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門口守著的護衛都被自家大人給罵懵了,明明就是一個渾身髒污不堪的女丐,怎麼自家主子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成少夫人?」杜子騰死死盯著那個女丐的臉,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喊了出來。
那女丐明顯身子凝滯了一下,之前只是一味地衝進去,此番稍稍抬起頭看向了杜子騰。
她的臉上滿是泥灰,不過若仔細瞧著,依然能瞧得出原本嬌俏美麗的容顏。
可是她此番手上生出了惡瘡,一條腿輕輕拖著地,腰間還有褲子上也是血污不堪。
杜子騰心頭咯噔一下,一抹不祥的預感瞬間升騰而起,這個女人怕是已經半瘋了。
之前他們大理寺的幾個同僚去成大人家喝過他孫子的滿月酒,杜子騰也在那個時候見過成家少奶奶一面。
雖然成家少奶奶不是出身於什麼名門望族,可也出身於書香門第之家,教養出來的女孩子端雅大方。
此番看著她眼神渾濁,神情呆滯,不禁心頭難過。
他辦過太多的案子,像是眼前成少奶奶褲子腰身上染了這麼多血跡,還有兩條腿都站不直了。
定是被人糟蹋了,而且還不止是一個人欺負她。
在這逃亡的路上,這個女人到底還經歷了什麼。
她又是如何找到他杜家的府邸,難道是為了她的兒子?
可他將成大人小孫子藏在自己府裡頭,只有他們幾個知情人知道,成家少奶奶又是如何知道的?
還是這個可憐的女人,在偌大的京城只能找到他幫忙?
杜子騰越想越是心思狐疑,忙上前一步剛要將她扶著,不想成家少奶奶慌張向後避開,不管是任何人碰觸她,都讓她反應極其的激烈。
只有受過特別大刺激和創傷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杜子騰縮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忙命護衛去找幾個嬤嬤來。
成家少奶奶對於這些女子來說,倒是沒有面對男子生出那麼大的警惕。
幾個嬤嬤將她扶著進了杜家,杜子騰命人將她帶到了側廳,只留下一個心腹嬤嬤想要幫她沐浴更衣,不想成家少奶奶瘋了般地尖叫了出來。
「我兒子呢?我兒子呢?!!」
「大人……這……」幫成家少奶奶更衣的老嬤嬤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瘋癲成了這個樣子?
杜子騰眉頭擰了起來,嘆了口氣道:「罷了!你下去吧!」
那個嬤嬤忙退出了側廳,杜子騰站在距成家少奶奶幾步遠的距離就停了下來道:「少夫人,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帶你去見你的兒子!」
「但是這一路上你切不可吵鬧,若是被人發現你和你兒子都在這裡,與你與我來說都是天大的麻煩!到時候連我也怕是護不住你!」
「一會兒,你跟在我身後,我帶你去見兒子便是!」
成家少奶奶許是聽懂了杜子騰的話,頓時安靜了下來,只是那眼神分外的古怪,隱隱含著幾分仇恨和癲狂。
杜子騰曉得不讓她見兒子,她斷然不會配合沐浴更衣將自己打理成一個人形兒。
他看出來成家少奶奶害怕男子,於是身邊連一個護衛都沒有帶,他親自帶著成家少奶奶去了後院那片偏僻的林子裡。
剛走到林子邊,幾個守著的護衛忙上前沖杜子騰行禮。
成家少奶奶頓時向後踉蹌退開,杜子騰忙將護衛遠遠留在了林子外面,不准他們靠近半步。
他隻身一人帶著成家少奶奶走進林子深處的那一處僻靜院子,站在門口就能聽到裡面傳出了小孩子咯咯的笑聲。
這麼多天的顛沛流離,成家這個本來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加上又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子,自然不懂得這許多的人間疾苦。
如今在杜家,杜家少夫人春熙什麼都撿著最好的給這個孩子送過來。
成家小少爺自然開心了幾分。
笑聲狠狠刺進了成家少奶奶的耳朵里,成家少奶奶腳下的步子僵了僵忙沖了進去。
杜子騰緊跟在她身後,院子裡成家老嬤嬤正拿著撥浪鼓在成家小少爺面前敲打著。
成家小少爺抬起來兩隻圓乎乎的小手想要夠著撥浪鼓玩兒,突然院子門被打開,衝進來一個滿身髒污的女人。
老嬤嬤手中的撥浪鼓猛地掉落在了地上,登時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外面衝進來女子,下意識將坐在一邊草甸子上的成家小少爺抱了起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成家少奶奶嘴巴里只念叨著這一句,看到成家小少爺的那一瞬間,一直呆滯瘋狂的眼底瞬間閃過一抹亮光。
老嬤嬤也聽出來自家少夫人的聲音,忙近前看去,突然跪在她面前大哭了出來。
成家少夫人也不理會跪在地上的嬤嬤,而是將嬤嬤手中的孩子搶在了自己的手中,隨後急匆匆朝著門口走去。
這一下變故突起,站在門口的杜子騰,心頭一驚。
不知道成家少夫人抱著孩子這是要去哪兒?
他方才看著成家主僕相認,自己一個外男也不好站得太靠近了,隨後站在院子的門口遠遠瞧著。
林子深處的這處院子之前本來就是給犯了錯兒的小妾住著的,院子小不說,即便是院門也是逼仄狹窄,若是兩個人並肩通過都有些擁堵。
此時眼看著成家少夫人要抱著孩子衝出去,杜子騰只擔心他們母子二人被外面的人認出來,萬一落在了官兵們的手中,便麻煩了。
他當下什麼也沒有來得及想,抬起兩條手臂想要將眼前已經瘋癲了的成家少夫人攔下來。
成家少夫人絲毫不閃不避,朝著杜子騰衝了過來。
「少夫……」杜子騰臉上的表情猛地僵在了那裡,眼睛頓時瞪大了幾分,眼珠子幾乎要突出來。
他隨後緩緩低下頭看向了自己的胸口,胸口上刺著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
成家少夫人周氏髒污不堪的手死死攥著匕首的刀柄,她發了狠,刺得很用力。
刀鋒幾乎完全沒入了杜子騰的血肉之軀中。
鮮血順著傷口滲了出來,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條蜿蜒的血線。
將他素色長袍瞬間染紅,他眼神茫然地看向了眼前髒污不堪的女人,怎麼也想不到他躲過了那麼多次的截殺,最後死在了一個瘋女人的手中。
眼前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了起來,耳邊傳來了呼嘯的風聲。
他兩條手臂緩緩垂落了下來,整個人向後倒了下去,天際在他的眼眸中緩慢地滑落,最後定格在腦海中穿著一身粉裙的春熙身上。
大周第一純臣……轟然垮塌……