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正廳里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江餘年緊張地看向了自己的朋友。
他下意識地咳嗽了一聲,想要提醒慕修寒,現在他是在對誰放肆。
要知道三皇子一垮,再也找不出更加合適的皇子來,現在的七殿下意味著就是未來的儲君,那可是以後的九五之尊。
怎麼慕修寒在七殿下面前還是這般的狂妄,豈不是要給自己惹麻煩不成?
如今天機門的人已經將沈鈺珠保護得很好了,多不過月余就能放出來,這是遲早的事情。
七殿下臉上的神情漸漸沉了下來,定定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慕修寒。
這個人是在威脅他嗎?
若是別的人敢這麼對他說話,早就被他丟出去了,可面前站著的不是別的人,是慕修寒。
永寧侯府的世子爺,掌控幾十萬兵權的大將軍,更是天機門的門主,他有威脅自己的能力。
七皇子趙軒狠狠吸了一口氣,隨即淡淡笑了出來。
「你這是說哪裡話,既然你說三天,那就三天便是。」
慕修寒一顆心這才落了地,沖趙軒躬身行禮道:「臣謝殿下恩典。」
趙軒緩緩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剛才狂喜之下的激動漸漸淡了下來。
現在也就是三皇子被處置了,他離那個位置近了一步,卻並不代表他能很穩地坐上那個位置。
身邊這些人都是追隨他的老部下了,固然忠心耿耿,陪著他走過了這麼多曲折驚險的路。
可話說回來了,既然是他的老部下,以後卻也會恃寵而驕,不一定能指使得動這些人。
他一顆心頓時變得沉甸甸的,四周的人也失去了剛才的活躍,一個個小心翼翼陪坐著,氣氛一時間有些死寂。
許久趙軒看著慕修寒道:「天色不早了,你今天立了大功,此番怕是累了,回去歇著吧。」
慕修寒也對趙軒方才的無情無義有些不滿,臉上的表情略顯生硬道:「臣……告退!」
其餘的人紛紛起身告辭,瞬間七皇子府的前廳里,瞬間空蕩蕩的。
只剩下了七皇子趙軒和他的妻子慕依依。
慕依依看出了自家王爺心裡不舒服,抬起手輕輕放在了趙軒的手臂上。
「王爺,時辰不早了,您也歇息吧。」
「我讓芳菲在小廚房裡給王爺煨了雞湯,王爺先喝……」
「依依,」趙軒打斷了慕依依的絮絮叨叨,抬眸看著她道,「你大哥是個什麼樣的人?」
慕依依登時說不出話來,她的心漸漸沉下去了幾分。
她曉得殿下被大哥剛才的言行給激怒了,隨後嘆了口氣道:「王爺,依依向王爺保證,大哥雖然強勢,但是他對權勢當真不怎麼感興趣。」
「他那個人更像是江湖人士,喜歡的是愛恨情仇。」
慕依依側面告訴趙軒,她大哥那樣的人是不會造反的,造反對於她大哥來說還沒有她嫂嫂沈氏有吸引力。
趙軒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唇角卻滲出一絲森冷。
「可若是一個人在臥榻上酣睡,旁邊蹲著一隻虎,雖然那虎是他養的,可總是睡不踏實啊。」
慕依依登時臉色變了幾分,血色一點點地退去。
趙軒笑了笑,小心翼翼握著她的手道:「別害怕,你現在懷了我的血脈,又是我的王妃,你的地位無人能撼動,只是……」
他轉過臉看向了外面黑魆魆的天際,雪已經停了,萬籟寂靜,銀裝素裹。
他眼神飄渺了幾分,嘆了口氣道:「自古以來後宮干政終歸是禍事,你以後若是要做後宮之主,本王倒是希望你的身家背景簡單一些呢。」
慕依依乾巴巴地應和一聲,手心卻是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趙軒拉著她的手笑道:「走吧,你也累了,早早歇息吧。」
「明天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呢!」
這邊慕修寒騎著馬茫然地走在街頭,馬蹄踩在厚厚的雪層上,時不時腳下打滑,打斷了慕修寒千絲萬縷的思緒。
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漸漸靠了過來,隨後一陣風雪裡裹著個人停在了慕修面前。
灰鼠皮的兜帽摘了下來,露出了江餘年那張俊朗的臉。
江餘年看著自己的朋友,動了動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隨後指向了東南角的方向。
「喝一杯!」
慕修寒正好不想回府,沒有了沈鈺珠的永寧侯府空寂得像是一座墳墓。
他點了點頭跟著江餘年來到了城南的那個小攤兒,雖然風雪很大,可買湯麵的那個小攤兒依然在。
兩個人揀著一處角落坐了下來,老闆正準備收攤一看是這兩個人來,忙將灶火燒得更旺了幾分,隨後煮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麵。
江餘年另要了一盤涼拌內肚,一盤冷牛肉,要了四罈子酒。
慕修寒直接拍開了封泥,單手抓著酒罈仰起頭灌了下去,辛辣衝上了頭頂,整個人一個激靈。
江餘年將酒罈里的酒斟在了瓷盅里慢慢品嘗,飲下一杯後看著慕修寒道:「你方才當真是唐突了。」
慕修寒冷哼了一聲:「敢情關在大牢里的不是他的老婆孩子,站著說話不腰疼。」
江餘年臉色一僵,嘆了口氣道:「可他是未來的九五之尊,你終究是他的臣子。」
慕修寒定定看著江餘年道:「江老弟,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感激你。」
「可是你有沒有真的好好愛過一個人,為了她你可以豁出命去,何況是那些虛無縹緲的名利?」
江餘年剛想說愛過,可腦子裡突然想起了顧落霞看著他的失望的眼神,他這個話實在是說不出來了。
他……其實真的沒有那麼愛過一個人。
慕修寒可以為了沈氏瘋狂到什麼都不顧及的地步,可他卻傷透了顧落霞的心。
高下立判,他勸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慕修寒放下了酒罈子,緩緩起身拍了拍江餘年的肩頭。
「七爺以後怕是對我起了殺心,你以後離我遠一些,免得招惹了是非。」
「他以後建立新朝必然會用到你們這些老部下,餘年,你一沒有兵權傍身,二沒有家世加身,反倒是他會重用你,就像重用周興那樣的人一樣。」
「你的機會來了,好好珍惜。」
慕修寒定了定神,轉身走進了棚子外面的風雪中。
攤子裡只剩下了江餘年一個人,他也不知道為何頓時覺得一顆心空落落的,仰起頭猛地灌下一口酒,隨即卻嗆了出來。
一陣緊似一陣子咳嗽聲,刺穿了雪夜,盪出去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