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太妃被乾元帝扇了這幾巴掌之後,嘴角都滲出了血,不過那血卻是烏黑色的。
乾元帝登時心頭一驚,將寧安太妃丟到了地上,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他忙看向了之前摔落在青石地面上的那些點心碎渣,碎渣里裹著果仁,那果仁乾元帝認識。
是南疆扶風部落特產的果子,有劇毒,那果子的果仁更是毒性猛烈。
乾元帝當初在扶風住了幾個月的時間,陪著愛人蘭竺上山摘花兒的時候,差點兒誤食了這種果子,還是蘭竺告訴他的。
方才他心神不寧,也沒有注意到寧安太妃居然當著他的面兒服毒。
此時他慌了,彎腰一把扯著寧安太妃的領口,將她蒼老的身體幾乎是拽了起來,死死瞪著她道:「告訴我,那個孩子現在在哪裡,不然朕屠盡陸家滿門。」
「縱然陸明哲逃了,朕也會傾盡舉國之力宰了他!朕一定宰了他!」
寧安太妃唇角的毒血更是不停地滲了出來,冷冷看著氣急敗壞的乾元帝笑道:「屠吧!殺光了才好呢!」
乾元帝一愣,寧安太妃眼見著氣息微弱,咬著牙冷笑著,臉上的表情很是詭異和暢快。
她一手養大了的兩個孩子。
眼前的這個扇她耳光,趙澤那個孩子卻狠心先走一步,死在了她的前頭。
她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兒雲昌公主,此番想想心底隱隱有些後悔,更是發誓要替趙澤報了這個仇。
「皇上還記不記得十年前,皇上為了扶持自己的力量,專門訓練了一批萬人挑一的暗衛,其中有個孩子你還誇讚說很是機靈,要留在自己身邊帶著。」
「那個時候幾個小殿下還想和皇上要那個孩子作為他們的隨從,皇上竟是不同意。」
乾元帝一下子愣怔在那裡。
寧安太妃咬著牙笑了出來:「偏偏那個孩子不小心,落了那個香囊,被哀家撿到了。」
「哀家一看那香囊就猜出來幾分,只是那孩子好似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哀家用香囊威脅他替哀家辦事。」
乾元帝眼底緊縮,沒想到這個老女人連自己的暗衛都要插手,選的對象還是他最欣賞的那個孩子。
是,是那個孩子!
乾元帝一下子心頭狂跳了起來。
怪不得當初那個孩子與他那般的投緣,第一眼便覺得很對眼緣,不管幾個寵愛的皇子再怎麼湊到他跟前要那個孩子做長隨都被他拒絕了。
後來那個孩子果然不負眾望,替他辦了很多的大事,現在是他皇家暗衛的統領。
不想他居然是……
可也是眼前這個女人安插在他身邊的利器,乾元帝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剛要再質問寧安太妃到底讓這個孩子為她做了些什麼,不想自己拽著的寧安太妃卻頭一歪,早已經咽了氣。
乾元帝臉色沉了下來,將寧安太妃的屍體狠狠丟到了地上,突然抓起了一邊的寶劍發泄般一劍接著一劍朝著寧安太妃刺了下去。
人雖然死了,可還沒有完全僵硬,幾乎被乾元帝剁碎了。
站在門口的王公公聽到了動靜兒後還以為乾元帝出了什麼事兒,忙推開門走進來護駕,不想撞見了這樣血腥又噁心的場面。
他頓時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剛才寧安太妃還好好兒的,怎麼和皇上說了會兒話,竟是死了。
看著寧安太妃唇角滲出來的黑血,王公公更是心底打了個突,這怕是被毒死的吧?
但是此時皇上卻是揮動著劍,一劍劍砍在了寧安太妃的屍體上,恨不得將寧安太妃剁碎了去。
回過神來的王公公搶上一步跪在已經氣瘋了的乾元帝面前勸道:「皇上三思!皇上三思啊!」
「太妃娘娘縱然有千般不是,也是皇上的養母!皇上……」
「養母?呵呵!這就是個毒婦!朕不光要剁碎了她,還要拿著她去餵狗!!」
乾元帝徹底被氣著了。
「皇上!言官如何說!史冊上怎樣寫啊?皇上啊!」王公公匍匐在地上帶著幾分哭腔勸道。
乾元帝終於踉蹌著停了下來,手中的劍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明白王公公這是為他好,寧安太妃固然可恨,卻是他的養母。
他將自己的養母送進了冷宮裡,已然是大逆不道,這幾天言官們紛紛上書,吵得他有些煩了。
如果自己真的將寧安太妃餵了狗,以後在史冊上怎麼寫?
況且寧安太妃設的那些局,不管怎麼說都是見不得光的事兒,讓他大周皇族蒙羞的事情,他到時候又該如何說,難不成讓天下人都恥笑他不成?
乾元帝的手背青筋突起,緩緩攥成了拳。
他定定看著面前血肉模糊的寧安太妃,閉了閉眼道:「三天後發喪,以黑布蓋面,不得進祖宗皇陵,另外起陵。」
王公公心思一頓,黑布蓋面?不入祖宗皇陵?寧安太妃服侍了先帝一輩子,竟是落了這個死後不得超生,連個祖墳都進不去的下場。
他剛才勸了乾元帝那麼多句,已經是冒著極大的風險了,此時哪裡還敢再說什麼。
王公公忙領命而去。
不多時,漫長幽深的宮道上,傳來了太監尖銳帶著幾分哭腔的喊聲。
太妃娘娘薨!
太妃娘娘薨!!
太妃娘娘薨……
三天後,寧安太妃單薄的棺槨被一輛蒙著黑布的馬車拉出了宮城。
那年上元節後,她十五歲進宮,一路花紅柳綠,鶯歌燕舞。
這一年上元節後,她六十五歲出宮,一路只剩了一地馬車掠過的寂寥之聲。
大將軍府,湖中水榭,一襲鬆軟裙衫的沈鈺珠靠在欄杆邊餵池子裡的魚兒。
過了上元節還沒有幾天,氣溫漸漸回升,春意一點點地顯示了出來。
慕修寒將沈鈺珠住著的這個地方,修建得分外的漂亮。
到處擺滿了山茶花,慕修寒每到清晨時分,會牽著沈鈺珠的手在將軍府的院子裡逛逛。
這日子過得當真是舒服得很。
今天卻是有些反常,已經許久不理朝政的乾元帝,今早突然下了口諭,今晚要在瓊華殿舉辦一場宴會的,說是要在宴會上宣布一件大事。
甚至還親自回到了政事堂開始處理國政,這下子倒是將朝中的大臣們給整懵了。
之前乾元帝立了太子趙軒,相當於自己不再插手朝政,政事堂也都給了自己唯一能夠仰仗的兒子,此番怎麼又變卦了?
甚至連慕修寒也被皇上親自召進了宮中,商議什麼事情,氣氛變得越來越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