫無感覺，小姑娘下意識縮起脖子，「又下雪了，好冷呀。」

  「你的耳朵凍紅了。」他提醒。

  「啊……耳朵也冰冰的。」虞稚一瞬間從兜里抽出雙手，捂了捂耳朵，感覺到了耳朵冰涼的溫度。

  時奕將暖和的棉服拉鏈從上往下拉開，露出裡面白色的高領毛衣。

  少年挑起桃花眼，漾起絢麗的笑容，雙手張開，向她敞開懷抱，輕聲誘哄，「來，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