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養心殿裡,裴翰駿趴跪在了龍案前,渾身微微打著哆嗦。
他已經在養心殿外面跪了三個時辰,後來被晉武帝宣召進殿,又跪了許久。
龍案後面坐著的晉武帝,眉眼間看不出一絲別樣的情緒,只是定定看著跪在面前的裴翰駿。
裴翰駿聲音微微發抖:「皇上,犬子該死,臣已經將犬子清出了族譜,他再也不是裴家的人了。」
「是臣教子無方,才釀成了如今的禍端,還請皇上責罰!」
晉武帝淡淡道:「你當初跟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已經建了太子府,入主東宮。」
「那個時候大家都還年少輕狂,不想如今都已經這麼大歲數了,垂垂老矣!」
裴翰駿一愣,不曉得晉武帝扯這些做什麼,身子更是躬下去了幾分。
晉武帝緩緩起身走到了裴翰駿的身邊:「兒子們不服管教,那是做長輩的無能。」
「裴朝……是個好孩子,可惜了……」
「不過朕還是願意給他一次機會,你親自帶他回來!」
晉武帝輕輕拍了拍裴朝的肩頭,明明動作很輕,可裴翰駿還是覺得肩頭沉甸甸的。
入夜時分,御河邊月華樓最東側的包廂里此番坐著一個容色俊美的男子,雖然容貌很俊,可眉眼間難免多了幾分輕佻之色。
此番懷中摟著兩個女子,正在借酒澆愁。
饒是瞧著美人也覺得沒意思得很,五弟今兒告訴他,出城搜山的時候遇到大哥了。
他想想就難過,大哥那麼厲害的一個人,竟是敗在女人身上。
這種事兒若是他做出來的,別人也不說什麼,偏生大哥不好女色怎麼就輸的這麼慘,楚北檸那個女人有毒吧?
突然外面的心腹小廝走了進來,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裴政頓時眼底掠過一抹詫異忙急聲道:「請進來!」
不多時一個身著黑袍的清秀少年緩緩走進了包廂,不過容色間帶著幾分陰柔氣息。
少年走到了裴政的面前躬身行禮:「裴將軍安好!」
裴政一愣,打了個手勢,身邊服侍的歌姬等閒雜人等全部離開。
那少年將一封信送到了裴政的面前,裴政打開掃了幾眼,登時臉色一變,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隨即他將書信丟到了炭盆里,死死盯著對面的少年:「我憑什麼幫楚北檸?」
「他害得我大哥如今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殺,我幫她?我有病?」
少年微微垂下了眉眼:「殿下說,幫她便是幫裴家,不然他一旦登臨大統,第一個滅的就是裴家。」
裴政頓時向後踉蹌了一步,咬著牙冷笑道:「嚇唬小爺我?」
少年吸了口氣:「殿下還說,西郊處替將軍養了幾個美姬,個個絕色,還會唱曲兒,琵琶彈得極好,美得很。」
裴政臉上的表情動搖了,糾結了一會兒,伸出手沒好氣道:「拿來!」
「告訴殿下,我這也是為了我大哥,若是楚北檸死了,我大哥也好不到哪兒去!」
「以後這種破事兒少找我!」
少年登時笑了出來,拿出來一個盒子交給了裴政,卻鄭重道:「裴三爺,您可得拿好了,殿下的意思是這盒子可是裴家幾百口人的人頭啊!別丟了!」
裴政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咬著牙道:「滾!」
裴朝用袍澤兄弟們丟下來的銀子,終於買到了一輛牛車,將楚北檸抱在了牛車上,兩個人裝扮成了尋常山野夫妻,便是官道根本不敢走,走的都是夜路。
道兒上也沒少碰到土匪攔道,不過不是土匪打劫他,而是他順手打劫了土匪,倒是讓路資更加豐厚了幾分。
裴朝決定帶楚北檸先去西北處裴家的一處秘密莊子上待幾天,楚北檸的身體越來越差勁兒了。
開始嘔血,並且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一天也只有那麼一小會兒清醒的時間。
他帶著楚北檸來到了莊子上,莊丁瞧見自家長公子帶著個奄奄一息的女人來,宛若被雷劈了一樣震驚。
好在京城那邊的紛亂暫時還沒有波及到這裡,裴朝終於逃離了京郊的範圍,且在這裡歇歇腳。
他命莊子上的僕婦幫楚北檸擦洗乾淨身子,還換了一件布裙,此番越是低調越好。
他自己也沐浴後,用了一些飯菜,簡直是食不甘味,不曉得自己吃了點兒什麼,形同嚼蠟。
裴朝此番一刻也不敢離開楚北檸半步,生怕她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
他坐在了床榻邊,看著陷入了昏迷的楚北檸,便是疼暈過去了,眉心還是緊緊擰了起來,呼吸也急促。
唇角邊不停地湧出毒血,剛開始那幾天,她疼的受不住就大哭,這個時候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裴朝緩緩抬起手撫過了她冰涼的臉頰,俯身抵著她的額頭:「疼就哭出來,我再也不笑話你了。」
「其實這麼多次交手,你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對手,你若是死了,我……」
「玄……」楚北檸動了動皸裂的唇,兩隻手胡亂的抓著,估計是陷入了昏迷後出現了幻覺。
她的聲音很低,氣息微弱,裴朝都聽不清她說什麼。
「你要什麼?要喝水嗎?」裴朝忙要去端茶盞,不想手被楚北檸緊緊攥住。
他登時愣在了那裡,卻聽到她很真切的吐出來那兩個字兒,饒是她經歷了如此的痛楚和煎熬,竟然還念念不忘那個人。
「玄……玄鶴……」楚北檸死死抓著裴朝。
裴朝那一瞬間愣在了那裡,眸色翻滾著複雜的情緒。
在她彌留之際,竟然想著念著的還是那個人!
裴朝也不知道自己在氣悶什麼,薄涼的唇緊緊抿著,第一次狠心的將手從她緊緊抓著的手中扯了出來。
他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了窗戶前,看向了外面已經開始落葉的桂花樹,眼睛狠狠閉了閉,一顆心卻是痛到了極致。
「長公子!長公子!」年邁的莊丁急匆匆朝著裴朝這邊趕了過來。
裴朝登時抬手摸向了腰間的赤焰劍,這些日子他帶著楚北檸東躲西藏,幾乎是精疲力盡。
任何一點點的風吹草動,他都緊張到了極點。Πéw
「何事?」
「回稟長公子,是三爺來了,只他一個人來的,還說拿來了長公子要的七彩連心草!」
「什麼?」裴朝整個人登時愣怔在那裡,老三雖然好色,可是在大是大非上從不會出錯,難道……
他大步衝出了暖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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