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沒想到陸明哲居然這般的開門見山,緩緩坐了下來,給陸明哲斟了一杯酒。
陸明哲也沒動那酒,周興這種人的酒豈是白喝的?
陸明哲也坐了下來,定定看著周興。
周興看到陸明哲不去接他的酒,只得作罷,將酒杯放在了陸明哲的面前道:「長公子對南詔復國的事情怎麼看?」
陸明哲不禁冷笑了出來:「周將軍,我記得你曾經就是個端不上檯面的農家窮小子罷了。」
「如果不是沈鈺珠將你從泥潭裡撈出來,你現在指不定在哪裡為了那三瓜兩棗討生活呢。」
「後來不是慕修寒拉你一把,你能入了前太子趙軒的眼?」
「可惜,趙軒死得早,現在你好似成了和我一樣的人?」
「天地不熟,無處可歸?」
周興儘管極力克制著,可臉上的表情還是壓制不住,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
「長公子,咱們彼此彼此。」周興端起了酒杯仰起頭灌下一口。
隨後他將杯子放在了面前的小几上,抬眸看著陸明哲道:「長公子說得沒錯兒,我現在確實是騎虎難下。」
「我被太子殿下器重,奉命來這裡圍剿長公子你,不想瀘州城還沒有打下來,朝堂竟然是風雲突變。」
「此番新皇下令讓我即刻帶兵班師回朝,可我又不是傻子。」
「新皇重用的都是南疆封地的那些老臣,如今乾元帝留下來的舊臣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我若是回去必然死路一條,故而今天請長公子來,便是談合作的事情。」
陸明哲淡淡笑了出來:「怎麼合作?」
他挑著眉頭冷冷看著周興:「難不成你也要造反?」
周興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對造反不感興趣,只想朝堂穩定後能擇明君而跟隨罷了。」
陸明哲一下子愣了,他是真的沒想到這個人也在打端王趙塵的主意。
所有人都認為新帝趙炎活不長久,據聞現在新帝在全國大肆尋找年輕的少年。
還將這些少年關在一起,喝他們的血。
趙炎又在瓊山修建新宮,說舊宮鬧鬼,晚上他睡不著。
甚至更荒唐的是,他居然將京城裡所有的醫官全部抓起來,也不知道想要做什麼。
每日裡都能從宮中看到有死去的醫官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屍體被拖了出來。
搞得整個京城百姓想要看病都找不到大夫,很多沒有被抓走的大夫也逃亡了。
全國大大小小的起義軍因為新帝的橫徵暴斂,荒淫無度,更是數不勝數。
大周朝的未來不在宮城裡的那個瘋子身上,而是在端王的身上,在剛剛復國的南詔身上。
陸明哲有投靠趙塵的意思,不想周興也要去?
陸明哲嘲諷地看著周興提醒他道:「別怪我沒提醒你,趙塵現如今和慕修寒夫婦是一體的。」
「當初你背叛他們,現在又示好,怕不是沒有下場。」
周興笑了笑,抬眸看著陸明哲:「長公子也好不到哪裡去,過去也沒少與他們為敵?」
陸明哲臉色沉了下來,周興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亭子的圍欄邊,俯視著下面浩淼的江景。
「長公子,我們誰都別說誰,都和他們鬧過不愉快。」
「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相信手中有實力不怕沒人願意合作。」
「你看那江面,與整個大周的壯闊河山相比根本沒辦法比,你我二人一輩子在這小地方耗下去,也當真是無趣。」
「如今既然朝綱不振,天下需要開明君主,良禽擇木而棲,何必再計較過去的恩恩怨怨?」
周興話頭定了定:「況且我們現在想要跟隨的是趙塵,並不是沈鈺珠的南詔和慕修寒。」
「再說新帝怎麼可能允許趙塵在外面自立門戶,必然傾盡全力絞殺,南詔能扛得住嗎?」
陸明哲笑了出來,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沖周興道:「好,既如此我也說幾句。」
陸明哲走到了周興的身邊,抬起舉著酒杯的手,點著面前的浩淼江面。
「今日我們說定了,就以我們所在的亭子為分界,東面到宣州是你的地盤兒。」
「西面至瀘州是我的地盤兒,我們今日就立誓起盟,只等時機追隨賢君,希望有朝一日還能在京城會面。」
周興沒想到陸明哲行事這麼痛快,儘管這傢伙以此處亭子為界,分明又多占了他很多的地盤兒,可現在也沒必要計較了。
周興沖陸明哲舉起了酒盞,仰起頭一飲而下。
陸明哲同樣喝光了杯中酒,算是定了盟約。
周興將酒杯丟了出去,眯著眼看著北邊的方向冷冷笑道:「這天下怕是要大亂了。」
「即便是柔然那邊情形也不妙,罷了,越亂越好!」
——
深秋的漠北已經荒涼得不像樣子了。
王都最南面黑壓壓圍滿了蕭殺的漠北騎兵,就像是天邊滾過來的一大片烏雲,眼見著就要將王都吞噬掉。
烏雲最後面有個小尾巴,卻是幾輛裝點著彩色霞光的華麗馬車。
與四周的黑色戰馬,明晃晃的戰刀,還有那些冷冽強壯的漠北騎兵相比。
這幾輛馬車簡直有些可愛了。
馬車外面罩著的苫布上竟然用濃重的油彩畫著霞光,還有點點飄逸的梅花花瓣。
馬車四周到處是護衛,尤其將最中間的那輛馬車保護得嚴嚴實實。
突然一陣戰馬的嘶鳴聲陡然傳來,四周的騎兵紛紛讓開一條通道。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渾身穿著玄金色鎧甲,戴著漠北最高統領的狼印戰盔。
頭盔上的赤色長纓,在血紅斜陽的映襯下,越發壯麗絢爛。
他騎著的馬兒是棗紅色的汗血寶馬,此番馬蹄高高仰起,堪堪停在了那輛華麗馬車前。
馬車裡的人似乎早就熟悉了這奔波而來的馬蹄聲,車簾被一把掀了起來,露出了一個女子艷麗的姿容。
她身處柔然騎兵陣中,卻穿著漢家女子的淡紫色長裙,外面套著白狐裘大氅,純白色毛領襯著她雪白的臉,竟是美得驚人。
那個男人從馬背上飛身而下,將探出身子的女子推了回去。
看似動作粗暴,落手處溫柔到了極點。
斛律長風瞪了顧落霞一眼,將她身上的大氅緊了緊道:「不必擔心,今晚就能攻進王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